作者:玉倾欢
黄青瓶的脸涨得通红,他几乎不敢抬头看晏枝的双眼,低声道:“你可记得去、去年在锦绣里门口有个被你救下的人?”
晏枝蹙眉:“去年的事情?我记不得了。”
“他与家仆走失,在街头被流氓欺凌,是你出头救了他!”
晏枝丝毫没有任何印象,她问道:“那个少年是你吗?”
“不、不是我!”黄青瓶僵硬着脖子否认道,“本少爷哪里会那么狼狈!是、是我一个表亲,他临走前托本少爷照拂你,不然本、本少爷怎么会娶你,你年长我这么多岁,又嫁过一次人,这些本少爷都可以不介意,你找不到比本少爷更好的人家!”他说到最后,脸红得几乎滴血,终于鼓起勇气抬头迎视晏枝的双眼,“我会对你好的,真的。”
晏枝不免被他一番真心打动,但也仅此而已,她摇了摇头,道:“若是黄小公子真的不介意,不会拿这些事情当做与我谈判的筹码。”
“我真的不介意!”黄青瓶道,“那些话都是我娘说的,他——”
就在此时,守在外面的三才道:“小姐,方才有位公子抛来金花。”
晏枝长吁口气,对黄青瓶道:“黄公子,请回吧。”
黄青瓶哀怨地看着晏枝:“你、你当真不嫁我?”
晏枝笑道:“不嫁,黄公子不用多费心思。”
她回头问三才:“抛金花的是哪位公子?”
穆亭渊也侧过耳朵,专心听着那个名字。
三才沉默片刻,禀道:“是洛无戈洛小将军。”
就在这时,外头又有人传来消息:“小、小姐,又有人抛来金花,只是……”
“只是什么?”晏枝问道。
“是、是位小姐,她说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嫡孙女傅涵雅傅小姐。”
晏枝:“……”
这姑娘抛花问缘找的人可不是她。
第86章 ===
这次春日宴抛花问缘没有同性不得抛花的规矩, 但傅涵雅此举明显是为了穆亭渊来。从穆亭渊上船开始,她便在一旁等着,可迟迟不见穆亭渊下船, 眼见着春日宴马上便要结束, 她再也按捺不住, 向晏枝船上抛去金花。
这行为, 哪怕是在民风开放的大梁, 也足以称得上是奇事了。
看来, 傅涵雅为了穆亭渊当真是豁出去了。
莲心问道:“小姐,洛将军抛过来的金花与傅小姐抛过来的金花, 先见哪个?”
晏枝想了想,说:“一块儿见吧。”
莲心:“……”莲心哭笑不得,“这、这恐怕不太合适。”
晏枝:“反正傅姑娘不是来寻我的,对了, 你先帮我接待一下傅姑娘,稍后再请她进来,我去跟亭渊说一声。”
“是。”莲心应声,奔出船舱外。
“晏枝!”晏枝正要转身,背后响起小少年倔强又委屈的声音, 晏枝回头一看, 瞧见黄青瓶眼眶通红地看着自己, 活像是被她欺负了一样,不由道:“黄公子早些回去吧,你年纪还小, 许多感情都分辨不清,你对我的感觉不过是儿时脆弱时的依赖,”说这话时, 晏枝不知怎么脑海里浮现出了穆亭渊的模样,她想起穆亭渊对自己的呵护和关爱,那一声声柔软依恋的姐姐,说出口的话是在告诉黄青瓶,也是在告诉自己,“等你长大了,懂事了,自然能分清各种感情,人的情感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黄青瓶似懂非懂地看着晏枝,他不甘地咬了咬牙,忽然大声喊道:“好!”
晏枝:“……好什么?”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黄青瓶一昂下巴,道,“娘亲疼我,我会去求我娘亲,你在家里等着,不要答应别人的求亲,我会娶你!我会只娶你一个!让你当我的正妻!”
晏枝:“………………”
这小孩疯了吗?敢情她一番苦口婆心全都说给聋子听了。
黄青瓶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走,他走时与洛无戈擦肩而过时忽然瞪了洛无戈一眼,这气势汹汹的敌对架势让洛无戈多看了他几眼。
洛无戈坐在晏枝对面,将一袋子银花和铜花全都抛在桌上,铃铃啷啷从织锦口袋里洒了出来。
晏枝蹙眉,却听洛无戈道:“方才走的是国公夫人的外甥,黄青瓶黄小公子吧?”
“是。”
“他为何来这儿?”洛无戈端坐着,看向晏枝的双眼。
晏枝道:“为了他一个朋友,来向我道声谢。”
洛无戈:“?”
就在这时,黄青瓶去而复返,他忽然将一袋子的花全都倒在晏枝面前,一百枚桐花里混着几朵银花还有一片灿烂的金花铺开在桌面上。
黄青瓶瞪向洛无戈,道:“我会娶她,你想都不要想。”
洛无戈:“……”
晏枝:“……”
晏枝对这小公子只有一字感想——服。
待他走后,洛无戈挑眉看晏枝:“这便是你口中所说的感谢?”
晏枝:“这怎么就不能是感谢?”
“据说他出生时有祥瑞,又是家中老来得子,上头有个成器的兄长,受宠得很,只是从小骄纵坏了,成不了大器。”洛无戈旁敲侧击,道,“他与你年岁也差了一些,性子不够成熟稳重。”
“这番话不像是洛将军能说的。”
“嗯,”洛无戈很是坦然地说,“我在排除异己,自然不会替他说好话,晏枝,我那日在梁宁县所说都是真心话,我是真的倾慕你。”
“晚啦,”晏枝一笑,“晚了八年,我与洛将军不再有可能。”
“无妨,”洛无戈冷冰冰道,“我不会轻易放弃。”
若是真正的晏枝,怕是会因为这番话而感动得一塌糊涂,但她不会,洛无戈本身就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此刻“浪子回头”更无法激起她内心半点波动。
晏枝礼貌地笑了笑,给洛无戈倒了杯茶,施以待客之道:“洛将军,我还有事,你先自便。”
她回头向耳室走去。
“我今日来得晚了,”洛无戈颔首道,“来看看你,稍坐一会儿便要回去。”
洛无戈端起茶水,小抿了一口,随意闲聊道:“外头候着的是傅涵雅傅姑娘吧?她为何来此?我记得,翰林院的傅大人似乎有意撮合她与穆亭渊。”洛无戈状似无意地提起道,“傅大人很是欣赏穆亭渊,那小姐应是为了穆亭渊才来拜会你的吧?”
“真是稀奇,”帘帐内传来穆亭渊的轻笑,他拂开垂帘走了出来,站在洛无戈面前,微笑道,“我怎么不知道傅大人有意撮合我与傅小姐?”
?
洛无戈看到穆亭渊从耳室出来时怔了片刻,他神色变得异常冷硬,目光阴冷地看向穆亭渊。
穆亭渊依然笑得令人如沐春风,只是一双眼睛也几乎没有任何温度,两人在空中对视一会儿,洛无戈道:“穆公子不知道何为避嫌吗?”
“因何避嫌?”穆亭渊反问,“我与姐姐之间,无嫌可避。”
“是,”穆亭渊讥讽道,“情同姐弟,外人看来如此,在晏姑娘眼中怕也是如此。”
一根刺深深地扎入穆亭渊心中,穆亭渊呼吸一凝,面上笑容更盛,他发出一声轻笑,并不去反驳什么。
“姐姐,既然傅姑娘来了,便请她进来坐坐吧。”
晏枝心想,这算是哪门子的事儿,傅涵雅跑她船上相亲来算什么事……
穆亭渊慵懒地坐在一侧软垫上,只手搭在窗边,大袖垂落,衣襟微散,一派名士风流的洒脱样貌。窗外,不远处就是傅涵雅,两人视线对上,穆亭渊温和一笑,傅涵雅当即红了脸庞。
晏枝察觉到两人这一细微的互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没多想,请傅涵雅步入屋内。
先前在船舱外打过招呼,傅涵雅只对洛无戈微微颔首,便看向穆亭渊,柔声拜礼:“许久不见,穆公子。”
“傅姑娘,请坐。”
一张方桌旁,晏枝坐在主人位,对面坐着洛无戈,傅涵雅坐在晏枝右手边,而穆亭渊则斜靠在晏枝身侧,神态松散得看着刚才没看完的书。
傅涵雅见穆亭渊不理会自己,微微咬了下唇,主动开口道:“晏姑娘,之前听闻梁宁县一事,涵雅早就对你钦佩不已,特来拜访。”
“也不用浪费一朵金花,”晏枝取出那枚金花递给傅涵雅,“你收下,若是有意投给谁,便拿去用。”
“为表对晏姑娘的敬重,”傅涵雅坚持,她又看了一眼穆亭渊,小声道,“穆、穆公子也是,梁宁县里为民除害,叫人钦佩,穆公子,洛将军,晏姑娘,小女子想为三位弹琴一首,以表敬佩,可、可好?”
“听闻傅姑娘琴技卓绝,今日有幸!求之不得!”晏枝方才听傅涵雅弹琴,还没听够,此刻正好能解解馋,于是吩咐道,“给傅小姐焚香。”
傅涵雅羞赧一笑,看向穆亭渊:“穆公子比我更懂琴,若是哪里不对,还望穆公子指点一二。”
“好。”穆亭渊微笑颔首。
晏枝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却有几分郎才女貌,年龄也合适。
她撇了撇嘴,腮帮子微微吹鼓了起来,有点不大高兴。
琴声一响,便是潺潺流水,时而又仿佛是林间鹿鸣,叫人如临仙境。
曲毕,傅涵雅只望着穆亭渊,满目期待。
“傅小姐聪慧,此曲大成,说是仙曲也不过。”穆亭渊毫不吝啬地赞美道。
“穆公子还记得?”傅涵雅喜道,“那日在亭中你帮我把曲调纠正过后,我一直想弹给你听。”
晏枝不知两人之间还有这纠葛,不太自在地眨了眨眼睛,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茶。
“机会难得,”洛无戈只觉穆亭渊在自寻死路,心里痛快不已,提议道,“听说穆公子吹得一手好洞箫,不如与傅姑娘合奏一曲?”
“真的?”傅涵雅不顾世家礼仪,期待地望向穆亭渊。
穆亭渊没应声,问晏枝:“姐姐想听吗?”
晏枝不知道穆亭渊还会吹箫,她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吹箫?”
“在外面游学想姐……家了的时候,”穆亭渊道,“心里寂寞就会吹几首排解排解。”他又问,“姐姐想听吗?”
晏枝顶不住傅涵雅灼热的目光,颔首道:“想。”
“好,”穆亭渊道,“那我回去吹给姐姐听。”
“啊?”晏枝一怔。
傅涵雅也不小心拨动了下琴弦。
洛无戈逼问道:“不与傅姑娘合奏一曲?”
“不了,”穆亭渊摇头,“合奏须得心意相通,乐声才能相合,我与傅姑娘不过是一面之缘,要合奏只能毁了彼此的乐声。”他看向傅涵雅,眸光黑亮,清澈又温柔,“是吧,傅姑娘?”
这话说得温柔而又残忍,傅涵雅金枝玉叶,哪里受过这样的摧折,她眼眶很快红了起来,抱着最后的矜持艰难地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她再也坐不住,狼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