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开缓缓归
众人闻此纷纷松口气,周老头紧皱着的眉头也慢慢舒展了开来。
唯有那位族老好似看出了什么,一双混浊的老眼紧紧盯着小厮,见对方眉间不自在之色更重,老者握着拐杖的手不由紧了又紧。心中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这情形,怕是不会乐观啊!
知道长生没有性命之忧,众人也都放下心来,毕竟长生身子骨如何大家伙也都清楚,哪年不病个一回两回的?
倒是沈瑶这做娘的终归放心不下,来回沈家跑了好些躺,话里话外想让李成等人将她带去郡城。
刚说完便被李氏狠狠训斥了一番,都这么长时间了,长生现在说不得已经要动身回来了,这时候过去,不是去裹乱的吗?再者这长生媳妇儿如今好不容易怀上了,又整日担惊受怕的,可不得她这做婆婆的好生照顾着。
李氏苦口婆心说了一堆,见沈瑶还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不禁沉沉的叹了口气。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规不规矩了,赶忙派人将长生媳妇儿接了过来。
周家老两口在她看来也不是个靠的住的,长生还不晓得什么情形呢?这唯一的子嗣可是万万不能出问题的。
长生回来那日正天空还是阴沉沉,仿佛下一瞬便是一阵儿瓢泼大雨。整个村里安静极了。平素里唠嗑打屁的一众村民也没个踪影。
! 这时一辆青灰色的马车停在了周家大门处。听到动静的周家人连忙跑了出来。沈瑶一路上跌跌撞撞,看见马车二话不说便要往上扑去。
这时候,周大郎背着长生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此时长生身上还裹着厚厚的衣物。
平素便颇为沉默的周大郎此时面色更为沉寂了,只是小心翼翼的护着背上的儿子,对冲上来的众人视而不见。
连沈瑶想去碰儿子都被周大郎挥开了去。
背上的长生目光空洞,像是失了神儿一般。还是沈瑶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这才唤醒了一丝神智。
苍白的嘴巴勉强动了动,许是久不开口的缘故,声音干哑无力。但还是用力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娘别担心,儿子没事。”
这一声反倒让身旁的沈瑶本来就伤心的心态差点濒临崩溃。她儿子这到底是受了什么罪啊!
一旁的周家一行人同样心思沉沉,王氏暗地里更是偷偷拧了下自家相公。眼神示意道:“不是说没事儿的吗?”
此时的周二郎又哪里晓得,见此情景也是不安极了。他大哥一向憨厚老实,对他也颇为不错,什么时候用这般眼神儿看过自个儿?
想到前几年那些隐隐绰绰的说法儿,周二郎心头一颤。
几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里,周大郎沉默将长生放到床上,又伸手给长生掖了掖被脚。一旁的沈瑶则拉着儿子的手不停抹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扶着肚子的林氏这才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见到躺在床上的双眼无神的相公登时眼睛一酸。随后赶忙拿起手帕擦了擦。
“公爹和相公旅途劳累,路上定是没吃上几口热乎的,媳妇儿方才已经吩咐下头烧上火了,要吃些什么马上就好!”
床上的长生眼珠子动了动,不过终究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周大郎赶忙到:
“赶紧给长生下碗鸡蛋面,面要煮的烂一些。大夫说了,长生得吃些好克化的。”
下头的林氏赶忙唉的一声,底下的丫鬟急急的跑了出去。
长生被服侍着用了碗面后,很快便沉沉睡去,沈瑶放心不下,硬是坐在床头不肯离开。
其余人很快便集聚一堂。
老周头早就有些忍不住了,普一出房门便紧紧的盯着自家儿子:
“长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会影响日后的考试吧?”
想到长生那一脸心如死灰的模样!,老周头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可是他老周家改换门庭唯一的希望啊!
见自家老爹这时候还心里只有考试的事儿,一向老实孝顺的周大郎头一次对生养他的爹娘心生恨意。
周大郎抬起头,眼睛紧紧的盯着在座每一个人。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大夫说,长生底子本就不好,又少时多思毁了根底儿,近年来用功太过,经此一遭,日后………”
明明平日里连几个数字都记不清楚的人,偏偏对大夫所说的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日后怕是再经不得劳累。”
想到儿子为了功名那是没日没夜的读书,初初得到消息,眼里头那是半点精气儿都没了。
周大郎心里恨啊,长生小时候但凡他们夫妻俩硬气点,爹娘但凡少偏心一些,都不至于让儿子受那般委屈。
整日念叨着都是考试功名。
“读个书能累个啥?”读书它咋就不累了呢?不累长生怎么就遭这般罪呢!
周大郎本就不是个能藏事儿的人儿,这般心思别说人精儿一般的王氏夫妇,就连上头的周家老两口都瞧得出来。
一朝希望破灭,老周头本就心神俱裂,这回头又见一向孝顺听话的老大这般模样。老周头差点便控制不住栽倒在地。
一旁的老二夫妇急忙上前搀扶。长福如今也已经成了人,对自家与大伯一家的恩怨早已知道的明明白白。这时候也连忙跟着爹娘一道。
大伯家如今今非昔比,若是执意找他们不快,也就爷奶能护着他们一家。毕竟这些年来,爷奶对他的疼爱绝对是不掺假的。
若是平常见自家爹娘如此,周大郎怕早就冲过去了,此时却定定的站在一旁。一旁的几人见状,心里头更沉了些许。
想到就是因着他们老两口毁了他们老周家该换门庭的希望,老周头恨得直拍着胸口。
“少时多思”“用功太过”这几个字什么意思他哪里能不明白。如今这般,他这辈子就是死了也难见列祖列宗啊!
老周头还在捶胸顿足之际,几位族老得到消息便顾不得天色不好,拄着拐杖急急!急的赶了过来。
普一见到这般场景,几位族老都心头一沉。周大郎又将大夫说的话僵硬的复述了一番。
为首的老者人老成精,一听这个,在看这几人此时的表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地儿呢?
再看向老周头的眼神儿登时便不一样了。
如今长生的事儿早已经不是一家之事了,那是攸关整个周氏一族的大事儿。
人都是无限贪心的,初时只觉得长生好好的,族里能有个秀才庇护便是极好了的。然而听到长生日后科举无望之时,瞬间一股莫大的失落感便击中了他们。
长生如今不过二十,便已经是秀才之身了,便是县里头都没几个比的过的。有朝一日,举人,乃至进士也不是不能想。更别说对方还有个无比能耐的舅舅。
但凡能够再进一步,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官身儿了。
老者看着一旁悔不当初的老周头夫妻俩恨不得一拐杖打下去。打死这两个拎不清的蠢东西。谁家能有这般能耐的儿孙不好好疼着护着?这俩人怎么就这般拎不清呢?
哪怕老者再气不过,此时也已经是覆水难收了,这时候还是想想怎么补救的好。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们也不能放弃。
只见老者皱着眉头沉思了一番,这才开口道:
“大郎啊,长生这可曾在找旁的大夫看过?”
“找过了,咋能没找呢,能找的大夫侄孙儿都找了!没用啊!”
想到那么些大夫,各个都一样说头,周大郎脸色更暗了几分。
老者早就知道会是如此,这时候倒没多大失望。反而敲了敲手中的拐杖,这才继续道:
“大郎可曾问过长生他外家?长生他舅可是京里头的大官儿,说不得会有法子呢?”
他老头子自以为见的世面儿也不小了,对沈家那位也不得不叹上一声服气。这没来历没背景的不过短短一年就能升上去,还是京城里的大官儿。那是何等能耐?
不说别的,这天子脚下,大夫可比他们这地界儿能耐多了。说不得……
听了这话,周大郎这才如梦初醒。想着小舅子这一直以来对长生的照顾。
周大郎心中又燃起了些许希望。
第137章
时间过的极快,转眼间已经是七月中旬了。
本朝休假制度与原时空宋朝仿佛,制度体系极为完善。不仅春节元宵等等均有节假,甚至还将开国皇帝仙去之日定为国忌,也就是说每逢七月中旬,官员们便可有长达三日的假期。
炎炎夏日之下,又正值假日,沈煊早些时候便应了谢家两口子的邀约,正准备拖家带口的往庄上小住上几日。
“大宝这两日一到中午总想着往外头爬,待会儿到了庄上,可得好好撒欢儿一阵儿。”
“整日闷在屋里,都把孩子憋坏了!”
沈煊瞧着怀里嘟着嘴巴,焉了吧唧的大宝,不免有些心疼。
一旁正忙着叠着衣服的顾茹闻言噗嗤一笑,相公这话说的,感情不让大宝出去,怕热着的难道不是跟前儿的人儿吗?
想着自家相公前两日为了绝了孩子的心思,专挑最热的时候把大宝往外头带。结果把孩子热的哇哇大哭,半天都不见哄好的。
不过从那以后,大宝就在没往外头爬过,可见小孩子也都是长记性的。
“可别到时候,撒欢儿撒野了就不想回了!”
额,还别说,就大宝这臭德行,还真极有可能。
沈煊不由得汗了汗。
正当一家子准备出发之时,却见外头管家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老爷夫人,老家那头刚才来信了!”
来信?这么快?沈煊一惊,不是上个月才来过一回吗?可别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沈煊一手紧抱着大宝,空着的那只手接过信件,一旁的顾茹连忙伸手将大宝抱了过来。
此时心里也不由得担心起来,除非又是事儿发生,否则家里那头不会这般频繁来信的。毕竟路途遥远,一路上花费也着实不小。
空出手后,沈煊连忙将信展开,看完后,本来还高高兴兴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去。
马车上,顾茹哄睡了大宝后,见沈煊面色依旧有些不好,不由握着对方的手轻声劝道:
“长生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好了呢?”
“再则,皇城脚下,医术高明的大夫数不胜数,前些日子咱们隔壁樊!樊大人家的公子,不是好些大夫都说不行了,结果后面儿不又好了么?”
“可见,这找对了大夫,才是最为重要。”
“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人力有及之处,咱们尽了力便是。”
“只是长生这心思,怕是难扭的过来。”
沈煊轻轻的拍了拍顾茹的手,说句实话,看到来信的那一瞬间,难过是有,然而惊讶却是半分都无。
他之所以离开之际百般交代大姐夫妻,所担心的便是这一日。
一个人的童年对其人生影响有多么大,这在后世已有无数学者做过讨论。而结果无一列外,都是极为巨大的。
研究表明,环境闭塞没有玩伴和童年的孩子普遍心思会更为敏感一些。
而长生,更是从小便觉得父母之所以倍受欺负,爷爷奶奶之所以偏向叔婶儿。都是因着自个儿身子不行,没有用的缘故。
哪怕后来,日子一天天起来,大姐夫妻俩也挺起了胸脯,这种潜意识的偏向已经深入心中。后来更是将读书功名作为唯一的信念。作为证明自己有用的唯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