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儿的科举之路 第185章

作者:花开缓缓归 标签: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第218章

  听出管家的意思, 沈煊没敢耽搁,安抚了自家爹娘,又对着夫人交代了几句,到内室换好衣裳便大步走了出去。

  眼见自家儿子来去匆匆, 又是皇宫那种地方。哪怕说的再好, 沈家二老也不免忧心忡忡,坐立不安。

  倒是沈爹留心扫了眼厅中众人, 还有儿媳妇脸上并太大异色, 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一旁的顾茹也适时解释道:

  “朝中事多, 相公又得陛下看中,如今日这般也不是头一回儿了, 爹娘大可不必担忧。”

  话虽这般说,如今日这般着急, 也不晓得究竟出了何事。顾茹到底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敢问公公,陛下这般着急宣召于我,究竟出了何事?” 沈煊普一出门便开口询问道。

  “哎呀,小的也不瞒沈侯爷。”小内侍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意, 这才继续道:“打从今个儿早上自从大殿下离开后, 陛下便一直呆在书房里,连午膳都未用上几口。”

  说话间,内侍脸上不由更白了几分, 瞧了眼一旁眉目微动的沈煊,心中只盼着这位沈侯爷能劝上几句。也让他们这些无根之人少遭些池鱼之殃。

  而一旁的沈煊已经开始思量开了, 大殿下同陛下感情一向极好, 这不仅在皇室,便是普通大臣家里也难得的很。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若是因着大殿下,陛下这般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不晓得对方到底做了什么,竟是惹得陛下气怒至此。

  这般想着,沈煊心中不由更谨慎了几分,怎么着人家也是亲生父子,跟他们这些外臣终归是不同的。

  心思百转间,御书房已然近在眼前。书房外,众宫人具都整整齐齐的守在外头,沈煊心头一跳,李总管却是眼前一亮,如同瞧见救星一般,连忙恭恭敬敬的将人请了进去。

  一室茶香,御案前天成帝单手撑着头,双目微阖。书房内一时间安静的吓人。

  沈煊小心绕过脚底下散落的瓷器碎片,只身上前来打破了殿内的沉默。司马睿微微抬头,面色疲惫道:

  “沈卿来了,过来坐吧!”

  因着不知发生了何事,见此情形,沈煊也只得轻言劝道:

  “陛下,龙体为重。”

  “呵,连你们都晓得让朕龙体为重,偏偏有人竟是晓不得!” 御案之上,天成帝拳头紧握,眼眶隐隐发黑。

  沈煊微默。得,人在生气时,果然啥话都能踩雷。

  室内转瞬间又是一片寂静,半响,才听得上首一声轻喟:“沈卿,你说是不是太容易得到总是不那么让人珍惜?”

  “朕这么些年,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最后一句轻不可闻,若非沈煊离的近,怕是也难得真意。

  然而只这一句,沈煊便已经明白了大概:

  “陛下何出此言,您这也是为了朝中安宁,避免无谓的争斗,累及社稷民生。”

  上皇期间,因着诸皇子斗的厉害,朝中被无辜累及的臣子可谓数不胜数,若非上皇手段高超,始终能够掌控全局。否则朝纲败坏,民生怨言不过早晚之事。及至本朝,当今虽未明言,然而对于大殿下的倾力培养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大殿下早早便随着陛下参政议事,然底下那的几位至今尚未沾染实权,甚至连王位都尚未册封。

  其中种种,虽有陛下私心偏爱之故,但最重要的必然还是为社稷民生所计。

  “是啊,都晓得党争,夺嫡一事于社稷弊大于利,然历朝历代,哪怕圣明如太宗,清明如上皇均未出手制止此事。”

  天成帝双目微阖,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

  “说起前朝嘉明帝,谁人不道一句雄韬伟略,可谓当世之人杰。然继任者魄力却未有其十中之一。”

  谁能想到呢,怕是天成帝本人也想不到,当时诸臣夸赞,秉节持重的瑞成太子最终却逃不过为臣下所制庸庸一生,嘉明帝在位期间诸多心血付之一炬。

  司马睿双拳紧握,许是太过用力的缘故,手上依稀可见青筋暴起。

  沈煊垂下头并未开口,心中却也不由微微一叹。据史书所考,嘉明帝除了以雄才伟略,眼光独到闻名之外,还以其“重情,重礼”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爱重发妻,一心培养嫡长子,对于余下诸子早早排好了道路,瑞成太子继位几乎可以说无甚波澜。

  可通晓朝事,处政全备不代表能掌控的了全局,压的下诸般新贵世家,依沈煊看来,这也跟嘉明帝早早逝去,朝中各方势力错杂有关,加之嘉明帝诸般改革却是触动了豪门世家的利益。

  继任者的难为几乎是板上定了钉的,若是嘉明帝再晚个几年,说不得就是另一种局面了。

  但古往今来,猪狼环伺之下,依旧隐忍蛰伏,最终一击必中的圣明君主从不在少数。不说康熙帝八岁登基,朝臣后族当真没一个省心的,但最后朝局不也牢牢握在了手里几十年。汉武帝之时外戚权利何等之盛,据传连兵符都牢牢握在窦太后掌中。最后不也成了一世明君,万古流芳。

  瑞成太子之败,外在者许是有之,但何尝没有自个儿经不得风雨雷霆之故。对方可以是康平盛世下端正贤明,诸臣公爱戴的磊落太子,却做不得动乱之中权掌天下苍生,智压四方朝臣的威严君主。

  于君主来讲,“贤”与“能”看似相同,实则不同。

  沈煊垂眸沉思之际,殿上天成帝却已然再度开口:“今日,衡儿过来,跟朕求了承恩公庄家之女,朕已经应下了。”

  哪怕圣人之尊,也有数不尽的无奈之时。

  沈煊瞳孔微缩,承恩公庄家?那不是先皇后还有当今皇后母家吗?怪不得陛下这般气怒,庄家已经出了两任皇后,一任几乎板上订钉儿了的太子殿下。这两年势力扩张的如此之快,竟还不准备收手吗?

  要知道,大殿下至今还未有嫡子出世。而庄家的姑娘,沈煊去岁便听自家夫人提过,年过十七却迟迟未曾定下人家。司马昭之心,可谓是人尽皆知了。

  只是………沈煊微微有些犹疑道:“庄家有此心已然时日不小,然大殿下时至今日才提起此事,会不会其中还有旁的因由?”

  不是沈煊要为对方说好话,只是此事着实蹊跷了一些,对方今年算起来已经年近十八,若是铁定要纳,早在前两年便该定下来了。若是因为陛下反对,那时既然已经放弃,今日又为何这般执意。

  沈煊心中疑惑,天成帝却是冷冷一笑,“因由?”早在太上之时,他们几人斗的多厉害,这点子手段他还不看在眼里。谁成想,就是这点子小手段,便让他倾心培养的继承人栽了跟头。

  沈煊微微阖眼,看来此事确实不那么简单。只是依着陛下的性子,若是当时一力回绝了,对大皇子来说才是好事,但偏偏下了圣旨,这事儿怕是不那么容易过去了。

  想到这里,沈煊不由微微抬首看向御案前沉默无声的当今,殿前微微闪烁的烛光将对方影子拉的极长。

  沈煊明白,陛下此时必然已经做下了决定,而这个决定………终是要让对方走上那条看不尽的孤寡之路。

  父终不再是父,而子也再非为子。权谋利益,还有那高高在上的王位。终会化作一把巨刃。

  人有时候总是会冲动一把的,至少此时的他便是如此。

  沈煊重重跪在地上,

  “不论陛下圣裁如何,臣等必当一力卫之。”

  话音刚落,室内一瞬间静的可怕,其实出口的那一瞬间,沈煊便明白他此举着实有些僭越了。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数年的君臣相得,哪怕沈煊将君臣本分四字牢牢刻在心上。但面对这样一位以公忘私,心怀天下民生的有为君主,那一瞬间沈煊究竟还是多了份恻隐之心。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他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能力有之,但不可否认,对方的信任也占了绝大多数。

  在对方不掩惊诧的目光之中,沈煊深深颔首。

  君臣多年,两人光下过的棋局就有数百之多,正如沈煊了解天成帝,而天成帝何尝不了解对方,方才所言,不可否认司马睿也着实吃了一惊。

  “朕以为,沈卿一心求稳,必然不愿看朝堂纷争四起。”也不会说出此等大胆之言。

  话虽如此,司马睿微微一笑,眼中终究多了些许温度。这几年,二人算不得纯粹的君臣,却也算不得真正的知己友人。

  但今日,他想,终归是友人多过于君臣的。

  沈煊眼中微动,最终仍化作一派坚定。

  “陛下心中自由一番沟壑,臣相信,您不论作何决定,心中必然是以天下为先。”

  这般便已足够。

  天成帝起身亲手将殿下之人扶起。

  “沈卿之心,朕必不相负。”

  ***

  走出御书房,沈煊抬起头,不知何时,天色已然暗沉。寂静的宫道之上,一旁的小寻子仿若无意一般说起。

  “前些日子,宫里头都说庄家姑娘要赐给三皇子做皇子妃呐,谁成想今个儿却成了大皇子侧妃。”

  沈煊手下一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陛下今日竟心灰至此。

  对方此举,已经是明晃晃的阳谋了,但大殿下最终还是走了下去。此时此地,对方究竟看不看的出已经不重要了。

  倘若那位未曾识破了对方醉翁之意,心思未免太过单薄,陛下如何放心以万里江山轻易托付。但若是对方分明知晓后果,但仍这般走了下去,陛下只会更加心灰。

  权谋尚能多加历练,但心性却更为难改……

  沈煊回头,哪怕正值黑夜,诺大的宫围依旧巍峨如故。天下人梦寐以求的至尊之位,哪里又是那般好坐的?

  而此时御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见沈侯爷走后,陛下明显好上了许多。李总管还未来的及高兴,便听上首之人忽然道:

  “将这封诏书拿去烧了吧,就在殿里,李庸你亲自来。”

  看着上首帝王一脸淡漠,李总管悚然一惊,哪怕已经经过大风大浪,拿着诏书的双手依旧颤抖不已。熊熊烈火很快便将一切吞噬。

  只见被火焰席卷的明黄色残布中,“太子”两个大字若隐若现,李总管擦了擦额角溢出的汗意,却是不敢在多看上哪怕一眼。

  正在李总管心惊胆颤之际,却听上首帝王再次开口:

  “李庸,今日御书房内除了衡儿并未再有其他人过来,嗯?”

  李总管很快明白上意,马不跌的点头道。

  “回陛下,今日下午御书房内并未有人来过。”

  李总管说的信誓旦旦,心里却已经再盘算着如何封住底下那些小崽子的嘴。

  还有那位沈侯爷,日后也得好生恭维着才是。

  ****

  翌日,圣人连发数到旨意。大皇子司马衡授封明王,并赐承恩公庄家之女为侧妃。朝中众人不由大惊失色,明者,日月之交辉也。可以说是极好的封号了。然而再好的封号那也是王爷而非太子啊!

  本以为圣人心意已然明明白白,下任储君必然不做他选,谁曾想怎么就出了岔子呢?

  而其中更为惊恐的莫过于庄家无疑,自家数年所谋终于得尝,按理说本该高兴才是,但涉及到外甥储位,庄侯爷此时哪里还有心情想旁的。便是在傻他也知道,若是外甥没法子继位,等待他们庄家的又是什么?

  庄侯爷不敢往下想去。然而更令大皇子一党心神剧裂的是:

  随着大殿下封王,正式在朝中有了实职,陛下好似终于想起了后头几位儿子一般。一时间成年的几位皇子悉数封王,户部,工部大理寺遍地可以说开花。

  庄侯爷闻罢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宫中,面色呆滞的接过圣旨,司马衡心中一片寒凉。一时间竟是不知今夕何夕。

  与之相反,众皇子府中,几位新晋王爵却是一派欢喜。

  哪怕此时此刻,众王爷心中无比清楚,于皇父而言,他们之于皇兄不过是那磨刀之石,他山之刃。

  但那又如何,身为皇亲贵戚,谁又甘心一辈子碌碌无为。

  不曾被磨过的刀具不论外表在怎么光鲜亮丽,依旧不过废铁罢了。那么不曾磨过刀的石头呢?

  于皇家来讲,只怕是连块儿废石都不如。

  不论众位皇子心中作何感想,一枝独秀的时代终将结束,百舸争流才是未来大势所在。

  朝臣们或恐惧,或兴奋,或是跃跃欲试。然而历史的脚步从不曾因谁而稍作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