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溯时
来的是第一天来上班的孙秀丽。
孙秀丽一看见他,顿时一瞪眼睛:“好啊!你居然还好意思来?明明已经回来了,咋不回村去?你娘每天连饭都吃不饱,成天让我们家广国给她送粮食!”
许广中哪想得到会撞上她,嘴角都僵住了,一抽一抽的。
孙秀丽又说道:“你这是干啥?买这么多衣裳,送那祁寡妇呢?”她冷笑一声,“当初跟艳菊过日子的时候,没见你对她这么上心。这些年,你有没有给大宝和二宝买过东西?有没有给艳菊买过东西?那祁寡妇带的闺女又不是你生的娃,你对她们娘俩可真好!”
“你别瞎说八道!”许广中气孙秀丽说的话坏事,着急地说道。
孙秀丽冷笑:“我知道,你对那寡妇喜欢着呢,当年在村里就恨不得跟人家勾搭。可当时人家不搭理你啊,你就只能回家拿自己媳妇撒气。现在好了,人家寡妇也没人要,终于乐意搭理你了。”
“二嫂,你说话咋这么难听?”许广中气急败坏,“你再胡说,你再胡说,我就——”
“就拿巴掌抽我啦?”孙秀丽想起当年许广中被陈艳菊抽了个巴掌的事,嘲讽道,“你要真敢打我,我就拿扫帚抽你!咱就看看是你这小鸡仔的身形力气大,还是我力气大!”
许广中被嘲弄得耳根子通红,都不敢正眼瞧孙秀丽与陈艳菊。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没像现在这样丢人过。
不,上回这么丢人,还是当着所有村民的面被陈艳菊的娘家人揍!
“艳菊,你别听她胡说!我就是想跟你——”
“快别说了,脏了我的耳朵。”陈艳菊掏了掏耳朵,“随你跟谁好去,我都不稀罕。当年我啥都没有,都非要跟你离婚,现在日子越过越好了,反倒要跟你好?我又不是缺心眼,干啥给自己心里头添堵?”
许广中这才意识到陈艳菊那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是特地练出来的,此时她一生气,带着乡音的话语说得极溜,将他怼得面红耳赤,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你——你不跟我好了?”许广中又问道。
陈艳菊冷笑:“你是听不懂人话?”
“噗嗤”一声,孙秀丽笑了起来,那幸灾乐祸的模样,一点都不掩饰。
许广中羞愤交加:“那把六十块钱还给我!”
陈艳菊懒洋洋道:“秀丽有一句话没说错,你给那祁寡妇买衣服就舍得,对自己儿子却抠门得不得了。大宝和二宝都十几岁了,你这当爹的给他们买过课本没有?这钱就留着给他们用了。”
许广中又抓错了重点,他生气道:“我没有给她买衣服。”
陈艳菊“哦”一声:“祁寡妇昨天说自己在国营饭店工作,我看国营饭店一个月的薪水也没多少,她怎么买得起这几十块钱的衣服?我看你得再去查一查,愿意在她跟前当冤大头的,是不是不止你一个。”
许广中愣住了。
他也发现祁寡妇与陈丫丫的日子过得并不紧张,孩子想买什么,她便会给买,一点都不犹豫。
可实际上,祁寡妇是个临时工,在国营饭店一个月的工钱不高,怎么手头如此宽裕?
难道真的有人在私底下偷偷给她们母女俩补贴?
就在许广中一脸怔愣之时,孙秀丽拿着扫帚将他赶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陈艳菊非但不觉得遗憾,心底还生出一股子痛快。
她看着许广中留下的那六张大团结,想着晚上要给俩儿子做一顿炖排骨,再买几本他们最爱看的课外书!
“艳菊,你看我的表现好不?”孙秀丽拎着扫帚回来,凑上前笑着问。
陈艳菊看她一眼:“表现好不好,得看你能卖出几件衣裳。”
孙秀丽连忙点头,站在店里,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只可惜,这店里来来往往不少客人,人家一进来,都是直接找陈艳菊的,压根没人搭理孙秀丽。
孙秀丽生怕这样的表现不够好,惹陈艳菊不满意,就学着陈艳菊的话,抢着开口。
“这衣服是红色的,你皮肤黑,穿了显白!”
“你瞧你这腰多粗啊,跟水桶似的!我看你可选这件连衣裙,这件连衣裙大,怀孕八九个月都还能穿呢,你要是穿上,保准人家猜不出你是真胖还是怀孕了。”
“你的腿太粗了,还是不要穿裤子了。这裤子多紧啊,包得你跟个牛蛙似的,要不试试这长裙子……”
听着孙秀丽说的话,陈艳菊一脸震惊。
这是学着自己做生意?
她分明是学反了!
未免客人通通被孙秀丽赶走,陈艳菊赶紧让她退一边去,自己来招待。
孙秀丽每每插不上话,就只好坐在一边嗑瓜子。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陈艳菊是营业员,而她是老板娘呢。
不过大家也不傻,仔细一看就瞧明白了,孙秀丽看起来特别穷酸,连话都说不好,一开口就是将客人往外推的,怎么可能是老板娘?
终于,有人受不了了,付了钱拎着衣服走之前,对陈艳菊说道:“你别怪我多事,还是早点让你们店这营业员走人吧。我见过不少请营业员的,就没见过你店里这个一样,一点忙都帮不上的!”
孙秀丽在边上听得心惊胆战,这该不会是想让她走人吧?
她双手紧紧交握,一脸着急,生怕陈艳菊说出啥不好听的话,然而没想到,陈艳菊一开口,说的话并不是不好听,但更让她心里头不是滋味了。
“这是我以前村里的老乡,过去关系挺好的,也不好意思拒绝她。反正我看她没事,也不收我工钱,我就让她在这里跟着我,长长见识,我每天多个人说说话,日子也好打发,哪真能让她留下来当营业员啊?”陈艳菊说。
孙秀丽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敢情陈艳菊根本就没打算让她留下来干活?
她心底一阵难受,决定先发制人:“艳菊,你没打算让我留下来当营业员?我这回是认真的,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你成天坐在一边嗑瓜子,哪有认真的态度?”陈艳菊反问。
“不不不,我可以学,我会好好学习的。”孙秀丽又说。
这下陈艳菊笑得更开心了:“我这里不是扫盲班,也不是学校,难道我要开着店,交着租金,白让你在这里学习?你回去吧,我这里不适合你。”
孙秀丽觉得自己被陈艳菊耍了,不过当时是她自己承诺过不收工钱的,这会儿也不好再闹。
孙秀丽气得要命,想要跟陈艳菊说理,然而好几次一开口,却不由干呕起来。
陈艳菊一脸感慨道:“你一定是怀孕了。当初你就想多生几个娃,这下如愿以偿了。回去养养身子吧,到时候孩子们都拉扯大了,你就有‘福气’了。”
孙秀丽的脸都要气绿了。
陈艳菊摆明在讽刺她!
如今她的日子过成这样了,要是再生几个娃,家里还能不能吃得起饭了?
孙秀丽咬牙切齿,最后还是恨恨地转身走了。
这一回,她一走就不会再回来,只是一想到半个月以来自己倒贴坐公交车的钱来白给陈艳菊打工,她心里就一阵难受!
陈艳菊太抠了!
……
日子仿佛在指缝间流逝,转眼间,许广华的店面开张了。
“生意兴隆”这四个字,是人家祝福许广华的话,很快,这四个字就成真了。
许广华店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忙得脚不着地,只好又请了几个店员帮忙。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嗒嗒参加了升学考试,她得升上高中了。
想到哥哥和妮妮要很快就要高考,嗒嗒心底比他们俩还要紧张。
这一天晚上,她闭上眼睛,不自觉之间,就做了一个梦。
预言镜中发生的事看起来格外真切,让她有些怔愣。
哥哥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第63章 算计(三合一)
嗒嗒已经许久没有在梦中回到猪猪王国了。
这一回在梦中, 嗒嗒见到哥哥没有按照与卢妮的约定跟她报考同一所大学。
哥哥去念了军校,和卢妮一南一北,许多年没有见面。
而后,等哥哥穿着飒爽的军装回来时, 卢妮结婚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心中都有遗憾。
嗒嗒托着腮, 坐在预言镜前, 怔怔地看着。
猪长老走上前, 问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难过吗?”
嗒嗒仰着精致的小脸, 认真地问:“哥哥是喜欢妮妮吗?”
嗒嗒不小了, 十五岁的年纪,似乎能察觉到许年与卢妮之间的感情是不同的。
他们平时会斗嘴, 考试的时候你赶我追, 谁都不让谁,甚至这两年许年的个子长得快,卢妮都不服气,非要让她父母给买好多的牛奶,一天到晚拿牛奶当水喝, 只想赶上许年。
还是后来眼睁睁看着许年比她高了一个头之后,她才歇了这念头。
他们之间是那样针锋相对, 可却又迸射出些许火花, 嗒嗒不知道这火花是不是表达大人之间的情情爱爱,可预言镜里哥哥与妮妮姐姐在见面时那怅然若失的眼神却骗不了人。
“嗒嗒长大了就会发现, 人世间还有更多的情非得已。”猪长老捋着长胡子,一脸高深地说。
嗒嗒若有所思,许久之后才问:“我想让哥哥和妮妮姐姐不要这么难过。”
猪长老笑了。
这么多年过去, 嗒嗒还是最初的那个孩子。
她仍旧会为旁人的喜怒哀乐而牵动自己的情绪,她的心思是纯粹的,不过这份纯粹并不会让她执意通过预言镜来强行改变任何人的命运。
“嗒嗒,猪长老以前想着,只要让你变成个小傻子,就不会哭,不会伤心,能安然地过一生。不过现在看来,你就是个有福气又知道感恩的孩子,无论在什么样的处境下,你都会让自己过得很好。”
嗒嗒因为猪长老的话而转过眸,她清澈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它看,许久之后才发出一声感慨:“猪长老,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呀?怎么会认为小傻子就不会受到伤害,不会受罪呢?”
嗒嗒望着猪长老的眼神中充满着同情,她摇头叹气,话说出口时,还斟酌了一番,以免伤害到它的自尊心。
猪长老被这官方吐槽一噎,咳了一声:“回你的人间去吧!”
“咻”一声,嗒嗒从梦中醒来。
“嗒嗒,你爹今天跟人约了时间看店面,你要不要一起去?”付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嗒嗒睡意朦胧地打了个滚,从床上下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说道:“好呀!”
这些年,许广华的“许记小吃”已经开了好些家分店。
如今已经到了八六年,人民的生活水平高了不少,甚至一些在国营单位上班的同志们已经拿到了超过六十元的月薪!
不少人一听说那些双职工家庭的月薪竟如此高,就会酸得不得了,说他们不就是当初运气好,进了好单位,才拥有现在的一切,可许广华却不这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