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溯时
“原来你们是要来我家呀!”她欣喜地说。
葛慧意外地挑了挑眉,扯扯丈夫的胳膊:“二妹他丈夫有几个兄弟来着?这难道是他们的小侄女?”
“这是你家?”郑平娣一愣,许久说不出话来,眼前这小女娃的眉眼轮廓与儿时的付蓉很像,可她不敢开口问。
她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付丛森也感觉到自己的嗓子眼仿佛堵着什么,紧紧盯着小女娃瞧。
还是付栋梁打破了这个僵局:“小朋友,你家有没有一个叫付蓉的?”
这下嗒嗒更惊喜了,大声说:“原来你们要找我娘呀!怎么不早说呢?”
郑平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眼眶一酸,一下子抓紧付丛森的手,声音抬高:“她说什么?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
付丛森瞪大了眼,眼角的每一丝皱纹都透着激动,下意识之间,他看向自己的儿子。
付栋梁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心头的震惊:“付蓉是你娘?”
嗒嗒点点头,没意识到什么反常,只觉得娘的客人就是她的客人,走在前头去推屋门,将他们领进屋。
落在后头的葛慧迟迟没能反应过来。
这小丫头是付蓉的闺女?
不可能,他们早前就听说过,付蓉生的是个傻子,这难道还能作假?
终于进了许家。
堂屋里很挤,八仙桌上摆着杂粮粥,那粥很稀,没剩多少了都不舍得倒,光是一看,就让付蓉的父母心疼闺女与外孙女的处境。
“三婶婶,有客人来啦!”嗒嗒小跑着进里屋,礼貌地敲了敲门。
陈艳菊刚想睡一会儿,就被吵醒,唠叨了几句,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看见嗒嗒的大笑脸。
“啥客人啊?”陈艳菊低声嘀咕着,“一整天的都没个消停,早知道就去上工了!”
话音未落,她的衣摆就被嗒嗒的小手拉住了。
陈艳菊撇撇嘴,领着嗒嗒出来,看见这些个陌生人,再观察他们讲究的衣着和手上提着的东西,她有些怔愣。
“同志,我是付蓉的大哥。”付栋梁自我介绍完,又指了指仍然没能平息好情绪的父母,“这是我父母。”
陈艳菊呆呆地站在那里,足足惊讶了两分钟,这才扯开嗓门喊道:“爹,娘,大嫂的娘家人来了!”
结婚这么久,付蓉压根没与娘家人来往过,这一点,别说是许家了,就连整个瓯宅村的村民都知道。
也正因如此,周老太与孙秀丽才愈发瞧不上付蓉,心道是城里人又如何,在家里不受宠,就算家境再好也啥都不是。
谁能想到,这猝不及防地,他们竟直接登门了。
家里乱的很,陈艳菊忙收拾。
许老头一出来,立马请付蓉的父母坐下,等看见他们提来的各种东西之后,又客气地说道:“不用带这么多东西,怪破费的。”
跟在许老头身后的,是周老太,起初她还打不起精神,一眼望见摆在八仙桌上的麦乳精、鸡蛋和肉,眼睛都在放光,顿时搓着手,满心欣喜。
家里没茶叶,陈艳菊给付蓉的娘家人各倒了一杯白开水,便站到一旁去。
郑平娣这会儿倒不在意这些礼节,直接开口道:“亲家,这孩子是——”
许老头看了嗒嗒一眼,立马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嗒嗒刚生出来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赤脚大夫来看过几回,都说她脑袋瓜子不灵,以后可能就这样了。可没想到,就在前不久,孩子跌了一跤,从鬼门关绕一圈回来之后,居然好了。”他笑起来,眼底满是欣慰,“也是老天爷可怜大房家,给孩子治好了。”
亲家突然造访,许老头估计他们是对大房家的情况较为担忧,便事无巨细,将这些年发生的种种一五一十地告知。
在付丛森与郑平娣心中,付蓉嫁的人家该是不讲道理的粗人,可看着她公公说话的语气,倒是通情达理的,他们的眉心逐渐舒展开来。
“城里人出手就是大方,给带了这么多吃的。”周老太见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笑容满面地说道。
郑平娣看着她这市侩模样,便是不喜,可也没给人难堪,只是招招手,让嗒嗒过来。
“你吃饭了吗?”郑平娣盯着外孙女讨喜的小圆脸,笑着问。
嗒嗒重重“嗯”了一声:“早上吃过杂粮粥啦!”
“这都下午了,没吃午饭吗?”郑平娣转头问。
周老太堆着笑脸回道:“哎呀,我们农村人和城里人不一样,一天吃两顿就够了!大家饿不死就行,哪还能管饱啊?”
郑平娣心底不悦:“孩子没有营养,怎么长身体?”只是这家里条件如此,她也不能多说什么,便揉揉嗒嗒的小脸蛋,“我带了鸡蛋和肉,劳烦你们给孩子做一些。”
周老太看见那鸡蛋和肉就已经馋得不行,巴不得立马煮了吃,听亲家自己都开口了,立马欢天喜地地答应下来。
她立马进了灶间忙活,菜刀剁得乓乓响,还忍不住笑出声。
趁空闲,郑平娣将嗒嗒抱到腿上,跟孩子说说话。
“你叫嗒嗒对吗?”
“对呀,你叫什么?”嗒嗒歪着脑袋问。
郑平娣失笑,眼眶湿润:“我是你姥姥。”
姥姥这个词对嗒嗒来说很陌生,虽之前在预言镜里有听说,但平时从没喊过,一时便没反应过来:“姥姥是什么?”
“就是你娘她娘。”陈艳菊快言快语。
这下子终于轮到嗒嗒吃惊了,她睁大了圆圆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郑平娣,又转头将这一张张陌生的脸孔看清楚。
“我是你姥爷。”付丛森急切地介绍自己。
“我是舅舅。”付栋梁也是满脸感慨。
“啊——”嗒嗒眨眨眼,“娘很想你们,经常偷偷掉眼泪。你们怎么才来呢?”
孩子的声音很稚嫩,神情也是天真无邪的,却在一瞬间刺痛了付丛森与郑平娣。
就在
来的一路上,他们一直在心底反思,这些年对女儿的不闻不问,究竟是因为恨铁不成钢,还是所谓的面子在作祟。
他们在城里都有体面的工作单位,一直以来,不管是身边的亲朋好友还是同事,都羡慕他们培养了三个优秀的子女。
可没想到,曾经如此优秀的女儿竟选择了一条他们不赞同的路,并将生活过得如此糟糕。
于是在一场激烈的争吵之后,他们索性直接与女儿断了来往,美其名曰是让她受了挫之后才回来,可实际上呢?
“你娘提过我们吗?”郑平娣心中发酸,声音哽咽。
嗒嗒仔细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提过一次,娘说你们不要她了。”
这话还没说完,郑平娣与付丛森已然觉得心口仿佛被针狠狠一扎,深深的自责与羞愧油然而生。
嗒嗒坐在郑平娣的怀里,正纳闷着,一抬头,就见她已经落下泪。
再一转头,付丛森也转过视线,脸上写满了难过。
“姥姥、姥爷,不要哭啦。”嗒嗒乖巧地安慰,“等娘下班回家看见你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嗒嗒的嘴角扬得老高,一双小手捧着她姥姥苍老的脸,笑盈盈地安慰着。
这一道暖流缓缓流淌,逐渐充斥着胸腔,一时之间,郑平娣愈发动容,将孩子紧紧抱住。
葛慧从进屋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话,看着公婆和丈夫感动得七荤八素的样子,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小丫头是挺可爱的,那小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哄得长辈们一愣一愣。
只是,他们该不会要将这孩子接回家吧?
光是养个小姑子就已经够吃亏的了,还得养个小的?
光是一想,葛慧就眼前发黑。
“鸡蛋羹和肉汤做好了!”喜气洋洋的声音伴随着周老太欢快的步伐,她一手端着一个碗,匆匆走出来。
鸡蛋羹蒸得又滑又嫩,肉汤虽没放太多调料,但光是一把盐巴,就已经能将这鲜味发挥得淋漓尽致,只半晌工夫,满屋子都飘着食物的喷香。
周老太殷勤得很,给嗒嗒递了一把勺子,又破天荒地抱起她,将她放在了小凳子上。
嗒嗒可没得过她奶的如此优待,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连脖子都缩起来。
不过
,难受归难受,看见这两盘美食,嗒嗒就已经馋得不得了,用勺子挖了一口鸡蛋羹往嘴里送。
周老太忙活了这半天,可不是为了看孩子吃的,她一转身,拖着跛腿迅速往灶间走,又拿了把勺子出来。
怎想她还没开动,就被许老头厉声制止:“给孩子吃的,你凑啥热闹?”
周老太一愣神,见亲家面无表情地瞅着自己,吞了吞唾沫:“我就是闻闻味儿……”
嗒嗒吃东西的时候不紧不慢,一口都没漏到桌上,每吃一口,她就会眯起眼睛,不自觉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见孩子吃得这么香,郑平娣与付丛森打心眼里高兴,只要是望着小外孙女的时候,那脸上的笑容就没消散过。
屋里所有人都等着嗒嗒吃蛋羹喝肉汤,谁都不催促,就跟职工大院里有人把自家电视机搬出来,大家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般。
等到嗒嗒终于吃饱了,摸着小圆肚子一脸享受,周老太才装作不经意地上前收碗。
她本想沾嗒嗒的光,自己也解解馋,可没想到,两个碗端到灶间时定睛一看,里头干干净净,连一点肉沫都不见!
周老太气得想骂人,嘴巴叨叨个没完,却也只是将话语压在嗓子眼。
毕竟外头还有这么多人,要是丢了脸,老伴可跟她没完。
小外孙女这么乖巧机灵,付丛森与郑平娣心里都是欢喜得很,心头压的大石与久未得到释放的烦闷都被她的笑容拂开。
只是,想到付蓉,他们的心情又难免沉重起来。
眼看着离她回家的时候越来越近,郑平娣手心冒汗,看向付丛森。
她轻声说:“都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别说些让她心里难受的话。就算看见她的脸——也装作没看见吧。”
付丛森也赞同:“到时候我们带她上镇医院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两个人这样讨论着,却不想儿媳妇插了一句:“她那脸绝对好不了,就是上沪市看最好的大夫都好不了。那天我都看见了,吓人得很!”见自己话一说完,公婆与丈夫就面色不善,她又摸摸鼻子,尴尬地补充道,“真是可惜了,二妹以前长得多水灵标致的,被耽误成这样……”
葛慧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心底早
就已经窃喜不已。
当年她多优秀,谁见了都得夸个没完,可一嫁入付家,事事都要被付蓉给压一头。
只是风水轮流转,现在别说付蓉的闺女教得有多好,光看那张脸都烂成什么样了,压根没资格和自己相提并论。
葛慧心情舒畅,不自觉就低笑一声,却不想就在这时,余光里扫见一道窈窕的身影缓缓走来,那道身影边上,还跟着一个人。
付蓉是在村口碰见市一小的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