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溯时
许广华也走过来说道:“我做人堂堂正正,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平白无故诋毁过,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可不是得给个说法吗?这所谓的“捉奸”从一开始就是子虚乌有的污蔑,村干部本来是想息事宁
人,才走这一趟,没想到几个老婆子说的话这么难听,大声吼起来的样子,像是生怕村民们不知道这事一样。
妇联主任也说道:“要是人人都这样闹,村子里就没个太平了!”
苏婆子这才有点慌了:“我、都是我那儿媳妇……她说这寡妇心思活络了,我……我知道错了。”
陈艳菊说道:“现在知道错了有啥用?村长,必须要严惩她们!”
宋德荣也想要尽快平息这件事,眼看着许家大房不是好欺负的,这事愈演愈烈,恐怕会让他们寒了心。
“这两天大家都在谷子地里忙,没人来得及打扫牛棚。你们几个去。”宋德荣说道。
几个婆子的眼睛都瞪大了。
牛棚得有多臭啊,到处都是牛粪,理都理不干净。
平时都是公社社员干的这活儿,谁要是运气背,抽签抽着了,还要在家里哭天抢地个半天。
她们就只是想来帮苏婆子给许家大房一点颜色看看而已,哪想到了最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婆子们的脸色都变了,纷纷数落起苏婆子。
苏婆子都快要被人骂成筛子了,老脸僵得跟什么似的,支支吾吾个半晌,才说道:“就是个牛棚而已,我去扫!”
宋德荣的眼神像刀锋一样扫过来:“你去打扫牛棚,但一天不够,你得打扫一个月。”
苏婆子眼前一黑,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立马回去扇自己儿媳妇几个巴掌解解气。
几个婆子点头哈腰着道歉,纷纷表示自己再也不会乱说话了,好不容易才让许广华铁青的脸色好转。
村干部们主持好大局,便陆陆续续走了,付蓉斜了几个婆子一眼,不一会儿工夫,她们也麻溜地跑了。
等到屋子里安静下来,祁晓穗的眉心才慢慢舒展开。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
明明是被人误解,可她却总觉得若是能通过这件事情看清许广华的心思该多好。
因为一直以来,她对自己都是自信的,她总觉得倘若能比付蓉更早一些认识许广华,也许他爱上的是自己。
刚才,许广华会不会有一丝心猿意马?
祁晓穗的心情很挣扎,可至少在目前为止,她得先让付蓉谅解自己。
好在付蓉一向都是通情达
理的人。
想了想,祁晓穗说道:“付蓉,许大哥,给你们添麻烦了。”
付蓉抬起眸,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知道给我们添麻烦,至少得先避嫌。你一直站在我丈夫身边,算个什么事?”
祁晓穗一愣,整张脸顿时变得通红。
她连忙往后退一步,双腿却软了软,冰冷的手攥了攥,深吸一口气说道:“付蓉,你不要因为这件事迁怒于我。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上回说要互相照顾的是你,今天却——”
“我要和你做朋友,哪想到你惦记的是做我两个孩子的后娘。”付蓉的眸光沉下来。
“我……我没有。”祁晓穗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这样说太过分了,我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嗒嗒却皱着眉:“晓穗婶子就是想当嗒嗒的后娘,她上回说要给我爹做衣服,这两天我爹在家,她就一直过来。嗒嗒不喜欢晓穗婶子一直在这里,也不喜欢照顾小妹妹。”
小孩子的声音清脆稚嫩,说话也不会藏着掖着,干脆地戳穿了祁晓穗的真面目。
祁晓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眶都红了,只哀怨地看了许广华一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说道:“我虽然是个寡妇,但也不能由着你们欺负。许大哥是个好男人,我想要来帮帮他的忙,所以才……你这样做,不仅是侮辱了我,更是侮辱了许大哥。”
许广华从未见祁晓穗露出这种表情,准确来说,他甚至没有真正认真地看过她。
这时见付蓉恼了,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媳妇,我没干过这种事。”
付蓉走到许广华身边,语气温和了一些:“我知道你不会。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怎么能看穿别人的心思呢?”
付蓉确实是有自己原则的。
这年头,其实村子里闹出这些纠纷的并不多,即便几个寡妇与谁家汉子眉来眼去,事情闹到最后,大家也都是不了了之了。
可付蓉不一样,她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但即便如此,她也从未怀疑过许广华。
这时两口子站在同一阵线,都看向祁晓穗。
许广华也皱眉道:“祁嫂子,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陈艳菊刚才在村干部面前不多说,就是不想让事情变得
复杂,可现在,一些话她不吐不快。
“别说你没干啥,这两天我和嗒嗒都看在眼里了。你自己有个闺女,闺女哭了饿了,你都不管,一门心思往嗒嗒她爹面前凑,图的是什么?”
“嗒嗒都说了,她爹不在家的时候,你可是端了饭碗过来,让孩子吃完饭拍拍屁股就走的。现在她爹在家,你倒是从早到晚都不歇着,只想着在人跟前表现自己。方婆子虽不讲理,一句话却说对了,你的心思就是活络起来了!”
“我只是在家里没个人说话,嗒嗒还这么小,我跟她能说什么?好不容易家里来了人,我跟嗒嗒她爹说几句话怎么了?现在已经不是旧社会了,难道我连——”
“我倒是奇了怪了,我这么个大活人,成天杵在你跟前呢,你咋不跟我说话?”陈艳菊眼睛一瞪,没好气地打断了她,“少跟我扯个没完,你是看不上我,还是太看得上嗒嗒她爹了?”
祁晓穗也算个斯文人,嘴皮子哪有陈艳菊利索,只一瞬间的工夫,她便说不出话了。
眼眶有泪珠在打转,心头也是一阵酸楚,仿佛这些日子以来的无依无靠的苦涩在顷刻间涌上心间,于是不自觉之间,祁晓穗的泪水落下来。
她看向许广华。
“许大哥,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我的,但我希望你不要误解我。”
“这些日子,我很感激你们一家人对我的帮助。因为想要谢谢你们,所以才会经常来你们家。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我以后不会再过来,不会再打扰你们了。”
“但希望你相信,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打心眼里觉得跟你们聊得来。”
祁晓穗的眼中满是失落与黯然,可终于,她可以大大方方地望着许广华了。
她以为许广华至少会对自己有一丝怜惜,甚至可能会因为她的失望而指责付蓉几句,可是他并没有。
许广华只是有些疑惑地问:“你和我们俩都聊得来,但怎么只来找我聊?我媳妇在的时候,你咋不来啊?”顿了顿,他又嘀咕道,“更何况,我都没说什么,咋就聊得来了。”
看着他这不解风情的样子,祁晓穗的心跳像是骤然慢了半拍。
她想要感谢他们家,想要和他们家保持交集,
但照理说,她应该要与付蓉多多来往才是。
可由始至终,她没有想过与付蓉多相处,只是趁着付蓉不在家时,制造机会与许广华见面。
祁晓穗不知道许广华有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卑劣,但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最后的遮羞布都被撕开,露出的是她的心。
昭然若揭的心思。
祁晓穗从未像此时此刻这样尴尬过,她赶紧转头去找自己的孩子。
丫丫正躺在嗒嗒的小床睡,她立马去抱,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可她没想到,这时,嗒嗒走了过来。
嗒嗒认真地说:“猪长老说了,每一个孩子都有自己的爹娘。你要是帮小妹妹抢了我的爹,那我和哥哥就没有爹了。”想了想,她又高兴道,“不过我爹是抢不走的!”
祁晓穗的手僵在半空中,好半晌之后,才将丫丫抱紧。
她不知道“猪长老”是什么意思,只猜测可能是小孩子在私底下玩的一个游戏,但这番话,却像是一枚针,刺痛了她。
她是想着给丫丫物色一个爹,给自己找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许广华是最好的选择。
可现在,孩子的话语,却像是一面镜子,照出她最不堪的一面。
祁晓穗抱紧丫丫,往外逃去。
只是她刚一跑到门槛,不小心被绊了一下,脚下一崴便要跌过去。
“小心。”付蓉走上前,稳住她几乎没抱稳的孩子。
祁晓穗红着脸:“不用你帮忙。”
“我是担心孩子。”付蓉冷淡道,“我想,你对广华的心思,就是从我们送你去医院那一天而起的吧。”
祁晓穗站稳,看向她:“是不是很后悔救我的孩子?”
“即便早就知道你惦记我的丈夫,在那天,我也会帮忙。”付蓉平心静气,“孩子是无辜的。更何况,就算出了今天这事,我和我丈夫的感情也不会因你而受到影响,因为我们互相信任。”
许是被付蓉眼中的坚定所打动,许广华的眼神愈发温柔,他深情地看着付蓉,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
祁晓穗突然意识到,在他们夫妻深厚的感情面前,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可笑。
她收回视线,抱稳自己的孩子,一步一步,离开许家。
祁晓穗回到家,做什么都是失
魂落魄。
丫丫已经想学着爬了,趴在地上,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可膝盖却只是在地上磨蹭着,愣是没法往前爬一步。
等祁晓穗回过神,去看看孩子时,见到丫丫白嫩的膝盖上被磨破的痕迹。
地面太粗糙了,人家家里的孩子都是在炕上爬的,可她没有注意到。
祁晓穗蹲下身,抱起孩子,不由地,竟落下泪。
过去她听说一些寡妇与男人偷情,心中是瞧不上的。
在她看来,日子再难过,总能熬一熬,难道离了男人,就过不下去了?
可今天,付蓉与嗒嗒的话就像是当头一棒。
她一方面高高在上地认为自己与别人不一样,可与此同时,她也在为自己找出路。
是的,到目前为止,她没有破坏许广华与付蓉的感情。
可那是因为她没找到机会。
原来她早就成为自己最不耻的那一种人。
当天晚上,祁晓穗抱着哭泣的孩子,坐在炕头哄着。
她学着付蓉教自己的那样,一遍一遍揉着丫丫的小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