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侯府傻女 第75章

作者:漫步长安 标签: 天作之和 甜文 穿越重生

  像她这样的罪奴,死了也就一张草席的事。薄皮棺材是沈氏让人买的,入殓的衣服也是沈氏让人备下的。

  破旧的院子里,除了沈氏带来的几个下人便是原本侍候的黄妈妈和一个丫头。香芒扶着自家夫人,看着下人钉上棺盖。

  裴元君离得远远的,哭声倒是不小。她心里日夜盼着李姨娘死,恨不得亲自动手,可真等人死了又觉得害怕。

  养尊处优十五年,别说是死人,她连死鸡都不曾见过。这个院子死过人,她是万万不敢再住的。

  “母亲,母亲……我怕……”

  沈氏望过去,隔着那朱漆棺材她似乎有些认不出那个少女是谁。棺材里的人死前挨过不少打,还能是谁打的?

  这个孩子,她养了十五年。曾几何时对方哪怕是小小的委屈她都受不了,更遑论如此哭泣的模样。

  她如珠如宝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竟然是一个连生母都打骂的人。她还能记起这个孩子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唤母亲。曾经她以为纵然自己没有生嫡子,这个孩子却是她的骄傲。

  不远处那个在哭在喊的孩子是那么的陌生,她听着那哭喊声后背一阵阵发寒。看着那张与李姨娘越发相似的脸,她都记不起以前自己养大的那个孩子长得是什么模样,仿佛是两个人一般毫无相似之处。

  裴元君避着棺材朝她奔来,“母亲,李姨娘死了。您把我接回去吧,我一定好好孝顺您……”

  低头的下人们闻言,暗道这位三姑娘心思之狠。怕是早就盼着李姨娘死,好有借口回到夫人身边。

  轩庭院是主院,嫡出的二姑娘尚且不住在那里,按规矩是轮不到庶出的姑娘。不过三姑娘到底是夫人亲手养大的,若是夫人一时心软接回去也未可知。

  沈氏一脸沉痛,“规矩不能坏。”

  “母亲,您可是最疼我的。您说过只要我想要的东西,您都会让我得到。别人有的我有,别人没有的我也会有。您亲口说过的话,可不能不作数。”裴元君哭喊着,仿佛把这些话说出来有些东西就会实现。

  这话确实是沈氏说的,而且不止说过一次。

  那时候她是嫡女,现在她是庶女。

  下人们已然心中不屑,三姑娘说来说去还不是想回到轩庭院。她倒也是敢想,还妄想和嫡女一样。

  沈氏心口揪痛,那些话她如何能忘。多少个母女相依的朝朝暮暮,她曾无数次说过要给元君最好的一切。她百般呵护万般疼爱的孩子,变成今日的模样就跟生剐她肉一样疼。

  过去有多疼这个孩子,现在就有多难受。她难受自己没有教好这个孩子,她难受自己此时此刻还在心软。

  如兰的尸身还横在院子里,自己的孩子曾在这个院子里受苦十五年。在那些叫天天不应的日夜里,她的元惜在想什么?

  她的承诺只对自己的骨肉,她的骨肉是元惜。

  “不该你想的东西别想了,以后好好的。”她再对这个孩子失望,再痛恨李姨娘的所作作为,但对于裴元君多年的母女之情不可能一笔勾销。她会尽一个嫡母的责任,替这个孩子寻一门合适的亲事。“亲事我会替你看着,不会让你委屈。”

  裴元君暗恨,母亲好狠的心。说不要她就不要她,说把她赶出轩庭院就赶出轩庭院,这么多日子以来连看都不来看她一眼。

  她都成了庶女,嫁不成长寅哥哥,还有什么好亲事等着她。原想着拼命豁出去在大都督跟前露脸,又苦无门路。

  母亲说得好听不会让她委屈,真不让她委屈为什么不替她求昌其侯夫人。她是庶女不假,但被母亲养育多年,完全可以记在母亲名下充嫡女。母亲什么都不为她做,还说什么不会委屈她。

  她不信。

  “母亲,您别不要我。您说过您会一直陪着我,您说过有您在我什么都不用担心……我真的很害怕,这个院子又破又旧,晚上还有老鼠跑来跑去。”

  这个院子一直没好好打理,屋子还被火烧过。荒草也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有除过,枯干干的好不凄凉。

  裴元君身上的衣服应该是去年的,料子洗得略为发白颜色也黯淡许多。以前总是珠钗不重样,眼下戴来戴去就那几样。

  几个月前沈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会是这般光景,不过短短数月竟像半辈子一样漫长。那母女亲密无间的过去就像她的前辈子,而她后半辈子将永远活在自责与愧疚当中。

  任凭心中百般难受,她终是硬着心肠,“你二姐姐在这里生活十五年,你为何住不得?过两日是我让人给你裁两身新衣,那是庶女也有的份例。”

  李姨娘的尸体已经收殓完,几个家丁抬着往出走。自是不会葬进裴家的祖坟,寻一处荒山野林的捧一推黄土掩埋便是。

  沈氏也往出走,裴元君大急。

  “母亲,我是您的女儿啊,我是您一手养大的女儿啊,您怎么有说不管我就不管我,说不要我就不要我……”

  沈氏停下脚步,扶住香芒的手。

  裴元君接着哭喊,“母亲您最是心善,我知道您是顾忌二姐姐才不肯接我回去。我以后一定好好和二姐姐相处,我什么都不和她争,好不好?”

  沈氏泪流满面。

  她的元惜为什么不愿亲近她?为什么不肯搬到回轩庭院?她什么都知道,是她错得离谱,是她想顾及手心手背全是肉。

  “元君,我已经仁至义尽。”

  “您骗人!”裴元君满心的愤怒,她才不信这样的鬼话,“您明明可以接我回去的,轩庭院里不少我一口吃的。您养了我十五年,别说是个人就算是条狗也养亲了。可是您好狠的心,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就将我丢到这个破院子,吃的猪狗不如,还有受那些恶奴的气……”

  “三姑娘,奴婢等可没有为难过您,您可不能乱说。”一个婆子小声争辩。

  “你们还没有为难我?明知道我不喜欢吃干菜,不喜欢吃白肉,你们非要一日两餐都是那样的东西,存心恶心我!我想吃一口其它的菜都不行,还说什么是二姑娘吩咐的。你们不就是瞧着我成了庶女,故意作践我!”

  她到底是侯府姑娘,这样的指责哪个下人都受不住。负责看守院子的两个婆子齐齐跪在沈氏的面前,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

  “二姑娘心善,念着同李妈妈曾经的情分特意叮嘱奴婢等好生侍候。干菜和白肉都是李妈妈爱吃的,奴婢想着三姑娘自是应当紧着自己的生母。”

  说来说去还不是三姑娘不孝,李妈妈坏事做尽为的是谁?三姑娘不念生恩,还打骂李妈妈简直连白眼狼都不如。

  裴元君那个气,这两个婆子说得好听,分明就是看裴元惜的眼色行事。再是喜欢吃两样菜,也不能天天吃。分明就是作践她,还不承认。

  如果她还是嫡女,谁也这样对她。便是不再是嫡女,养在母亲身边也没人敢看轻她。

  “母亲,她们欺上瞒下,您看看我都瘦成什么样了?”

  她确实瘦了,正是因为瘦下来才会更像李姨娘。沈氏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刚软下来的心又重新冷硬。

  元惜会交待下人,必是心中还有怨。自己这个当亲娘的若是重新把元君接回去,只怕她们母女会越来越离心。

  如兰、平珍还有曾家妹妹。

  她们曾经都是她最熟最亲近的人,她以为如兰和平珍是忠心的,以为曾家妹妹是可怜的。可是她们忠心可怜的外表下,却是对她最恶毒的恨。她们害得她子嗣艰难身体虚空,害得她和自己的骨肉分离十五年,相见不相识。

  眼前的这个孩子嘴里叫着母亲,不知对她的孺慕之情有几分。她白活几十年,看人看事还没有无惜清楚,她自认自己空有一双眼睛却识人不清。既然如此便当做自己瞎了聋了,又何必在意眼前看到的和听到的。

  “我什么都看不见,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一句,沈氏再也没有回头。

  裴元君的哭喊变成怒骂,什么叫看不见。她瘦了这么多怎么看不见,下人们苛待又怎么看不见。

  “骗子,骗子,全是骗子!”她咬牙切齿,“裴元惜,裴元惜!”

  守门婆子相视摇头,三姑娘真是无可救药。

  康氏在长晖院里听下人禀报此事,捂着心口连念好几声阿弥陀佛。随后便让人备了一辆马车,悄悄把裴元君送去庄子。听说裴元君又是哭又是求的,最后是被堵着嘴押上马车的。

  侯府死了一个姨娘,同宫里死了一个妃子差不多。曾家犯欺君之罪在先,曾太妃暴毙栖霞宫在后。李姨娘的死没什么人议论,曾太妃的死也没人敢议论。

  暴毙之说,那是障眼法。

  古往今来宫里暴毙的妃子多了,有哪几个是真正发病死的。毒酒赐死的、被杖毙的、白绫勒死的都是暴毙。

  曾太妃是公冶楚安在太凌宫的棋子,在天下人眼中那是用来监视皇帝的。她这么一死,那暗示的东西太多。

  为臣者若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如趁早歇了仕途的心。便是粗枝大叶如洪将军,都从曾太妃的死亡中咂摸出一丝味来。

  他在候朝的时候蹭到宣平侯的身边,小声嘀咕着,“你说曾太妃这一死,是大都督出的手还是陛下?”

  宣平侯知道内情,夜里妻子女儿掩人耳目进宫,接着曾太妃便死了。若是他猜得不错,曾太妃或许就是向姨娘生的那个女儿。

  一个蛇蝎妇人,死得好。

  他皱着眉不说话,洪将军有点急,“你要是有什么消息千万别瞒着我,三年前血洗太凌宫的那次我可真是怕了,我就想安安生生多活几年。”

  实在是不想再来第二回 。

  “现在的太凌宫哪里用得着血洗。”宣平侯声音极低。阖宫上下就皇帝一个主子,一刀或是一剑的事,谈不上血洗。

  不过那日他瞧见了,陛下同大都督关系不一般,或许他们真的亲如叔侄也说不定。他眼下最担心的不是他们君臣有没有间隙,他担心自己的女儿。

  天家之事知道的越多,越是危险。元惜同皇帝走得近,知道的东西似乎不少。他怕有朝一日皇帝的恩宠不再,那么元惜该何去何从。

  洪将军摸摸自己的心口,“我这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那些文官一个个打着眼色,眉来眼去的准有事要发生。别看他是武将,但他不喜欢杀人流血。如果能太太平平地过日子,谁愿意把脑袋提在手上天天打打杀杀。

  群臣入庆和殿后,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些文官唯恐天下不乱,一个个借着曾太妃的死说什么后宫空虚、皇帝该大婚选妃之类。

  没看到大都督的脸越来越黑,不怕死的文官们像冒头的鱼一样一条条出列。嘴里说着江山社稷为重,陛下子嗣更是关于江山万代。

  他缩着脖子,决定离这些文官再远一点。还江山万代,大都督巴不得商氏这一代就没了。他们倒是当了直臣得了名声,以后倒霉的时候有一个算一个。

  公冶楚原本就以冷漠示人,此时的脸色委实说不上好看。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十几岁的儿子,猛不丁当了爹。爹还没当明白,这些人还想给他弄一堆儿媳妇,然后再多出一堆的孙子孙女。

  思及此,他一身寒气。

  商行两条眉毛皱得像虫子,他死盯着那些不停劝他大婚选妃的臣子们。姓曾的女人一死,合着他就应该充盈后宫了?

  一个太妃死就死了,和他立不立后纳不纳妃有个鬼的关系。

  这些个文官哪,还真是事多。

  他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且不说他还是爹娘的宝宝,就算他愿意选些姑娘摆在宫里,他爹怕是也不愿意。

  眼神偷偷往他爹那边瞄了瞄,那边心有灵犀地看过来。

  他慧黠的眼眨一下,仿佛在问:爹,你想当祖父吗?

  公冶楚冷着一张脸,似乎在回,不想。

  行了,达成共识。

  商行清清嗓子,道:“朕登基才三年,遥想登基之初朕曾立下宏愿,愿天下百姓食有粮居有屋,否则朕宁可不娶妻不生子。三年来朕日夜记得自己的愿望不敢有忘。朕问众位爱卿,天下可还有乞儿沿街,可还有百姓露宿?”

  天子脚下也不可能没有乞丐,更不可能人人都有住的地方。群臣哑口无言,明知道他在胡诌也没办法反驳他。

  他说他立有宏愿,见鬼的心怀天下。

  一个成天就知道养毒蛇毒虫的皇帝;一个自己不看奏折全部推给臣子的皇帝;一个为了不洗澡每到暑天就去京外避暑的皇帝。他说他爱民如子,为了天下百姓连妃子皇子都不要。

  谁信!

  宣平侯也不信,哪个皇帝没有后宫没有子嗣?皇帝不松口大婚纳妃,根结应该还在大都督身上。刚才他看到他们对眼了,肯定是大都督不同意。

  皇帝若是有了皇后妃子,还有了皇子,对于大都督来说以后处理起来更麻烦一些。这些上折劝皇帝广充后宫的人不无试探之意,他们想试探大都督对皇帝的态度。

  很明显,大都督不愿皇帝有子嗣。

  商行将众臣表情尽收眼底,微挑着好看的眉,“大婚纳妃之事,以后再议。公冶大人,你看如何?”

  所有人都看向公冶楚,公冶楚站得笔直,“陛下一心为民,是我朝之幸。臣以为陛下如今还未完全亲政,大婚之事可延后再议。”

  一锤定音。

  朝臣们心里落定的同时,是隐隐的不安。公冶大人拦着皇帝大婚,看来皇帝的龙椅真的坐不稳了。

  凌朝逃不过江山易主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