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枕
等于多少个三日。
少女气到想杀人。
此时所有线索都指明了答案。
为什么钟棘一向缺乏同情心,却在沂山地宫看见那些被锁起来的人时,有种不正常的暴怒。
——因为他自己就被锁在离魂阵中。
为什么禾山派一个邪道宵小,却能得到紫霄仙府的灵池赏赐。
——因为禾山派将炼化灵魂的秘术教给了紫霄仙府。
天造奇才的钟棘,被紫霄仙府当成了个可以分食享用的宝贝。不光要夺取他的身体,还要炼化他生魂,将他每一处利用到极致。
可钟棘……明明是个人啊。
就算他强悍得像个小怪物,他也是个人啊!
破坏掉最后一个阵眼,少女手指冰凉,近乎仓促的去解少年身上的封印。
那些人为了防止他逃离,尽快分离开他的骨血灵魂,用在他身上的,都是最狠最毒的咒物。
透骨钉,锁神铃,捆仙索。
连他耳下的红笺,也是封印之一。
那红笺的真实样子,是小牌坠,上面列着他的名字,还有准备夺舍他的“买主”——怀谷真人。
少女一双眼睛烧红了。
钟棘是个人。
他是个人。
她听见了自己牙齿间咯咯的声音,想要将那些人都嚼碎,挫骨扬灰,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处。
她将最后一处封印解开。
在神仙井受了百年煎熬的少年,终于得以重获自由。
他靠在她身上不平稳的呼吸,乌黑的发垂到她手心。
冰凉。
疼痛一时半会儿消不去,依然在他骨髓里汩汩沸腾。
“钟棘。”
“啊。”
“你能动吗?”
少年似乎还很虚弱,啾啾手扶上他姣好的肩骨,眼睛却黑沉沉盯向那边不远处。
追兵已经过来了——
看起来是几个护法,面色沉沉地接近他们,后面跟着的,还有啾啾之前接触过的太上。
少女攥起了手。
她很想过去亲手将他们的脑袋炸开花,剖开胸腹扯出心脏。
——可她不能。
这是最无能为力的。
她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她必须冷静。
“啊。”少年又应了一声,低低的。
呼吸比刚才要平稳一些,却依然紊乱。
他尽可能调整好自己状态,对于他来说,强撑和忍耐,是他经常做的事。
少年说话时的热气拂过她的耳垂。
不知道是痛还是什么,声音里有细碎的微颤。
“钟啾啾,你知道我只听你的话,对吧?”
少女一愣:“嗯。”
“那就命令我。”他说,“什么都可以。”
然后他全部为她做到。
啾啾眼睛骤然一放大,脑袋里叮的响了一声,她慢慢的、慢慢的松开怀抱。
前方的人距离他们已经不过十丈远,少年红瞳倒映着她,一身杀气与威压像是滚滚的风暴,灵气狂乱得将他们每一根发丝吹乱飞舞。
阴沉混浊的天空之下,他艳丽得夺人心魄。
哪怕背后是千军万马,他也能为她悉数挡下。
啾啾抿紧了唇。
片刻后,突然直起身子,声音干脆:“钟棘,把他们都杀掉!”
少年笑了。
逆光的眸子泛起血色,妖异得震撼人心,仿佛至美也至危险的天火。
“喔——”
他一如既往的答应,满身兴奋与嚣张,提起碎星。
第85章 怎么可能再交由你们决定……
这是啾啾见过的最狂暴也最惨烈的战斗, 腥风血雨染红了一片天空。
以前他们战斗时经常毁个院子,毁个山头,都觉得厉害得不得了。然而这一刻才真正明白, 在大能面前, 他们有多弱小。
钟棘,那年轻单薄, 在她身下柔顺地将自己奉献给她的少年, 此刻成了天地间最强大、最顶天立地的修罗。
能撕破天空, 能掀起巨澜。
他的衣袍在翻飞, 是最烈的火。被风狂躁鼓动的翩跹中, 似乎还有什么黑色虚影被一片片卷走。宛如战火硝烟,宛如飞灰余烬。
“来呀, 来取我身体啊。”他大笑。
碎星闪烁, 黑色天空之下, 少年整个人都变成了一把刀, 璀璨锋利, 斩尽芜杂。一排排修士朝他冲上去, 又落雁般扑簌簌坠落, 砸在庙宇楼阁上, 断壁残垣, 碎石瓦砾。
天际突然涌出什么。
那一刻啾啾只想到曾经看过的暴风雪来临前的画面。云气风雪纠缠,像是连通天地的一堵巨墙,汹涌着往前吞噬,别说人,连山川江海在它面前也是渺小的。可此时连通天地的不是冰冷的雪,而是滚烫的火。
便是结界再怎么遮掩,也隐瞒不住那滚滚压来的天地火墙, 祥瑞紫气全被火风暴吞噬,紫霄山的院墙在火中焦黑崩碎,弟子们慌乱奔逃,惊慌失措。
有跑慢一些的,瞬间化作了金红流焰下的一抹灰。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往幽境跑!”
有人尖叫:“幽境没有着火!”
昆鹫穿过人海时看见了掌门怀古真人,老人阴鸷地看着天空,一身华贵玄衣,须发皆白,仙风道骨,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憎恨与贪婪几乎从双目中喷薄而出。
浑然不管身边奔波逃窜的万千弟子。
那与紫霄仙府不共戴天、能轻易毁天灭地的少年,姑且愿意给这山中众人留一线生机。执掌整座仙府的掌门却不愿理会所有他应该拯救的门派弟子。
昆鹫突然想到个人——明皎。
当初妙华将自己交给明皎,两位师尊彼此心照不宣。想来明皎一直被紫霄仙府所扶持……他是知道其中污秽的。
明皎之所以没有对自己、对棠折之生出夺舍之心,因为明皎还年轻,比起长生成仙来说,权力对于他更重要。
而怀谷真人已经很年迈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权力早已激不起他热情,他眼里贪婪索求的,只有年轻的肉|身。
昆鹫本来要前往的去处被烈焰封死,不得已换了路线。
那掌门还岿然不动,看着一位位真人冲上去,成为少年烈火下一块块焦炭。为了他的贪念,生死道消。
“师兄!”火暴即将吞没这片山头,渺小与庞瀚的对比实在是过于震撼,有长老大骇,“那风烬已经半疯,这般下去,我们整个仙府都将毁在他手中,必须立刻布阵杀他,事不宜迟!”
布阵杀他?紫霄山已经这般了,救不回来了,还不如从少年身上捞点什么。
掌门冷声:“结剑阵。”
剑阵?只是剑阵?
长老头皮发麻:“连太上都死在了他手中,怀谷师兄,我等的金口困兽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布下灭杀阵,还来得及!”
掌门面皮抽搐,冷笑着看他一眼:“百年前,我等能用困兽阵活捉他一次,今日便能再活捉他一次。”
“可这风烬已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在神仙井下百年,他非但未曾被削弱,反而实力大增……”
“结剑阵。”掌门打断他,提声喝道。末了,他看看空中狂暴大笑的红色少年,笑了,心中有数,“怕什么?他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长老似乎还在犹豫,咬牙看了他半天,终于心一横,转过头,“结剑阵!”
结剑阵——
声音层层传开。
整个神仙井中进攻的修士全被干掉,尸体铺了一地,称得上是尸横遍野,而在最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躺着的是太上的尸体。
华衣被鲜血染红,一身贵气全无——钟棘当真是第一个杀的她。
火风如焚,火墙将这片天地隔绝,少年落了下来。
“钟棘。”
啾啾立刻去扶他。
少年大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并不羞赧于此刻将重心分给她,靠她支撑自己。因为他们是这世上最亲密的恋人,恋人是可以分享彼此脆弱的。
他靠着她,呼吸急促地汲取她的氧气。
有什么温热透过衣裳穿了过来,啾啾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一身素白被他染红了。他那红衣之下全是血,别看他在空中笑得嚣张,刚才的战斗说不定都是在硬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