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枕
桃儿酒是真的好喝。但啾啾却很茫然,好喝,她喜欢,还想继续喝,可那味道却没有真正地进入肚子,她甚至捕捉不到。很遥远很朦胧,仿佛她从来没有喝下那杯酒。
倒是柳鹊神清气爽,长舒一口气:“温师弟他们现在大概还在阁中没有离开罢?”
温素雪身体弱,全靠勤奋,才能一直榜上有名。
柳鹊下定决心:“我去问他,明日要不要一起去莲花台。”
说着,又很尴尬,拖住啾啾的手:“啾啾,你陪我去,好不好?”
……
结果啾啾没能陪她一起。
准确说,是没能陪她等到温素雪答案。
在柳鹊还没拿定主意,温素雪却已经将视线投过来时,她男朋友突然来到太初阁,动作麻利地将她拎走了。
很奇怪,啾啾脑袋里经常会冒出一些陌生的词汇。
她不喜欢管钟棘叫未婚夫,因为很不真实。有天她突然很顺口地冒出一个“小钟师兄”,钟棘愣了一下,没有反驳,只是回答:“喔——”
然后啾啾又想到了另一个词,就是“男朋友”。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好像她天生就认识这个词,来自遥远的未来。不是指男性朋友,比未婚夫更亲切更实际,也同样代表专属于她一个人的东西。
于是她又喊了他:“男朋友。”
“啊?”这下少年不满了,“那是什么?不许乱叫我。”
“没有乱叫。”啾啾给他解释,“这个词只能用来叫你,和未婚夫差不多一个意思……吧。”
她那个“吧”拖得格外长,让钟棘直觉很可疑。
他定定瞅了她很久。
最后低低“嘁”了一声,妥协:“随便你。”
这会儿,少年一路拎着她回了他家。
见他不耐烦地翻箱倒柜,小姑娘好奇:“你受伤了吗?”
“到底是谁受伤了?”钟棘找到了药,对她的毫无求生欲感到十分恼火,拉过她手腕,薅起她袖子,指着,“除了这里,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他听说她下午苦战得很辛苦。
少年语气是凶的,但给她包扎的动作却很温柔。
好多人都怕钟棘,因为他就像燎天的火,攻势凶猛,靠近了,就会被灼烧毁灭。而且他本来就散发出一股莫挨老子的气势。
啾啾却从来不怕他,还能认认真真审视点评他的作品:“你包扎得真丑。”
钟棘:……
啾啾:……
她觉得小钟师兄是个熊孩子,喜怒形于色,逗他很有趣。
钟棘更觉得钟啾啾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小混蛋:“那你自己来。”
“不要。你帮我。”啾啾摸他耳垂。
“……”
收拾好一切,小姑娘摆弄摆弄手臂上难看的纱布,自觉地躺到了少年床的内侧,等钟棘也上来时,窝到他怀里,驾轻就熟地找到最舒服的位置,抱着他的腰。
“钟棘。”
“啊。”
“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什么奇怪?”
“这个世界。”
少年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兴许是在表达疑惑。
哪里都很奇怪。啾啾听着少年蓬勃有力的心跳,慢慢想。
没有人追究她与她二哥的姓氏问题,明明别人家的姓氏都很统一。
也没有人追究她留宿钟棘家的事,哪怕大家都知道这样不对。
突生的仙术,看不见的空间,喝不到的桃儿酒。
全透着古怪。
啾啾感觉少年已经昏昏欲睡,却跟哄孩子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她头发安抚她。
渐渐的,她也想睡了。窝在钟棘怀里,陷入沉睡前,最后一个想法是——
她喜欢这个世界。
钟棘也好,哥哥也好,大家也好。
在这里,她拥有完整的一切。
第60章 人间仙境变为人间炼狱,……
第二天, 啾啾醒得很早。
少年还在沉睡——小钟师兄对睡眠的需求远远超过了她,她无聊地将他手指放进嘴里含咬,不轻不重, 就单纯想给他细长白皙的指上留些小印子。
少年手腕上青色的花流淌着浓郁的翠色。
今天不必去太初阁上课, 她可以在这里待一整天。
过了一会儿,那根被她咬着的手指突然抽了出去:“去不去缘花台?”
钟棘已经被她咬习惯了, 连脾气都提不起, 刚清醒的声音里有丝难得的低哑。
啾啾抬起头, 蹭到了他头发, 与他对视。
“你不是讨厌人多吗?”
“啊。”想到人多, 钟棘就不太高兴。
少年别开视线:“是很讨厌,不过可以陪你去。”
啾啾二哥时常会对他摇头说, 你就宠她吧。啾啾抱着他的腰:“还是算了, 今天就……”
话没说完便被钟棘打断, 他知道她想去, 干脆一口给出个利落的答案。
“起床, 走了。”
缘花台在城外, 需要他们横穿整个柘阳城。路上经过了珠玉铺, 啾啾下意识往里面看了一眼, 正好看见她二哥在认真雕琢着什么。
她给少年示意了一下, 进了珠玉铺,脚步轻轻的,快到二哥身后时,才出声喊他:“你今天不去凑热闹吗?”
她二哥比她玩性还大,向来是喜欢到处疯玩的。
却没想到她这简简短短一句话,将她二哥吓得浑身一激灵,手上青铜和玛瑙差点掉下去。
他慌慌张张转过身, 把东西往身后挡。
“今天不去,七夕有什么好过的?看别人发狗粮么?”
他说话时还往左边动了半分,可惜少年纤细的身子,根本挡不住那堆东西,还是被啾啾看了去。
一只精巧的机关鸟。眼睛是用黑玛瑙做的,翅膀上的羽毛纤毫毕现。要用青铜拉出这么细的丝,属实是困难。
这东西可不仅仅是用来观赏。
里面藏有暗器。威力十足。啾啾一直想要一个。
眼见着瞒不住,二哥脸上浮出些许别扭和尴尬。
“啧。本来想在你生辰那天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你会来店里。”少年抬手去揪她脸颊,“别木着脸,你倒是给我惊喜一下。”
“嗯。”啾啾立刻答应,抬头对她二哥一笑,表现出“惊喜”。
雕花木窗外落了半片阳光,她眼睛里仿佛有了亮光。这才像个正常的小丫头——虽然演技很烂。
“我很喜欢。”啾啾真心。
“就是知道你喜欢我才做的。”少年满脸得意。
啾啾问:“你这段时间早出晚归,就是想做这个?”
又来了。不是一张死人脸,就是少年老成。少年没正面回答,只是不耐烦地赶她:“行了,你别问了,我的小老太太,快去和你的钟棘玩去。成天操心那么多。”
说着,捏着她肩膀,强硬地将她推出了珠玉铺,对她挥了挥手。
又想想。
“对了,明日我要去南郊矿场那边,今晚便不回去了,你记得帮我同爹娘说一声。”
啾啾:“嗯。”
七月正值酷暑,离开珠玉铺熊熊的火炉,微风送来几丝凉爽。
啾啾的二哥名叫钟芹。
3077年,人类对信息运算能力的极度崇尚,对语言的愈发轻视,让人们在文字上的创作力渐渐贫瘠。
啾啾所在的初三九班至少有一半的同学,名字都叫张一、李一、王一。还有一部分是医院里随机取名,名字跟乱码似的,什么赵笉瑙夋,周澶勯椈。
啾啾和他哥的名字到是经过深思熟虑,虽然那深思熟虑也有些草率——因为他们爸喜欢吃芹菜饺子,他们妈喜欢吃荠菜饺子。
钟芹平日里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和啾啾抢鸡腿、抢游戏机,一副皮实讨打的样子,但实际上却对啾啾很好。会在啾啾被街头机车族欺负的时候,搏命似的和人打架。
也会在她16岁生日前,为了给她买她心心念念的水蜜桃,去机械工坊兼职了四个月。
啾啾和钟芹关系好。对钟芹是发自心底的那种亲昵,好像钟芹才是她在这里唯一的家人。真正的家人。
……
小姑娘突然愣住。
思绪像是一阵烟,被风一吹便散了,快得她来不及伸手去抓。
她刚才在想什么?
好像脑子里平白无故冒出了一大堆陌生词汇,自带背景故事。雾气中还出现了一座钢铁都市,又很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