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2月28日
还好,她推了推院门就应声而开。
不过院子里摆得满满当当,成筐的白菜、成刀的猪肉之类,割麦子的人正在院子里整理这些东西。袖子撸到了肩膀上,拿带子系着,使大袖不掉下来,忙得满头大汗。
抬头看她:“没想到这么快。我还有东西落在门口,都没来得及拿过来。”
申姜回头看,院子外面确实放着一个食盒,下意识地转身去拿,但食盒看着只是随便放在雪地上,却好像生了根,分毫不为所动。
“行了,没用了。进来吧。”割麦子的人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跨过了那些货物,到申姜身边,拉她进来,关门之前向外看了一眼。
申姜也回头望去。
整个世界,已经仿佛一张静止的全息画卷。
门关上将这一切挡在外面,看不到停滞的一切,那种无声的压迫感消失,两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送你走。”
割麦子的人起身去屋子里。
申姜站在院子里,四处看看,随手打开身边放着的一个箩筐盖,里面放的是腌菜。
“这都我们分开之后,你去买的?”
“不然呢?”对方高声在屋中回答:“你以为我急着去干什么。他困得越久,我过得越自在,为了帮你,可是做了很大的牺牲。”
“接下来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还能出去还是怎么的?”割麦子的人毫不在意,拿了个东西从屋里出来:“就这么过着呗。东西吃完了,就去别的梦魇看看,备点货回来。我之前都是这个梦魇晃晃那个梦魇转转,但梦魇消失就会被赶走,起码现在稳定有个家了。挺好的了。”
他兴致还挺高,就像一个终于买了房的漂泊者。
“说正事吧。出魇一般来说,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从入魇的颂言倒推。也就是说,进魇的颂言反着念就行了。但这种,几乎很难做得到。颂言自有其序,要反念有及大的抗力。所以,真正的入魇除魇士,是很少的,要么是有一颗亡命之徒的心,要么是名门大家接活很谨慎的,价钱也很高。另一种是,解了梦魇,自然就能出去。但你呢,一,进魇没有用颂言,就算有,以你的资质也不大可能念得出来。二,大魇无解。所以只能借助外力了。”
说着走到申姜面前,示意她跟自己来。
两个人走到门外,站在城中街道上之后,割麦子的人突地对她一笑:“记得我们的契约。”说完,伸手就一掌向她额头打过去。
申姜被一掌打了个正着,整个人向后倒去。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眼前的场景已经变了。
不过眼前的光太强烈 ,她看不太清楚,只知道自己不在城中的路上,并不寒冷,感觉是蜷缩在哪里,并且身下有些颠簸。鼻端蔓延着很淡的清香,有些熟悉的味道。头有点疼,全身说不出的疲倦。
隐约似乎有人在说话。
“呀,出来了?”
“尊上,我把她移到别处去。”
有一个稍近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
但说了什么,她听得模糊,又实在太过于困倦,迷迷糊糊地睡了。
再醒来,精神好些,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油光滑亮的皮毛。软软地垫在她身下。头枕得略高一些,不像是枕头,这里的枕头是硬的,她枕的东西是软的。
打着哈欠翻个身,看到的是一个下巴……下巴?……!
以及角度奇特的脸。
这平平无奇的面容,毫无疑问是鹿饮溪了,他正若有所思,注视着撵外出神。
似乎察觉自己腿上的异动,垂眸向下看来。
申姜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拒绝,连忙闭上眼睛,假装还在睡着。
不然她可实在不知道,趴在人家腿上睡觉的人要怎么和腿的主人打招呼才不显得尴尬。
从魇中被打出来,会出现在事主身边?
不然她真的很难解释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跟一个成年几千年的男人挤在这么小的步撵上。
但闭上眼睛 ,却还是感到了压力。
总觉得,对方似乎还在看着自己,或者说是审视。
也许只是,试探?
她决定装的更真实一些。
果然那道视线似乎移开了。
申姜松了口气,想着,怎么样才能自然一点地离开步撵。
鹿饮溪应该是不用上厕所的?或者等他起身去做什么吧?到野人上自己立刻起身逃窜。
等他完事回来,自己已经站撵边,就好像从来没有在这里躺过那样?
苍天,怎么会这么尴尬。
申姜深呼吸。静静地躺着,努力放松。
免得身全僵住,被察觉她已经醒来。
只等着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
“尊上,请这边。”这时候,远处有个声音响起来。
申姜感觉到,有一双大手将自己的头托起,移放到旁边的皮草上。然后旁边有人起身的响动。
袍角拂过她的脸。
撵上少了一个人,申姜完全地放松下来。大大地松了口气。感觉应该走远了吧?
鹿饮溪有时候走路没有声音。但从时间上算,应该是远了。
申姜又等了一会儿,都没有再听到任何异动,终于放松了些,轻轻吐了口气。
睁开眼睛,却正与那双静静注视着自己的双眸相对。
鹿饮溪站在撵下,正静静看着她。
淦!
申姜僵住。涨红了脸干笑:“尊上。”故做惊讶:“我怎么睡在这里。好奇怪啊。”
鹿饮溪敛眸,只说:“你来。苍术在这里等。”转身便走。
他身边的苍术应声,见申姜还躺在那儿,催促她:“还不快去。”
申姜连忙爬起来。
下了撵才发现,这里早不是睿城的院落,甚至都不是在城内,而是在一座大殿之中。这殿宇高大,静谧,空旷。
除了抬撵的青衣,还有一队穿着乌台衣服的侍人。
他们静静地站立在大殿雕花中道的两边。敛眸垂首。十分恭顺。
申姜无法分辨自己睡了多久。怎么一下就到了乌台?
但这是好消息吧。
快步上去,跟在鹿饮溪身后。
前面领路的,乌台弟子轻声低语:“师尊因身上不好,自来不大起塌了。虽然想出来迎接,可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鹿饮溪没有理会。
只静静走着。
一行人穿过了大殿,便到了内殿中。
里面满屋都挂着写着颂言的黄色飘带。人进去,便在这些飘带中穿行。屋里有一种,难言的味道。不是是什么臭味,是一种像木头腐烂了一样的气味。
最里面深处塌上睡着一个人。
乌台弟子率先上前,轻声叫:“师尊,大尊上来了。”
塌上的人不知道说什么。乌台弟子退出来,将塌边垂着的幔帘都打开。
申姜偷偷欠身绕开身前的鹿饮溪向塌上看去。
一时骇然。
那哪里还是个人,完全只是一俱包着皮的枯骨。
褐黄带着油腊光泽的皮肤,紧紧绷在骨头上,皮下没有一点肌肉和脂肪的痕迹。
眼眶大得吓人,深深凹陷。
当他睁开眼睛 ,一只眼眶中露出的是玉雕成的义眼,而另一只眼睛眼白已经发乌浑浊不堪,瞳仁则灰败。使得上面的红色血丝格外渗人。
这样一个人身上,完全看不到她见过的那个十几岁少年的身影。
那只可怖的眼睛看向鹿饮溪:“师叔的风采已不及当年。但应该也还是能再活不少时候。”
鹿饮溪扭头看向满屋子像经幡一样的颂言布条:“你这里很吵。”
申姜扭头,到是除了风声,和偶尔木头发出的声音,并没有听到什么别的声音了。
“是恶灵低语。”塌上的孟峻山声音沙哑发音含混:“师叔见笑,我如今是靠这个续命,是以会吵闹一些。”
“我今日为什么来,你已然知道了吗?”鹿饮溪轻声问。
“是。去拜望师叔的弟子,回来时已经说过了。”
“但你还没死。”
“是。我在等师叔。”骸骨一样的人微微转动了一下头颅。
申姜怀疑,自己似乎听到了咯吱咯吱,骨头摩擦的声音。那是因为关节之间失去了润滑的软组织?
“师叔。我没有做错事。”孟峻山扭头,是为了看向窗户。
窗边桌上放着一碗水莲。还只是个花苞。
申姜觉得,看上去有点像莲花池那边,水池里开的那种花。
“最近,我常常想到珍珠。有时候在想,如果那天,我在路上见着她和琉璃还有宝箧的时候,不叫上他们就好了。”孟峻山轻声说:“师叔嘴上没有说过什么。但后来,都不大愿意见我。大概也是怨怪。旁人都说,济物山覆灭,师叔连眼泪都没有掉过,实在无情。但我知道,师叔伤心……师叔,我也伤心。”
孟峻山那粗粝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发出来的:“这些年,我总伤心。”
他就这样望着窗户边的那株水莲。
不知道在想什么。
鹿饮溪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向窗边的花。只是静静地站着。
孟峻山突然说:“祭道只有乌台主人可以开启。我懂得师叔为什么来。但师叔想我做的事,我是不会做的。我不会给东弯颂符,一张也不会给。”孟峻山看向鹿饮溪:“我已定下了继承人。我死后,他自然会继位。但我已立了血契,后任皆须承我遗志。不可破坏。”
说完收回目光,轻声说:“师叔只需要杀光我们乌台下下几千人,那祭道就没了主人,师叔便可如意随便使用,想给东弯什么就给什么。请自斟酌吧。”说完,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呼吸也沉重起来,似乎是睡着了。
上一篇:福气包六岁半
下一篇:男主白月光回来后我被赶出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