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2月28日
想起来鹿饮溪是在父亲离世之后,被继母驱逐,后回到生母老家的事。又连忙补充:“这里莫约是他母亲娘家的所在之处。但我实在不知道,他母亲姓什么。道友可知道,这城中有没有荒废的大宅子,久无人居住,却最近几年内,有个少年回来投亲,住在这个荒宅里面的?”
镇守的灵修摇头:“眠川城如此繁华,哪里会有荒废的宅子。要是长久没人,就该收归本地治所府衙,再转卖于人了。”
见鬼。
镇守的灵修上下打量她,最后目光落在她推的摩托车上,笑眯眯:“小娘子,这玩意儿很好用呀。我在城墙上就见着你骑着它风一样的飚进来。自己炼化的灵宝吗?好新奇呀”嘿嘿地笑:“不知道……”
“不卖。”申姜立刻回答:“你可别想抢。这灵宝离开我的手就会消失。”
镇守的灵修碰了个钉子,对她后半句十分无语:“这里是山门辖地,谁会抢你的东西。你这一路来,可遇到恶兽、怪灵之类?又可遇到了什么恶徒?内域素来安泰,又不是那弱肉强食的流地。”
申姜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起兴问:“但如果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也不是不能把这个灵宝送给你。”
镇守的灵修十分有兴趣:“什么问题?”
申姜假借是听来的事:“大家都是入道之人,我便考一考你。若有人违反了天道规则,被放逐于虚空之中,处在存在又不存在的情形之下,该如何是好呢?”
对他一脸莫明:“违反天道规则自当化为虚无,又怎么能存世呢?”
没有得到答案。
申姜虽然原本就没抱什么希望,但也仍然有些失落。只说:“我立志,谁能回答出这个问题,就赠予对方一件灵宝。你既然回答不出来,那我就不能送你了。”
镇守的灵修十分不舍:“本来就是嘛,这个问题哪里会有答案?”又不甘心:“你就是问到天上的真仙人,也是如此。天道为大,规则是四海存在的基石。”
两人说着远处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
镇守的灵修立刻来了精神,拉着申姜:“快快快靠边靠边!”
路上的行人也纷纷让路,并向前面张望。
申姜跟这个灵修一道,挤在人群之中。他虽然是镇守,但显然并没有什么架子,路边的店铺都认得他,还有孩童大叫:“尊上,站到我家楼上去瞧。你生得这么矮,在人群里能看到什么?”
他怒气冲冲:“要你管我?!看你就是挨得打太少。立时就告诉你阿父去!”那小孩连忙缩头跑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敲敲打打的声音近了,远处街上有举着丧仪的队伍正过来。哭声四起,开道是美艳的妇人牵着个木头木脑的男孩,她身后大约是亲眷抬着棺。
应该是很有钱的人家,便是素服,也佩有让人侧目的玉饰。布料暗纹浮动,虽然是素色可却仍以同色的线绣了花纹。
申姜伸头望着,感觉身后有人挤过来。她不愿意与人挨得太近,略略退开一些。那人低声说:“多谢。”又顺势往她身前站了站。是少年身影,比她高了一个头多,她努力站直,也被对方挡了个严严实实的,以她的高度,顶多也就能从对方咯吱窝下头,瞄到些片段。
身边的人群都在讲这家人的闲话。
“唉,我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一个心肠好的继母。”
“丈夫一死,便将原配的儿子除籍,连丧仪都不让人家来。”
“来干什么?奸污自己父亲的女使,如此大逆不道!”
“实乃是天大之丑闻。不叫他举丧也是应该的。”
“就是亲生的母亲,也不会认他。”
一边镇守的灵修,并没注意到申姜已经看不见了,还十分感慨地与她八卦:“明日就是城中测验天赋的时候,她今日赶着把长子除籍,这是断人家的前途,多半是畏惧,怕其将来得道。”
申姜看了个寂寞,又想着自己的事,扭头想出去,可人实在太多了。她扭头几次想突围,都没能成功。
这举丧的队伍又长得很,半天了还没有走完。
赶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挤得她整个人都抵在前面的少年背上,动弹不得。还撞了人家好几下。
不过听了这么闲话,要是从另一个角度想想,事情又是另一番面貌。并且怎么觉得越来越耳熟。连忙问身边与她一样被挤得整个人贴在人背上,脸都变形的镇守:“这家是不是姓鹿的?小鹿的鹿。长角那种,不是走路的路。”
镇守无语:“都说了,没有姓鹿的。”对着身后的人忍无可忍大骂:“你再挤我,我就用剑戳你了。”
直到队伍走远,这些看热闹的人往路中间散过去,便没那么挤了。
有一些人跟着队伍走着看热闹,有一些滞留在原地,唏嘘着这家长子倒霉,又说这家主实在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人。在世时对自己儿子就不大好,到是对继室的儿子很好。
“没脑壳的东西。养别人的儿子养得很起劲。”
又骂他亲生的儿子真不是个东西。
申姜总算是能自由呼吸,对身前的人再三道歉:“刚才人实在太多了。我并不是因为你抢了我的位置,故意撞你的。”
少年嚅嚅地说了一句:“实在不好意思。”就转身打算顺着路向城外去。
这时候,却看热闹的人们注意到了他。
原本正叽叽喳喳八卦个没完的,这时候突然像哑了壳。纷纷佯装没事,不过眼睛总在少年身上瞟。
少年背着单薄的行囊,也不看人,只默不做声往前走。
因为行‘注目礼’的人太多,显得他像是什么天王巨星,正在走红毯。
镇守的灵修到是大大咧咧,大声叫他:“京半夏。”
少年停步回头。
申姜怔怔看着他,脑中一声炸雷。
此时的京半夏,面目已经有了后来的模样。形似八分,不过稚气更重,五官固然秀美,但眉宇间的气质还未成形,美虽美,显得有些雌雄不分。
“镇守。我已经除籍,阿父赐的名字已经不能再叫了。”他大概正在变声,声音听上去有些公鸭嗓。
申姜心情复杂悲喜交加。毕竟她这几天,可太难了。且京半夏小小年纪就遇到这样的事。
可听着说话的声音,又莫明有些想笑。
“啊 。”镇守的灵修抓抓头:“我是想说,你以后好好做人。”
少年眼眸垂下,看着地面的雪花,没有吭声。
表情叫人心中难受。
“路上小心吧。”镇守的灵修说完,扭头要走,看到申姜,知道从申姜这里得不到想要的,便只对她说了一句:“不要在我蚩山辖地上惹事。”便踢踢踏踏地离开了。
少年京半夏与申姜四目相对,微微对她颔首,便转身继续往外去。
申姜急忙追上去。但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跟在后面踌躇而行。
过了好一会儿鼓起勇气,跑上前去:“京半夏,我是你母亲家的亲戚,听闻眠川的事,特地来找你的。”
少年回头看着她。
她笑得很真诚。
少年注视她许久,问她:“那你知道,我母亲老家在何处?”
申姜张口结舌。没想到他看着清澈单纯,其实还挺有防人之心的。
少年认真在等着她回答。
“其实我父亲是你外祖母娘家的孙辈的妻子的娘家的侄儿,关系是有些远的。”申姜一脸诚挚地圆。
“那也该知道我母亲家在何处的。”
“我还没有说完。”申姜一脸严肃:“我父亲幼时被人拐卖至他乡长大”然后呢……“得幸养大他的人家,家境不错”
就……就就……“可他又偏喜欢上了家里的下人也就是我的生母,不为家中所容,于是十几岁上与我母亲私奔至山中。我长到几岁母亲去世了,他便带我返回家中,祖父母叫他将我送走,他自是不肯,于是不欢而散。直到今年他病重。我抱着撮合两方合好的心,离开山里找寻祖父母去。才知道我们在山中修道时,外头已过去了好多年,祖父母早已过世,且我父亲并非是祖父母亲生的。但要说我的亲祖父母在哪里,这一家的后人也说不清楚。后我给自己算了一卦,卦象叫我来眠川找一个叫京半夏的,说我父亲是这个人的外祖母娘家的孙辈的妻子的娘家祖辈的爷爷。只要找到这个人,同他一道返回乡里,就自然找得到自己的亲人,可叫我父亲在逝世之前,与世俗的亲人见一见。”默默擦汗。
少年听完看着她,似乎有些疑惑。
“你这眼神我明白。你猜得没错,我正是擅长卜卦的入道修士。当然了,我突然这么说,你不信实属正常。等到了地方,找亲人对质,你自然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申姜信誓旦旦:“我虽然住在山里,但十分知道世间险恶。我们结伴走,我会保护你的。到了地方若是我找错了,我自离去不会烦你。”
少年到并没有反对。只是说:“你身为灵修,若确实如此高强,怎么没有算到我已经不叫京半夏?”
“你叫鹿饮溪嘛。”申姜立刻说,对他笑:“其实我觉得京半夏更好听。鹿饮溪这个名字固然意悠远,可却有些冷淡,不好亲近。”
少年愣住。大概没想到,她真的能知道。可他确实才刚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并没有外人知道。
“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的?”申姜问。
鹿饮溪迟疑了一下说:“除了籍就该有个新名字。但我这里并没有长辈。”表情有些冷漠下来:“即便有,因为我奸污了阿父的女使,所以他们不愿意理会我。又怎么会给我取名字呢。”
申姜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大会说话,连忙改口:“认真想一想,方才是我太浅薄,半夏只是药材,又不名贵,实在配不上你这样的人材,到是鹿饮溪比较好听,也更相衬一些。你很会起名字。”
他穿得少,这样的雪天就只得一件薄薄的棉衫,腰带一系更累得人清瘦。脸发红,手上早生了冻疮。但虽然有补丁,可方才申姜与抵在他背上,闻到的是洁净的皂角味道。
此时风雪起来,他虽然竭力维持仪态,可未免有些瑟瑟发抖。
申姜看在眼里,心中一酸。鹿饮溪那么尊贵的人……
可惜她变出来的东西不能离手,只能把割麦子的人给的棉衣拿出来给他,把伞塞到他手中,对他笑得灿烂:“名字嘛,只是个将人与人区别开的称呼而已。你不要气馁,我来时替你算过卦,将来你会是十分了不得的修士。”
鹿饮溪看着棉衣和手里的伞:“你没有听到他们怎么说我吗?跟一个奸污长辈女使的人说话不嫌恶心。”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雪花。脸上没有表情。
“我听见了。”申姜心里有些难受。
她想到割麦子的人说的话。
他说:“梦魇就像种树似的。先只是一件,这一件长定了生了根,则会开始挂缀上些零零碎碎旁的小事。这些小事累积了再累积,一件件一桩桩,再与那大事相辅相成,重重叠叠,最后就如同那参天的大树。这树上,连一片叶络都是个心结。生生长长落落,无有穷时。”
此时这件事,会不会曾是鹿饮溪这大梦魇上的一片小小叶络?
可面对垂眸站在风雪中的单薄少年,实在难以说出什么安慰的话。
难道叫他,不要去管别人怎么说?这也实在太轻飘飘了一些。
人生在世,总是会在意别人怎么评价。何况他现在才十几岁?哪有千百岁后的豁达。
“但我知道你没有做那样的事。”她嘀咕。
“你怎么知道?”少年看着她。大约以为,不过是敷衍他的话。为了找到亲人而已。
“我就是知道。”申姜想再想出些安慰人的话,但也无果,只是闷声催促他:“你快把棉衣穿上吧。虽然薄了一点,但可以暂御风寒。等之后我赚钱些,再给你换厚些的。”把伞撑开,掂脚给他打着挡些风雪,边让他腾出手来把棉衣套上,边用另一只手用力地拍掉他身上的积雪。
少年没动。只是垂头站着。
在此之前,没人相信他的话,他被赶出来身无分文,也没有人在意风雪这么大,他衣衫单薄赤手空拳地,要怎么走那么远的路。更不会有人在意,落雪会不会化在衣服上,会不会冷,帮他拂一拂。
拿着棉衣的手慢慢抓紧,扭头似乎想掩饰,可终于还是忍不住,拉起袖子飞快地抹了抹眼睛。又怕被申姜看出来,只低头任她拍打,胡乱套上棉衣。
申姜正帮他拍着雪,心情很复杂。
一部分是因为这些他的遭遇。我牢山大尊上,竟然要吃这样的苦!气人。
一部分是因为形势不妙。
她是想从京半夏身上得到答案,所以入梦来问。
可现在的他,并没有入道,根本不可能回答这么高深的问题。
除非把他叫醒。可是木屋中的京半夏现在的身体情况非常不好,强行叫他醒过来。就算痛不痛苦不重要,万一崩了就此逝世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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