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列无暇
那么就算毛毛出了什么事，马孝娥也怪不到洛荷头上。
而被夏至这么一提醒，马孝娥带着孩子去了医院，也能让孩子得到及时的救治。
否则的话，随便就医这种事，害人又害己，出了错后悔都来不及。
但夏至不想去批判这种事。
历经好多小世界，她这具十六岁的身子里，装的是坚韧不拔、通透世事的灵魂。
她不会再把事情只分简单的对、或者错来处理，而是会努力去理解、去改善。
夏至明白的，对于生活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里的人来讲，有病不去医院，涉及太多原因了。
这儿虽然风景优美，但毕竟是远离城市的山村，到镇上卫生院就是几十里路，来回不便。
村里都是留守的老人和孩子，年轻人大部分都出外打工去了，挣点钱实在不容易，去医院一次就几百几千的，能省就省。
十多年来，洛荷都是这么帮助村里的老人小孩治的，从没出过错，谁知道会有例外呢？
谁知道这个例外来了，谁也承受不住呢？
贫穷和短视，大多时候是一对难兄难弟。
善良和软弱，大多时候也是双生的姐妹。
洛荷快七十岁了，年轻的时候，因为某些原因，从城市插队到这个小山村；
她的父母也在动荡时期过世了，最终，善良软弱的洛荷被困在这个小山村，嫁了个山里男人。
男人早逝，没留下孩子。
洛荷插队前跟人学过几年中医，男人死了后，她就靠采药、卖药和种地勉强维持生活。
改革开放以后，洛荷鼓起勇气出外打工当家政，飘飘浮浮好几年后，认识了夏至的母亲——一个三流的漂亮影星，夏芳菲。
洛荷因为软弱，被夏芳菲视作好欺负的人而留下当保姆；
也因为善良，夏芳菲分文不留的失踪以后，洛荷还继续养育着夏至。
在没有钱买奶粉的情况下，洛荷只好把夏至带回了老家——这处群山围绕的小山村，盘山屯。
夏至父不详、母失踪，和洛荷相依为命。
洛荷性子软弱，再加上没有娘家婆家人撑腰，只能通过给村民治病来建立邻里关系。
草药都是后山采的，村民们从不给钱，洛荷也不会出声。
渐渐的，让洛荷免费看病，成了村里人的习惯。
夏至性子却从小就野，村民治病不给钱就算了，毕竟大家在一片山里住，相互照应着也好说；
可当村民们偷洛荷种的菜，或者偷洛荷晒的珍贵药材，夏至就会像只生气的小公鸡一样，追逐着人四处讨要回来。
小小的夏至，虽然是个没爸没妈的可怜虫，但也是山村孩子里的一霸。
村里的大人敢欺负洛荷，村里的孩子却不敢欺负夏至。
随着夏至渐渐长大，力气也变大，还挺聪明，村民们渐渐连洛荷也不敢欺负了，最多就是像马孝娥那样，在话语上占几句上风。
而洛荷，同样因为自己的软弱，渐渐的也喜欢听从夏至的话。
虽然夏至才十多岁，却能在家里拿主意。
此时，夏至坐在灶下，一边烧火一边回想上辈子的这些事。
她暗笑：以后，她还是要继续当村霸的，毕竟村里的人比城里的人更忌惮彪悍这款儿。
正想着呢，忽然听见洛荷在灶上问：
“至至，等会儿你还去采药不？我看，要不你在家做作业吧，我昨天听见李玲玲和她奶奶在说，暑假作业做不完，老师不给人上学，咱们读书重要哈。”
第005章 好心行善也不行
听着洛荷的问题，夏至心虚的擦了擦鼻子。
她差点忘了，现在的世界是真实世界，那可是要上学、要交作业的。
洛荷这么一提，夏至的脑子里便掠过班主任胡老师那凌厉的目光。
嗬！那可是校霸夏至都不敢轻易挑战的存在。
但夏至有自己的打算。
胡老师是可怕的，作业也是要做的，但她还有比作业更重要的事。
那就是尽快改善她和洛奶奶的处境。
夏至便说：“没事，奶奶，我还上山采药。作业晚上回来做就行了，反正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呢。对了，奶奶，你上次说的那个景教授，你能联系上他吗？”
厨房里弥漫着一股酸酸辣辣的香味，那是酸菜面鱼，洛奶奶的拿手面食。
洛奶奶一边搅动着锅里的面鱼，一边在烟雾里回道：“景教授？你说的是景桑成吗？”
夏至：“对对对，上次看电视的时候，你说那个人是你的师兄，电视采访说他现在是华夏医药学会的副会长，还是南省中医药大学的名誉校长和教授呢，你说，咱们怎么才能联系得上他？”
洛奶奶搅动锅的手停了，疑惑的探到灶后看夏至：
“至至，你想联系上他？怎么了啊？”
夏至脸上带着安慰人心的笑，皱着鼻子说：
“嗯……好香啊！奶奶，我都饿了，面鱼好了吗？好了咱们就开吃，边吃我边给你说。”
洛奶奶便也没急着问：
“小馋猫！马上好了，你再加一点柴就行了。”
一会儿的，洛奶奶就拿两个白瓷碗，装了两碗酸辣面鱼放在破旧的桌子上。
祖孙俩分坐桌子两边。
酸辣咸香的口味让人垂涎欲滴，也让人心头发涩，想到自己九死一生，才能再次吃上洛奶奶这一口美食，夏至眼眶发热。
好在吃酸辣味的东西难免口鼻发红，洛奶奶没看出什么来，只慈爱的笑着，说：“不是说饿了么，快吃，光看着干什么。”
夏至赶紧扒拉了一口，烫得“扑哧扑哧”却不舍得吐出来。
半碗面鱼落了胃，夏至才说道：
“奶奶，咱们得想法子联系上那位景教授。你是不知道，现在没有中医师的执业资格，是不可以给人看病的。虽说你是在这个村里帮老人孩子，不但不收钱还倒贴药，但也是不合法的。”
“奶奶，这么些年，村里有感激你的，但也有没良心的。要是不出事还好，可万一有一天出个什么事，就算你一分钱没收过，你也是要赔钱吃官司的，赔很多钱，坐好几年牢那种。”
夏至停住话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认真的看着洛奶奶。
不是她狠心去吓人，主要是洛奶奶这种心软到人家一求，就能把野山参送出去的人，不把事情讲通透了，上辈子的“毛毛事件”早晚会再发生。
她不想再经历。
她要给奶奶养老，让奶奶安享百年，不能让奶奶临老了还给那些没良心的人害了。
洛奶奶看着夏至的认真样子，眼神惊恐：
“这，这是真的？至至，你听谁说的呀？咱好心行善也不行了？头疼脑热也不能看啦？”
第006章 做守规矩的公民
“奶奶，这是真的。学校有电脑嘛，比电视机知道的消息还快还多。这种消息只要打开电脑，连接网络就能知道的。”
“虽说好心行善是好事，但毕竟人命大过天嘛，头疼脑热有时候也会有意外，万一有个什么差错，再要弥补就来不及了。咱们得听从国家安排。”
最后这一句，对于洛奶奶这个岁数的人，是一贴神奇的药，疗效立竿见影。
洛奶奶条件反射似的抿抿嘴，不再纠结给人看病，只惶惶然的问：“那，村里的人生了病，怎么办啊？”
夏至说：“小病的话，村委会不是有村医务室吗？虽然离咱们这远了点，但总比去镇上近多了，如果是大病，就该去医院，惜命的人自己会想办法。咱主要得听国家的，做守规矩的好公民。”
夏至说的是实情。
村委会是有医务室的，但山村么，大家伙儿都住得分散，看着近，走起路来却远。
那个医务室在五里凹，离盘山屯这儿走的话几里路呢，老人孩子真头疼脑热起来，去一趟也是个小麻烦。
但人命面前，还是不该迁就的。
她会壮大自己，花点时间来解决这些小麻烦，但在解决前的这段时间，不能把风险放在洛奶奶身上。
以前不懂这些，但现在，夏至历经十几个世界，不再是迷迷茫茫的十六岁孩子，她绝不会再让洛奶奶犯险。
而洛奶奶，是经历过人生大起落的人，也识字。
这会儿听夏至一句一句的“要听国家的，要做好公民”，她挺明白，所以眼神惶然又失落。
夏至完全理解这种失落，毕竟给人看病，也能让她找到一点自信；
且一直做的一件事，忽然不能做的，总是不能马上放开。
夏至便晃了晃她的手，说：“奶奶，咱也只是暂时不给人看。所以我说要找景教授。要是你能拿到中医专长医师资格证书的话，还是能给人看病的。”
洛荷浑浊的眼睛亮起来：“只要找景桑成，哦，教授，我就能拿到你说的这个证书？”
当然不能。
执业医师哪能这么随便。
夏至肚子里说着这些话，脸上却耐心的解释：
“有五成把握。现在国家规定是说，有中医专长这块，如果本身有多年实践经验的，可以去考试拿证书；
“如果是有师承有经验的，可以经过著名的中医师父评议拿到证书。”
“那奶你不是说，很多年前，景教授是你师兄吗？他那么厉害，咱可以去让他评议，看你够不够中医师资格。”
“经由他评议你行，你或许就可以拿到证书。但就算他不肯评议，咱也可以问清楚怎么考试，然后回来好好准备去考，你说是不是？”
其实还有一种方式可以获得资格证书，但是夏至没说。
因为那个只和她自己有关，得等她见到了景教授再实施。
而洛荷，不断的借着咬嘴唇消化夏至的话，陷入了激动和向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