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阶幻方
“我在离家很远的地方读书。”安稚解释。
停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又鬼使神差地补充,“我妈妈很早就去世了,我爸爸后来又结婚了,阿姨很好,弟弟也很好,不过我很少回家。”
安稚忘不掉上次假期,她说寒假不回家时,阿姨那种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不过阿姨立刻给安稚包了一个大红包,嘱咐她过年一定要给自己买点好吃的。
当别人后妈也不太容易。
安稚前些天用大红包的钱买了最新款的游戏机,给弟弟寄回去了。
没有人是坏人。
最可怕的就是,并没有那么多可以打脸的反派,谁都不真是坏人。
央漓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安稚问他:“你呢?你为什么不回玄苍?”
“我为什么要回玄苍?”央漓反问,“苦海底有什么不好?”
安稚看看周围,黑水,血月,还有重重黑色的寂寞无人的宫殿。
央漓已经继续往前走了,安稚连忙跟上。
他带着安稚里外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后,忽然停住了。
害安稚差点踩到他的袍子角。
“我这里真没什么好玩的。”他说,回头瞥一眼安稚,“不然我带你去参观地牢?”
就是上次他烙人玩的地牢?
“我不想去。”安稚拒绝。
万一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有了心理阴影,以后吃不下香喷喷的烤肉就不好了。
央漓皱皱眉,“主人说要去地牢,宠物竟然敢不乖乖地跟着?”
安稚分辩,“谁说宠物就一定会听话?你养只猫试试,它要是能乖乖听你的话就奇怪了。”
“这有何难,”央漓说,“不听话的话,拎起来带走就行了。”
他竟然真的向安稚伸出手。
安稚赶紧裹着披风往后退,“行,你愿意去地牢,我就跟着你去地牢。”
央漓这才满意了,继续往前走,迸出几个字,“会很有趣的。”
安稚并不觉得“会很有趣的”,怏怏不乐地拖着大黑尾巴跟着他。
王宫的地牢建在王宫后面的一角,左右两边各是一块球场那么大的空地,还有一个球场那么大的大坑。
安稚探头往坑里看看,揣度着问央漓:“这是埋人用的万人坑吗?”
央漓默了默,“这是莲花池。”
安稚:“……”
安稚:“这是莲花池的话,莲花在哪?”
央漓理所当然地答:“苦海底不长莲花。”
安稚:“苦海底不长莲花,那为什么会有一个莲花池??”
央漓继续理所当然:“我觉得有个莲花池的王宫才算是王宫。”
安稚奇怪,“好,就算苦海底种不活莲花,那为什么莲花池里也没有水?”
央漓奇道,“都没有莲花了,为什么还要有水?”
安稚:“……”
竟然很有道理。
而且坑里没有水,万一谁不小心掉下去,还能努努力爬上来,都不会被淹死,十分安全。
安稚指指莲花池左边的大片空地,“那里是……?”
由莲花池推理,那块凄凉的空地肯定也不是乱葬岗了。
央漓解释,“那里是一片竹林。”
不用问竹林里为什么没有竹子了。
安稚看看“莲花池”右边的大片空地,“那右边也是竹林?”
央漓答:“当然不是。为什么左边是一片竹林,右边还是一片竹林?那当然是一大片花圃。”
他就是一个神经病。
花圃不像花圃,莲池不像莲池,竹林不像竹林,但是地牢看起来倒是很像地牢。
地牢门口守着几个炎鬼,见到央漓来了,恭恭敬敬行过礼,上前去开厚重的黑色大铁门。
铁门吱吱嘎嘎地打开,露出里面一条幽暗阴沉的地道。
地道里点着摇曳的烛火,锁着一道又一道的铁栅门。
沿着台阶一路向下,四周越来越阴凉,裹着披风仍然寒气森森,安稚本能地觉得毛骨悚然。
地道再下去,地方终于宽敞起来,一路走过去,能看到墙上挂着的、地上摆着的,全是五花八门的各种刑具,不知道都是什么用途。
安稚瞄了一眼后,就把斗篷的大兜帽戴在头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再也不往两旁瞧。
刑具没什么可怕的,万一看到个用过刑的人就不好了。
央漓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在地牢里回荡。
“看,这几块铜板和铜柱都可以烙人,能调节大小火候,设计得很精妙,这都是前任苦海之主留给我的。”
安稚完全没敢问那个前任苦海之主后来去哪了。
央漓自己说了,“看到那个池子没有?里面装的绿水特殊,掉进去渣都不剩,前任苦海之主打不过我,就自己跳进去自尽了。”
安稚心想:真的?真是他自己跳进去的?
安稚半闭着眼睛,跟着央漓,忽然一头撞在他背上。
不知什么时候,他停下来了。
央漓侧弯下腰,去找安稚的小脸,好不容易才在低垂的大兜帽下找到了。
他的眼里闪着戏谑的光,“嚣张得敢威胁主人的小宠物,终于害怕了?”
安稚忽然明白了,他进地牢之前说“会很有趣的”,真正的意思不是“她会觉得有趣”,而是“吓到她,他觉得还挺有趣的”。
他离得那么近,近得像昨晚和符渊枕同一个枕头时一样,眼前的脸也一样,连安稚都看不出半点分别。
安稚盯着他思索。
上一次见到他,只不过是匆匆一面,并没有那么多想法。
这次跟他说了半天话,还在孽镜宫里逛了一大圈,安稚的一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除了头上的猫耳朵以外,他真的很像符渊,像得有点过分。
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他也许确实是央漓,是符渊的哥哥,只不过兄弟俩的人形实在太像,几乎长得一样。
这种可能性有,因为两个人的性格确实不同,央漓对安稚的态度也和符渊不太一样。
第二种就有点匪夷所思,但是更符合安稚的直觉——
说不定他就是符渊。
只不过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变了变耳朵和原身的样子。
符渊都能把脸变成“远涪师兄”,猫身变个毛色,想来也未必很难。
可是他对她的态度,又不太像是假装。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双重人格?
那他也未免太忙,一个人做着玄苍王,又当着苦海底的尊主,跑来跑去,绝对是真.时间管理大师。
“想什么呢?”央漓问。
“没想什么。”安稚摘掉头上的大兜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看周围。
还好,刑具虽然不少,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央漓看见她抬头了,带着她继续往前。
又下了一层,这次地道两边都是牢房,像学生宿舍一样一间间排着,每间都关着铁栅门。
不过牢房里并没关着人,全是空的。
安稚正松了一口气,开始好奇地东张西望时,忽然看到一间牢房里面有人。
借着微弱的烛光,安稚能看到,那人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躺着,好像死了一样。
安稚火速闭上眼睛,但是马上又睁开了。
她下意识地轻轻“啊”了一声。
因为她认出这人是谁了——
是上次跟着七凉山飞地一起过来的那个西城大学的倒霉男生。
听到她的声音,前面的央漓立刻转过头,他看了一眼安稚,又看看牢房里躺着的男生,“怎么了?你认识?”
随即自问自答,“也是,你们两个都是人,也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
安稚摇摇头,“我不认识他。”
不过还是探头探脑地往牢房里张望。
央漓索性帮她把牢房门打开,让她进去看个够。
那男生躺在牢房里靠墙的薄板床上,并没有死,胸膛起伏,呼吸平稳,和上次见到时一样,好像是在睡觉。
安稚参观遗体一样围着他看了看,心中充满同情。
她自己都要努力升到八阶,才能用青翳镜离开这个地方,这男生就这么一直睡着,要怎么才能回去呢?
安稚那天翻过他的手机,知道他有女朋友,有父母,好像还有个奶奶,他这么失踪了,家里人大概要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