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墨染
庆安帝对符箐瑶的口无遮拦素来没办法,他最近也确实对女儿疏于关怀,或许因为这样,上元节那天她才不好好呆在宫里看大戏,偷溜跑出去玩,回来还哭哭啼啼的。
想到女儿哭...
庆安帝叹了口气,他看向苏明妩,“娇娇。”
苏明妩瞬间明白皇上的意思,起身行礼,“陛下放心,只一晚上,我会好好照顾公主。”
符栾整个宴席以来第一次拢眉,他不悦地扶苏明妩起身,打断她的话,“陛下,臣告退回府。”
几乎是被拎抱出去的苏明妩:“...”
符箐瑶屈腿行完礼,忙追出去,“哎,小皇叔,你拉着娇娇走那么快做什么,还,还有我呢!”
...
庆安帝坐在空荡荡栖云殿,他鬓边生出白发,五官依然俊朗,年轻时想来该是个美男子。
张公公替皇上把桌案上的酒撤走,“陛下,依奴才看,王爷揭的无比爽快,眼底尚有疤痕,再看王妃的关心不似作假,那股子心疼的劲儿都溢出来了。”
“呵呵,小七的脾气怎会毫无准备,怕是连苏家女儿都被他蒙在鼓里。”
这么多年,符淮安对符栾的情绪极为复杂。
他当初杀兄弑弟,唯独留符栾一条命,不仅仅因为先帝派姜擎苍守住符栾,更因为,他始终无法查清,符栾是不是他的儿子。
本来,这世上最清楚的只有符栾的生母,可她难产而死,他当年连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到。
就因那么几分不确定,他于心不忍,纵容符栾在冷宫活到十四岁,再扔到边关由他自生自灭,毕竟,虎毒不食子嘛。
小皇子的眼睛,第一次给他提醒,只是双瞳通常同色,符栾的右眼分明黑瞳...
张公公陪在皇上身边多年,感情深厚,直言道:“陛下,弄清了一样不能留,倒不如不弄清的好。”
但凡抢来的皇位,大抵都想要回仁德的名声。
庆安帝不比年轻时杀伐果断,如今注重起伦理纲常,下令把所有夺嫡杀兄的记载尽数清除,怎么可能容忍传出别的风流账。
倘若符栾当真有异色瞳,就不能再留在这个世上,因为那是庆安帝皇子时期淫乱后宫的铁证,大宁朝有异色瞳的,只有皇上的生母沈家。
庆安帝叹了口气,“可朕的儿子里,没有人比他更像朕,可惜了。”
张公公低着头不说话,心里觉得讽刺,不是儿子,要杀,是儿子,更要杀。
陛下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的呢。
庆安帝阖眸,“德全,让苏鸿旭这两天进宫一趟,朕有事要他办。”
“遵旨。”
第104章 亮亮的电灯泡--以及……
马车辘辘而行, 宽敞车厢内的黄梨木桌角亮着一盏青铜油灯。
三个人分别坐在厢椅的三个朝向,苏明妩夹在夫君和好友中间,往左边不是, 往右边也不是, 垂下头闷闷的, 大气不愿出。
“符箐瑶, 你不要以为本王不敢把你扔下马车。”
“小皇叔你干嘛那么凶, 我只是想和娇娇睡而已!”
符栾冷笑, “你凭什么。”
“凭我是她多年好友!”符箐瑶的双手巴着椅子, 皱着秀眉探身上前理论, “再说了, 她已经天天和小皇叔你睡了,你怎么还那么贪心啊!”
符栾扯过苏明妩的左手,唇峰如刀, “呵,公主这是想管本王和王妃的床事。”
符箐瑶不甘示弱,牵起苏明妩的右手, “我不管, 娇娇肯定想跟我在一起!”
“是么,你问。”
“问就问。”
苏明妩:“...”
她恨不得捂耳朵, 这叔侄两个方才说的那些什么睡不睡, 床不床的, 也不嫌害臊, 还好意思问她...
符箐瑶挪着臀,凑到苏明妩身旁,可怜巴巴地说:“娇娇,我可是一年没见你, 你会陪我的吧,我有好多话要与你说。”
符栾慵懒靠后,指尖在女子手心点了点,“妩儿,想好了再答。”
“...”
苏明妩其实不太纠结,她今日打算好要陪公主,就是没料到符栾这般小气。
她拍了拍符箐瑶的手背,坐到男人身侧,伏上他的肩膀,软糯撒娇,“王爷,臣妾陪一下公主,就一晚上,您不会不高兴吧。”
“谁说本王不会。”
“可我们才两日...”
符栾勾住她的腰,压低声,“王妃很清楚,我们不只两日没见。”
苏明妩霎时红了脸,的确,他们从凉州出发之后,因为路途颠簸不方便,符栾没碰过她,加之前面她来葵水,两人大半个月未曾亲近。
可是,今天的情形,她真的不能丢下公主不理。
“王爷,我以后都听你的,以后有那么多,那么多时候都可以...你这次不要闹嘛。”
符栾耳边听她黏乎乎的那个转音的‘闹’字,心下莫名一软,自是会遂了她的意。
但仍有意逗她:“何时,何地,做何事都听本王的?”
苏明妩咬牙,“嗯。”
“好,成交。”
符箐瑶看他们悄默默商量,苏明妩面上通红,不由自主嚷嚷道:“小皇叔,你是不是借机会威胁娇娇!”
“没有没有!”
苏明妩生怕符栾不要脸皮地说出来,忙回到她旁边,“公主,我和王爷说了你是贵客,王爷才同意的。”
符箐瑶很是单纯:“哇,那就太好了!”
符箐瑶是个有礼的小姑娘,她轻咳了声,朝向低头看邸抄的男子,冰释前嫌,“谢谢小皇叔。”
符栾理都懒得理她,在苏明妩眼巴巴的期待下,给面子敷衍地回了声。
...
马车很快停在了雍凉王府门前,也就是去年成亲临时修葺的那座三进宅。
回京后,王妃住娘家两天,王爷亦没回府,留守的下人们正好来得及提前打扫,暴晒被衾,顺便把晚上用的热汤烧足。
后院的净室里,两个并排的木杅,苏明妩和符箐瑶面对面坐着,掬水沐浴的同时毫无负担地说些体己话,边上矮几还摆着两盘蜜饯。
符箐瑶捏了颗含进嘴里,“娇娇,你会不会怪我,打扰了你和小皇叔啊。”
苏明妩嘴上硬气,“当然不会,我才不想和符栾天天腻在一起。”
“嗯,那就好。”
符箐瑶对着好友,不自知开始倾诉,“娇娇,你今日也瞧见啦,父皇不如以前喜欢我,他更喜欢小皇弟,你说是不是因为我长大了,就不可爱不好玩了呢?”
“怎么会啊。”
苏明妩比符箐瑶大两岁,暗暗把公主当妹妹看,温声安抚她道:“皇上若是不宠你,如何同意你随我出宫呀。”
“十二皇子刚出生,皇上多在意几分也很寻常的,你不要放心上,我看得出,皇上很爱护你。”
没有人不想被偏爱,她是在安慰南康公主,也是在安慰自己。
不同在于,苏鸿旭好像从她小时候就不怎么喜欢她,当然,只怪她自己贪玩。
两人纷纷沉浸在对父爱隐隐的渴盼中,连水温凉了都没发现,直到异口同声打了个喷嚏。
绿萤在外头听见,焦急道:“王妃,公主,奴婢进来给你们添热汤好不好?”
苏明妩回过神,笑道:“嗯,绿萤进来吧。”
小丫鬟加完水退出门,符箐瑶玩心大起,掬了汪水扔向苏明妩,苏明妩也不甘落后地反击,你来我往的打闹间桶里的水少了一掌高,但她们清脆如铃的笑声,打散了净室最初的郁结气氛。
符箐瑶停下来休息,“娇娇,我觉得小皇叔那么凶,更不讲理,除了脸好看,你为何喜欢他?”
苏明妩咬着甜枣,“公主怎的问这个?”
“...”
符箐瑶捏着指尖那块小方帕,小圆脸沉默了少许,然后状似忸怩,“其实我就是想知道,什么是喜欢。”
苏明妩吞下咬了一半的枣肉,不小心说漏了嘴,“你,你不会,已经对那个探花郎...”
“嗯?探花郎?不不,春闱没开始,李予灯还没考呢。”
符箐瑶认真地纠正她,“娇娇,李予灯能考状元,不只是探花,你不要瞎说,快呸掉。”
“...”
苏明妩无奈呸了两声,接下来她不知从何问起,符箐瑶却垂着眸继续说了起来。
“娇娇,我不懂我是可怜李予灯,还是喜欢他,可他花灯会爽约,我回宫哭了一晚上,第二天真真的难受。”
原来,符箐瑶上次虽说在食肆里感悟良多,决定不再让俏书生教她课业,可书生觉得没赔完钱,拗着性子坚持一定要接着教。
这样一来,符箐瑶更加觉得他可怜了,回去后当即找了碧棋,让她匿名给北院资助膏火钱,这笔银子当然是辗转进了学院成绩第一的李予灯手里。
符箐瑶的原意是不想李予灯再被南院公子哥因为钱使唤,谁知俏书生知晓后,竟然一脸生气地质问她。
两人大吵一架,符箐瑶走之前与他撂下狠话,上元节等在南城门,他不来的话以后都别相见。
结果,正月十五那日,她在南城门等了半晚,李予灯影子都没出现,直到侍卫急的跪下求她回宫...
符箐瑶很苦恼,也不解,“娇娇,我明明吩咐用的是匿名,他为何还那般生气,朋友之间不该互相帮忙麽,他怎的不肯要我的钱。”
苏明妩叠放手臂,趴在桶沿,“唔...,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不会吧,他应当很讨厌我,跟讨厌那些富家公子一样的讨厌。”
符箐瑶抬起头,说回最初的话题,“娇娇,到底什么是喜欢。”
苏明妩回忆了下她面对符栾的情绪,“我也说不清,你且说说,这些日子的感受。”
符箐瑶沉吟道:“我看不到他会想念,担心他有没有被书院那帮人欺负,有没有吃饱,有没有衣服穿,总之,我看他就觉得他可怜,可怜极了。”
所以,她才搞不懂,到底是可怜他还是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