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六月
两人互相倚靠坐在铺得厚实的裘皮垫里,温溪半个人窝在男人怀里, 手里端着杯温热的梨水偶尔啜饮一口,因为她从病中初愈, 男人不许她喝酒。
从阁楼上,可以居高临下地眺望宫外茫茫的雪景,银装素裹的莽苍之景, 确实挺美的。
温溪抬头看一眼男人的神情。
依旧是那副耷拉着脑袋的沮丧模样,显然这么美的雪景完全没能入男人的眼。
温溪憋着笑,凑着头在男人下颌处亲了亲,“好了好了,干嘛一直垂头丧气的。不是你想得不够周到, 是我自身的问题了,那样的花瓣铺地我极是喜爱的,虽然花瓣没怎么用上,但露台看雪景这一环节我也是极喜欢的。就你我二人,坐在这里将半个京都的雪景都尽收眼底,再没有旁的人来打扰,多好……哎呀快点笑一笑啦~~”
身旁的炭盆里发出哔剥的炭火爆裂声,让这个围着幔帘的小小二人世界暖烘烘的。
秦敛依言嘴角漾出好看的弧度,黑曜石般的双眸中满是流光,他将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低头回吻怀里娇软明媚的女子,替她将盖在腿上的狐裘毯往上拉了拉。
温溪鼻子轻轻嗅几下,闻到了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炙肉香味,她咽了口唾沫,用手指点点男人的胸膛,再指指帷幔边上的烤炉,理所当然地撒娇,“好香啊,肉应该是熟了,快去快去,我要吃中间最嫩的那块里脊肉,刷梅子酱的。”
男人温和地笑笑,心甘情愿地爬起身,走到烤炉边,先是给碳火上的牛肉翻了个个儿,拣了温溪点名要的里脊肉确定可以入口后,沾了梅子酱放进碗里,端回碗,又坐回了温溪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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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银叉叉了一小块肉,吹了吹,喂进了温溪嘴里。
温溪张嘴将炙肉咬进嘴里,外焦里嫩,火候掌握得刚刚好,梅子酱酸酸甜甜,还带着牛肉腌制过后的咸香,滋味甚是不错。
吃炙肉是温溪提出来的,男人年幼疾苦,长大后又陷于权力的斗争中无暇他顾,所以论吃喝玩乐还真没温溪这个拥有两世记忆的人精通。
她看着这茫茫雪景,觉得光看雪景也没什么特别有意思,她这病了几天,嘴里也没甚滋味,就想着搞些烧烤呗!
秦敛自是什么都依她,而且让她惊讶的是,这个男人炙肉的手艺也是相当不错。
温溪一连吃了三颗牛肉粒,然后从秦敛手中拿过银叉,插了一颗肉粒放进了他的嘴里,眼睛里亮晶晶的抬头询问他:“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秦敛咀嚼了几下,眉眼间的笑意更甚,他将肉吞咽下喉,然后将手中的盘子随地一方,揽过怀里的女人,在她额头又是缱绻一吻。
可惜女人有点不解风情,一边推拒他,一边嫌弃地娇嗔:“哎呀!你刚吃过肉,满嘴的油,不许亲我!”
听了这话,男人嘴边笑意加深,索性铁臂一使力,将女人抱到了自己的腿上,整个儿揉进自己怀里,对着那张粉唇直接印了下去。
男人微微冒头的胡渣刺到了温溪娇嫩的脸蛋,她小小尖叫一声,躲避着就是故意不让他亲,伸出粉拳垂打男人的肩头。
男人偷香成功,就上了瘾,一下,两下,追逐嬉戏,从胸腔里发出低沉磁性的闷笑声。
两人笑闹成一团,甜蜜又缱绻。
然而这样的一幕落在正前方湖对面那半壁假山后的人眼中,却是犹如山崩地裂般的震惊和暴怒……
赵韫缩在那假山身后,背靠在一片冰冷的假山石上,偷偷探出目光望向对面湖中小岛月阁露台上那对纠缠亲密的男女,惊骇怒瞪双目,呼气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他一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因愤恨喊叫出声而惊惹来了人,望向露台上那帷幔吹拂下若隐若现的那对男女,目光犹如淬了毒渍的利剑,恨不得将二人千刀万剐。
赵韫自从走了门路调去了太和殿当差之后,便整个人轻松下来不少。
太和殿的差事是活少油多的肥差,他再也不用像曾经在刑司那般每日有干不完的苦力,还要担惊受怕。现在他除了朝议的时候要当当差,其余剩下的时间基本都是空闲的。
这就让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自己的大计。
只是他觉得因为是现在自己手中最后也是最有力的倚仗王牌,他必须得谨慎使用,所以一直都在按兵不动的细细谋划中,暂时还没想好要给因为首领传达怎样的密令。
今日一早,朝议结束以后,他被太和殿的一个管事指使着取惜薪司取炭。
这本来不应该是他的活计,但赵韫一直有种感觉,这个管事自他调来了太和殿以后就一直看他不顺眼,总想着法子想要整他,这次恰好又被他抓到了机会。
从太和殿到惜薪司,几乎要跨过大半个皇宫,天寒地冻,外头大雪初停,走路都还是困难的。
但赵韫不敢有任何表露,很顺从地就出门忘惜薪司的方向走去了,那管事手里握着权,若是惹怒了他,赵韫怕自己会被赶出好不容易才挤进来的太和殿,只想着以后等他成事了在来收拾这些卑贱玩意儿。
赵韫出了太和殿,缩着有些发抖的身子一路往惜薪司的方向去,寒风一吹,这具单薄的身子更加扛不住了,然后脚下一不留神便踩着结冰的积雪狠狠地滑了一跤。
而这时候,正好有人路过,来人是他以前在刑司一起当差的一个內侍,在刑司时两人关系还是可以的,以前他在刑司日子难熬时这人暗中帮过他几次,赵韫和他确实比刑司其他人走得要近些,也是此人曾经提点过他可以抓住太和门缺人这一机会,使银子出了刑司这个鬼地方。
那人见赵韫摔倒,便放下自己手里端着的物件跑过来扶他,一听说他要绕大半座皇宫去惜薪司取炭,便给他出了主意,让他往西北方向的月阁那边走,那里偏僻,月阁背后有半座假山,从假山里过,便是一条可朝近路去惜薪司的小道,那儿虽然路窄了点,但却是能大大缩短去惜薪司的距离,还能稍微避一避寒风。
赵韫从前在宫中生活了三十几载,但也从来没去过惜薪司那种地方,若路走起这些去四司八局的路来,却是远远不如这些在宫中当差的宫人来得熟。
于是赵韫按照那人所指的路,不再走大路,而是绕到了月阁背面走了小路。
倒也确实如那人所述,这里假山后头是有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赵韫埋头走上了那条小道,虽然心中满腔怨怒,但也加快了脚步想要快去快回。
谁知走进假山后还没等他绕出去,就隐隐约约听到了前方湖中的那月阁之上有人说话声。
月阁也是需要间隔打扫,所以里有人也很正常,赵韫本没觉得什么奇怪,但当走的靠近了,他隐隐听着那说话的声音异常的耳熟,好像还是在嬉笑打闹……
因为长久以来疑心深重的性子,这就令赵韫凭空多生出了几个心眼,悄悄靠近了假山的最里面,离得更近了些,探出半个头朝那上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然后,正巧帷幔被封吹起一角,她看到里面令他血气翻涌的一幕——
一个是他曾经的怨侣原配皇后,另一个则是他曾经深深忌惮但又不得不倚重的内阁首辅,男人将女人抱在自己怀里,亲昵暧/昧,正在那里缠缠绵绵!
赵韫只觉脑中轰隆一声惊天巨雷,怒气如波涛般汹涌起来,他死死地扒住了假山嶙峋的石壁才没让自己冲出去。
狗男女!不要脸的yin/贱狗男女!
赵韫看着露台上的两个人,双目血红,恨得都快将银牙咬碎了。这一刻,他感觉到曾经所有的遮羞布被统统扯下。
怪不得……怪不得当初宫变时秦敛回那般轻易且毫无理由地直接站在了温溪那贱女人的一派!这一对狗男女一定是瞒着他很早便勾搭在了一起,是这两人合谋害了他,然后将罪都推给淑妃,以此谋夺皇位!
赵韫喘着粗气,一双怨毒的眸子看向露台上嬉戏亲吻结束后正头碰头依偎在一起的男女,心中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他恨得浑身都在发抖。
怒极之下,竟生生将假山上一块凸起的山石给掰折下来。
温溪这个贱人!这个贱女人!自己尊她为后,让她坐上这国母的至尊之位,她居然敢如此背叛自己,居然还敢联合奸/夫害了他的性命,谋夺了他的皇位!
还有那狼子野心的秦敛,他早就该动手除了他!
赵韫气得快要发疯,任何能让他做联想的在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里,他统统联想了一遍,甚至连温溪生下的那对儿女不是自己的种都想到了……
最后直到被寒风冻得脸和四肢都开始发麻,他才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恢复了理智。
老天既然让他重活一世大概就是为了让他看清曾经无法辨别的真相,给了他一次复仇的机会。
这对狗男女,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阴恻恻地最后看了一眼月阁之上相依相偎的那对男女一眼,冷笑着悄悄隐进假山之中……
月阁,露台的帷幔之后,温溪因为病后初愈胃口本也并不佳,烧烤这种食物到底油腻重口些,她被喂了几口之后就有点吃不下了,身上裹了裘皮绒毯,窝在男人暖烘烘的怀里,边上还燃着炭盆,让她暖熏熏地想要闭上眼睛。
秦敛低头,看着怀里睡意上头的女人,替她将绒毯往上拉了拉,抚着她的背轻声道:“想睡便睡罢,过会儿我唤醒你。”
温溪放松了神情,慢慢地睡了过去。
秦敛怔怔地盯着怀中女人恬静的睡颜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抬起头,朝着正前方下首的那座假山角的方向状似无意地轻轻一瞥,眼中有幽冷的光一闪而逝……
第68章 波澜 今夜,注定有许多人都无法安稳入……
等温溪美美的一觉醒来的时候, 已经快到了中午用午膳的时间了。
秦敛因为过午后内阁还有一些政务需要处理,午膳也会在文渊阁里解决。
所以温溪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去了承乾宫找自己的儿子一块吃午饭,她病了这些天, 儿子也跟着担心了这么些天。
到承乾宫皇帝书房的时候, 赵宸正在里面认真地练字,见自己亲妈过来了, 自然是热情迎接。
赵宸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温溪身上这一生不同与寻常的的衣裙, 他楞在那里, 将温溪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眼中有疑惑:“妈,这一身是?”
在经过甜蜜的约会之后, 温溪现在的心情非常好,她捏着裙角, 臭美地在儿子面前转了个圈圈, “怎么样,漂亮不?”
赵宸有非常丰富的应付亲妈的经验,在抬起眼的一瞬间, 眼中熟练地放出一阵惊艳的光,赞叹道:“漂亮, 真是太漂亮了,我母后穿这一身就像十六七岁的姑娘家都要年轻貌美,我母后出尘脱俗, 娇艳如花!”
温溪得意地捏捏儿子的脸,“瞧这张小嘴甜的,不愧是我亲生的!”
母子俩笑闹成一团。
可是等摆好了午膳,两人坐下来正要开动的时候,祥生匆匆忙忙地进了来打断了母子俩。
祥生面色有些焦虑, 声音严肃,“娘娘,南黎公主府消息,南黎公主好像……好像不见了。”
母子俩同时放下手中的筷箸,看向祥生,温溪皱眉问道:“什么叫南黎公主不见了?”
祥生:“大意便是……便是南黎公主找不着其人了,公主府的侍从们倒是都在,现下正在惊慌失措地满京城寻找南黎公主的踪迹。”
温溪沉思了一会,“阿蛮珠一向好玩,也许是跑去哪一处地方玩去了,一时间忘了回公主府……啊对了,隔壁温府找了吗?我兄长今日可在府里?”
祥生一脸纠结,“便是公主府里南黎侍从们报了京兆尹和禁军卫帮忙寻找公主踪迹的,说是公主房里那些衣物和常用的物件都不见 了,公主几个最贴身时候的侍婢侍从也跟着一道不见了……温家也找了,说是公主从昨晚上和温五公子一番争吵之后便气冲冲地离开温府后再也没去过,温五公子现下人在府上,也在让手底下的人帮着找人。”
温溪一顿,猜想会不会是和她哥哥吵了一架以后脾气上来离家出走躲起来不理人了?
“母后,您看这……”赵宸一脸担忧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南黎公主一人身系两国邦交,若她真是在大召境内在天子脚下的皇城之中失踪除了事,那可是要上升到国家外交层面的,即便是讲四人感情,温溪也绝不希望阿蛮珠出任何意外。
温溪略一沉吟,而后问道:“此时秦敛可成知晓?”
祥生:“方才京兆尹来报时也分拨了人去文渊阁,秦大人应当也已知晓此事。”
温溪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打算过后再亲自出宫一趟,去温家看看情况,她总感觉这事和她哥温煦言有关,于是她冲祥生摆摆手,“我知道了,先让京兆尹和禁军卫的人一起帮忙寻找罢,有任何消息立刻来禀。”
祥生依言退下。
接下来,温溪母子的午膳也用不踏实了,匆匆吃过午饭以后,温溪便直接出宫而去了。
她先是去南黎公主府亲自查看情况,但那里除了几个留守在府里不大听得懂大召官话、满脸苦大仇深的南黎侍从以外什么发现都没有。
于是温溪便直接出门拐弯进了旁边的温府。
温煦言人在府里,温溪进去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坐在竹林的凉亭里怔楞出神,连温溪的脚步声都未曾察觉,知道她走到了近前,温煦言才发现了她。
“阿妧怎又出宫来了,身子可是好全了?”温煦言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抬头看向温溪,脸色有些苍白,一如往常般温和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勉强和僵硬。
温溪在他边上坐下来,叹了口气,“兄长这又是何必呢?阿蛮珠是被你气走的对吗?其实哥哥你心中也是在意她的我可说对?”
温煦言血色浅淡的唇一下便紧紧抿了起来,过了良久才听得他有些涩然的声音,“我……我一个废人怎配得上和亲公主,她就像那山间的百灵雀鸟,而我,不过是一株即将蛀空凋零的树,不应拖累浪费了她的大好年华。”
温溪鼻腔酸涩,她哥哥的双腿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说到底都是因她而起,若是没有当年事故,那现在他芝兰玉树的兄长遇上灵动可爱的和亲公主,该是怎样一段人人称羡的佳话。
她沉默了好久才开口问道:“阿蛮珠的人生安全极为重要,哥,她与你吵架离开前能告诉我她说过些什么吗?我也好寻得些线索命人追查她的行踪。”
温煦言沉默良久之后才开口说了话,“她说她心慕与我……我看不见她的情意便是这双断腿的阻碍,她发誓她要治好我的双腿,届时……届时让淳哥儿赐婚说她挑中了我,我斥了她几句胡闹,她便哭着离开了……”
温溪一时间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温煦言抬眸看向温溪,“她极有可能是想瞒着公主府的人偷偷回南黎去,我的人已经忘南黎的方向追去了,还要麻烦阿妧你多多加派些人手才是。”
温溪默了默,又长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勉强,只说了一个“好”字。
她也没在温府多待,等出了府就上而来马车打算回宫去,却在半路路过镇国公秦府大门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掀起了车帘的一角偷偷地朝外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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