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珣
“跟你客气,你还真当我们那么闲。”崔言钰身子微微前倾,充满压迫感。
他将腰牌摘下拍在桌上,在戏子不成曲调的唱功中,冷声道:“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自行退去。”
谁敢伸头去看他腰牌,姑苏早有传言,说是来了两个锦衣卫,宴席间寂静一瞬,倏而桌椅摩擦着青石板的声音响起,脚步声叠乱,只一刹那,人跑了个干净。
夏康之在崔言钰的盯视下,身子抖了三抖,腿一软,差点就要给跪下,勉强撑着,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酒,人多的时候,胆量还能大些,可此时人跑了个干净,锦衣卫摆明是冲着他来的,他如何能不怕。
任谁见了锦衣卫不像见了猫的耗子。
崔言钰端起酒杯并不饮,把玩着看着他,说道:“夏员外你可知罪?”
这谁知道他是犯什么罪撞在锦衣卫手里,夏康之满脸苦涩说不上话来,他不说话,崔言钰就带着卫阿嫱等着,顺便消耗一下时间。
还不到宵禁时刻,若是这时带灵薇出门,人多眼杂,不便出声。
无声的压力最让人心生惶恐,崔言钰和卫阿嫱两人在桌子上摸着花生等物填肚子,夏康之被吓得脸色苍白不说,还在寒冷冬日冒了一脑门子汗,汗滴顺着他的脸往下流,被凉风一吹,冷得嗖嗖的。
夏康之心下一横,以往说出他姐,事情都会大而化小,希望这次他姐也能救他,他说道:“两位老爷,会不会找错了人?我家姐姐正是宫里的贵妃娘娘。”
崔言钰姿态闲适慵懒,半分没有听到贵妃的害怕之意,“巧了,崔同知,你可还记得前两天抄家的工部侍郎,他也有个女儿在宫里当贵妃,听说,抄完家,就被陛下贬去冷宫了。”
被他用勾起的眼尾看着,只觉得像是落入他编织的陷阱,“你若不是贵妃娘娘的弟弟,今儿个,我们兄弟还不来找你了。”
“夏康之,你们家打算给你捐官吧?”
大昭捐官是一种无形的暗中交易,不被搬到台面上时,就算是买的官那也是货真价实的官,可若是被发现,那可就是触犯律法之事。
贪污受贿超过十两银子的官员可是要被砍头的。
夏康之这回真是受不住了,腿一软就跪了下去,“两,两位老爷,我不知情啊,真的冤枉。”
他看着两人,这回是真的害怕要去诏狱走一遭了,他给管家拼命用眼色,管家识趣的去库房搬出一箱银子,打开来银锭披着一层月辉,夺目好看的紧。
崔言钰拿起一个银锭,在夏康之期待的目光中,笑着将其扔回原处,说道:“夏员外这是何意?”
“小小敬意,还望两位老爷笑纳。”
“你觉得我们两个缺钱吗?”
他这话说完,卫阿嫱凑了上来,温润的唇在他耳畔吐气如兰,她小声道:“我去后院寻下我阿姐。”
崔言钰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这些银子,让他产生了新的想法,恐怕不需要两人分开,一个去找灵薇带她出去。
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在夏康之眼中看来,那就是贿赂起了作用,他当即激动起来,赶忙说:“这些银子运送不是很方便,小的这里还有银票笑纳。”
说着,他挥手从管家那接过厚厚一沓银票,摆放在银子之上,他探着脑袋,脖子拉的老长,说道:“今儿这事,出了这个门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还望两个老爷放我一马。”
“放你?”崔言钰低低笑出声来,“夏员外你这是公然贿赂本官,看来这诏狱之行,你怕是躲不开了。”
说完,他站了起来,“夏员外,什么都不用带,跟本官走罢。”
本以为是绝处逢生,可哪想到还要去诏狱,他都快急哭了,“两位老爷,求你们了,别带我走,那个,那个……”
他看向还稳坐如山的卫阿嫱,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了红绸之上,顿时一个激灵,“老爷们来姑苏想必舟车劳顿,不如留在府里歇息一夜,我今日刚纳的妾,还没享用过,今儿就送给两位爷。”
见两人目光果然转向他,他心里骂了一句果然是男的就逃不开色字,来他这白女票,心疼自己还没碰过灵薇之余,还得舔着笑脸说:“不求别的,只要给我点时间,让我给家里人写封信,告诉他们一声我去何处了,也好让他们安心。”
“哦?”崔言钰话里有了转折之意,但也不好表现出对灵薇的注意,又坐了回去。
他不说,那便是要,可他又不动地方,夏康之赶忙冲管家喊:“快去,将,将阿薇带过来给两位爷瞧瞧,嘱咐好她,让她好好表现。”
卫阿嫱听到她阿姐的名字,将火铳从腰间拿了出来,拿着丝绸擦拭起来。
夏康之见到火铳,立刻嚷道:“两位爷,稍等。”
夏府的人一路小跑赶去灵薇那,灵薇坐在铺满红色喜被的床上,手上还绑着绸缎,此时正恼怒的瞪向安思文。
虽然夏康之只爱美女,但他家中亦有客人在,总有人喜好男子,安思文以这为由让碧落阁的老鸨将他送进了夏府,就为了在灵薇嫁给夏康之时,替换她,让她出府。
他人如轻风一般,都快瘦脱了相,此时正将属于灵薇的嫁衣,一件件穿在身上。
灵薇将夏康之哄得好,明明是纳妾,也弄的跟娶妻一般,就连他给她做的嫁衣都是大红色,上面金丝勾线,十分贵重,华丽非常。
火红嫁衣穿在他身上,和他身上的清冷气质相冲突,纵使短了一截,露出他的手腕,也尽显妖媚之态。
她劝道:“你这是作甚?顶替我,他一定会发现的,到时你该怎么办?”
安思文从镜中看向她,回道:“你不用管我,我自有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任由他将你打上一顿吗?阿嫱应给你赎身了吧?你赶紧出府,不论去哪,离开这。”
他不理会她,一头黑发披散下来被他重新梳上,插上金钗,他试验了一番拿盖头将自己的脸盖住,应是看不出来。
见他听不进去,一意孤行,灵薇平静的望着窗子说道:“我不会走的,我走了,阿嫱就找不到我了。”
安思文手上没控制好力度,盖头被他抓出了褶皱,他平铺在桌上,一边用手将其弄平,一边生气灵薇对卫阿嫱这般好,她却连求一下自己的夫君救她出来都不肯。
他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卫阿嫱?若不是为了她,你也不会被抢入夏府,你可知,你那好妹妹,根本不愿过来救你。”
灵薇收回看向窗外的眼,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笃定道:“阿嫱不会的,她肯定是在外面想怎么救我出府呢,她一定会来找我的。”
安思文倏地站起,他胸膛起伏,显然是被灵薇气到了。
“灵薇,不要事事都为他人考虑,你也想一想自己,”他不敢将话说的太重,小心道,“你真给夏康之当妾,这辈子都毁了,不要管我,也不要理会卫阿嫱,你只管自己逃出去。”
“那你便不应该入夏府替代我,”灵薇坐在床榻上,根本没有要换上婢女衣裳的意思,“我能逃去哪呢,让我嫁给夏康之是最好的选择,再说,我也不在乎。”
她轻声呢喃:“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时间快要来不及了,安思文走到床边,拿起衣裳,“你若不穿,那我就要帮你穿了。”
“你才不会,”灵薇眼里光暗相接,有破釜沉舟之凝重,而后看着他笑了,将被绑着的手放在他身前,“帮我解开吧,我穿。”
安思文背后身去,便是连铜镜都避过了,只听身后换衣声簌簌,灵薇道:“好了,转过来吧。”
他回头,她正衣衫半褪背对着他,露出白皙肩头,他不禁后退一步,别过脸,“你这是做什么?”
瞥过铜镜,发现他根本没有看向她,她轻轻道:“你转过来,看着我。”
安思文耳朵都红了,连余光都不敢看向她,思维已经发散到,难道她想在夏康之娶她之前,先将自己交给,交给……
不可能,自己已经过来替换她了,他道:“你先把衣裳穿上。”
她维持着这个动作根本没动,只是问他:“你可知扬州瘦马?”
他不知何意,还是顺着道:“曾听好友谈论过,有所耳闻。”
只要是男子,都逃不过谈论女子的一幕,扬州瘦马久负盛名,有去扬州者,愿花千金只为买其一夜,可见风气。
她继续道:“扬州瘦马里最出名的是一对姐妹,姐姐清丽脱俗,妹妹娇艳如花,被养在扬州知府府里,是只有高官才能赏玩的存在,姐妹两人不甘以此为生,计划逃跑,可却被人告发,惨遭毒打。”
“安思文,你转过来。”
安思文僵硬着脖子转了过来,眼眸缩紧,只见她手轻轻拂过长发,将遮盖后背的发移至耳畔,滑过肩头,本应细腻的肌肤上,纵横交错着一道道鞭痕,看着分外恐怖。
“这是当时被毒打留下的疤痕,阿嫱曾说要为我寻祛疤的药,我没让,身上有这些疤痕,我才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我被阿嫱带着逃出来了,再不是瘦马。”
她尖尖的下巴上悬挂着泪滴,哑声道:“你如今可知我是何人了?你之前问我为何给你赎身,这便是理由,你不愿在泥沼,我便拉你一把。我不傻的,总觉得夏员外能找上阿嫱和我,也与你分不开干系,既然你是我引到阿嫱面前的,我自然是要承担起责任。”
说到这,她死死咬住唇,而后才松开贝齿,唇上被她咬出了一小块白,她道:“我本是瘦马,不是良家女子,给夏员外做妾与他周旋,不是难事,你不必为我做这些,你走吧。”
身后久久没有声音,她眼里一层又一层叠加着泪水。
而后她察觉安思文动了,心里一紧,冰凉的手指碰到她的衣领,滑过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为她将衣裳提了上去,又轻轻将她的发盖住后背,仔细整理了一番。
他在她身后道:“我只知我看到的灵薇,心地善良,不会嫌弃病人穷困,不会因病人呕吐而蹙过一分眉头,亦不会觉得他人脏污,愿意做别人不做之事,我从没遇见过你这种,一心为他人着想之人。”
“会让我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工于心计。”
“你很好,便是瘦马又如何,所以这次让我补偿你,保护你可好,换上婢女的衣服,听我的,不要理府中一会儿发生的事,带着我给你准备的钱,离开这,别再回来。”
铜镜忠实的照映出一切,温暖的烛光晕染着两人,好似安思文将灵薇抱在怀中安慰。
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温馨中又蔓延着情愫的氛围,房门被拍的作响,管家的声音急切,“卫姑娘,快出来,府上来了锦衣卫,老爷让你赶紧出去作陪。”
锦衣卫?
管家催的急,灵薇只好穿上婢女服,扶着头戴盖头的安思文,跟在管家身后,匆匆往前厅赶去。
天色渐渐昏暗,管家又着急带灵薇走,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安思文身高比他都高。
一抹红在这灰暗时刻,简直就如朝阳般耀眼,夏康之人都快急的跳起来,亲自跑过去,拉着安思文的手来到崔言钰和卫阿嫱面前,一把扯下他的盖头,对两人笑着说:“这就是我新纳的小妾,两位老爷,快看看,是不是天姿国色,今晚上让她好好服侍你们两位”
夏康之动作太快,灵薇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才赶到,上来就紧张地握住安思文的手,而后看向两位脸生的锦衣卫。
八目相对,一片窒息,崔言钰看着安思文身上的红嫁衣挑了挑眉,卫阿嫱看向了两人交交的手,握紧火铳!
而灵薇与卫阿嫱久久对视,从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喉结,最后落在她的握住火铳的手指上,纵使卫阿嫱换了一个人的样子,但灵薇总能认出她那双任何时候都平静的眼。
如同在大海中的孤岛,一直伫立在那。
她张了张嘴,随即被安思文一把拉到身后。
夏康之还在那推搡着安思文让他上前招呼两位锦衣卫,推了半天,他才发现手感不对,摸到的全是骨头,他转过头看向穿着嫁衣的安思文,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
“怎么会是你!”他连忙看向躲在安思文身后的灵薇,又颤抖着手指对崔言钰道,“老爷,不对,我弄错了,是这个婢女,她才是我要纳的小妾!赶紧过去伺候老爷。”
他要将灵薇推出去,红色嫁衣的宽袖遮掩住灵薇,躲开夏康之的手,卫阿嫱眨了下眼,别起火铳,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就朝安思文抱着灵薇的手臂砸去。
崔言钰顺着她扔出的酒杯,将自己腰间的长刀也一同掷了出去,正正好好从安思文耳边而过,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安思文护着灵薇不断后退,眼底是对锦衣卫的刻骨仇恨,他松开灵薇自己拾起长刀,用勇往直前的气势砍向二人,要以一己之力拖住他们两人,让灵薇跑离这。
卫阿嫱一个侧身将他让给崔言钰,自己去缠斗灵薇,灵薇人还迷糊着,没弄清什么情况,她哪里会什么功夫,然而她在卫阿嫱的带领下,将她一掌打翻在地,看上去就像要她命一般。
“阿……我,不是故意的。”她低头看自己的手。
那边崔言钰却是干脆利落将安思文打趴在地,而卫阿嫱也从地上一个起身,扣住了灵薇的脖颈。
安思文怒道:“放开她!”
崔言钰脚踩他后背,对一脸懵的夏康之道:“夏员外,你的人欲要行刺锦衣卫,你还有何话说,崔同知,将他们三人全带到诏狱中。”
卫阿嫱一手护着灵薇,一手拿火铳指着夏康之。
夏康之吓得抱头蹲下,无比冤枉,喊道:“两位老爷,不关我的事啊,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伤人,真的,冤枉!”
夏家的院子里,自刚刚发生打斗时,就站满了家丁府卫,崔言钰侧头道:“不关你的事?你看看这么多人,是想将我们困死在这?你胆子很大,不光想行刺我二人,还欲图毁尸灭迹?”
崔言钰将挣扎的安思文拉起,为免他捣乱直接卸了胳膊,堵住嘴。
“没有的事!”夏康之吓得赶紧让他们散开,“绝对没有!”
“那便跟我们去诏狱走上一遭吧。”
卫阿嫱火铳冲着夏康之,让他自己走在前面,崔言钰则压着安思文走在后面,几人跟着夏康之,从夏府守卫面前从容走出。
门口两匹骏马悠闲地摇着尾巴,崔言钰让夏康之自己备马,将他手捆上扔了上去,手里拿着绳子拽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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