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珣
“没有, 我有什么资格,你应是知道,我曾经也……所以没有。”
他苦涩道:“那便还是因为卫阿嫱,灵薇,你什么时候能为自己考虑一下,即使不是为我,你不喜欢顺天吗?我帮你在这里开一间医馆好不好?”
她用带着朦胧雾气的眼看他,“你如此仇视锦衣卫,可阿嫱偏偏当了它,你让我怎么办呢,便,当我从未出现过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伤心,君竹一般的男人不知何时在她心里扎了根,但她却要亲手将其铲去。
在她身后的安思文亦是非常难过,眸中像是聚了毒一般阴狠。
卫阿嫱在灵薇走过来时,以极快的速度收回自己的身体,藏匿于院墙后,将头靠在冰凉的墙上,长长叹了口气。
灵薇姐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脚下一转,向着崔言钰家的典房中而去。
“你要是非要去应天,就别认我这个娘了!”崔言钰的母亲美目中噙着泪,欲掉不掉,她看着崔言钰半晌,扭过头去,泪水扑簌而下。
刚进院子的卫阿嫱就听见屋里爆发的争吵声,迈出的脚顿了一下。
去南镇抚司的人选定了下来之后,马上面临的就是他们要启程赶往应天府一事,崔言钰给所有要去的锦衣卫放了三天假处理家中事宜,五日后动身前往。
至于那日顶撞崔言钰的锦衣卫,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千户罚了,千户将自己的怒火都对准了他们,势必要让他们在走之前感受一下什么叫“同僚的关怀”。
卫阿嫱便趁着这几日休息,想回家看看,哪知撞见安思文和灵薇决裂,现在又碰见母子两个争吵,倒是没想到,崔母会不想他去应天。
房门被打开,崔言钰掀开门帘正要往外走,在他身后一个花瓶砸出,他侧了侧身子,花瓶直接砸到了卫阿嫱脚下,碎成一地碎片。
他向她看过来,那双没了往日笑意的双眸里尽是痛苦与压抑,只一瞬间,他就变了脸色,浮起她熟悉的表情,将那种种神色尽数遮掩。
就这耽搁的一小会儿,崔母追了出来,娇艳的妇人拉着崔言钰的胳膊狠狠拍打,“崔言钰你就干脆只当你义父一个人的儿子!我当初就说不让你当锦衣卫,你非不听,你父亲死都死了,你非要追赶他,非要查他死因,人死如灯灭你知不知道!”
崔言钰听见这个手都握成了拳,脖子上青筋爆出。
崔母捂着自己嘴痛哭出声,“你以为我不想你父亲,但我现在就只有你了,你往日查案出去,至少我知道你会回来,不会像你父亲那般消失,你如今要去应天府,你让我怎么办?”
往日能说会道的崔言钰在自己母亲面前,就像个不善言辞的孩童,他松开手,叹了口气,瞟了还站在原地的卫阿嫱,对崔母道:“娘,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你父亲当年就不喜欢呆在家里,他潇洒在外,你跟他一样一样的,都那么嫌弃我,我就那么招你们讨厌。”
她打掉他的手,原来哭得几乎快要上不来气的人,竟是憋住了胸腔起伏,唯有一双眼在不住的掉泪珠子,“罢了,你要走就走吧,反正你长这么大都没听过我一句话,这么大年纪还娶不上媳妇,也别怪我没给你相看,走吧,走吧。”
“日后我病了,就让我自己一人望着房梁凄凉等死。”
“娘!”崔言钰眉眼锋利,语出呵斥,“说什么气话。”
“你走,”崔母她转过身去轻轻揩去自己的眼泪,心灰意冷,十足十的伤心,“我全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两人眼见便又僵持住了,外面挺冷的,卫阿嫱脚底板被冻的直往上蹿凉气,她悄悄动了下脚,踩雪的声音惊动了崔母,她才看见卫阿嫱,扭头盯着她,突然问:“你与旭皓也要跟他去应天?”
卫阿嫱看了看崔言钰,只能看见他半张侧脸棱角分明,便道了句:“是夫人,我们也去。”
“你们也去,这院子里就我自己一个人了,本来将院子租出去就是想热闹些,这回可好,便只剩我了,不管你们回不回来,你典房的钱我是不会还你的。”
“是,这是规矩,我不会管夫人要的,再说,等我回应天,定是要回来找夫人的,还没谢过夫人的照顾。”
“找我做什么,”崔母嘀咕一句,但明显心情变好了一些,她寻思片刻又道,“之前一直没问过,你自己出来住典房,你家里人也放心?”
卫阿嫱立刻明白她要问的是什么,便道:“我家里人说不管我去哪都要跟着,所以他们打算同我一起去应天。”
她话音刚落,便察觉到崔言钰的眼刀,挑眉回望过去,想起自己过年前那段忙翻天的日子,对崔母道:“夫人不若跟着同知一起前往应天,我相信有夫人在,同知心里安定,更有动力彻查案子。”
崔言钰微微晃头笑了一下:“卫强。”
崔母没理他,又说:“那我这屋子怎么办?也不能没人住?”
“夫人可以将其租出去,或是让人免费住进来,全当暖房。”
她眼里的水光已经彻底散去,自己低头算了起来,越算脸上笑意越盛,“果然,我之前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一定是个有前途的小伙子,你可比我儿子强多了。”
崔言钰瞧见母亲不再哭泣,整个人放松多了,只是颇为头痛,“娘,你去应天,儿不能常伴你左右。”
崔母横他一眼,“怎么我去不得?你放心,我不会跟你们一起走的,怎么也得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了,行了,你不是要回锦衣卫吗?赶紧走,别在我眼前碍着,这么大人到现在都娶不上媳妇,我都没脸说你是我儿子。”
也不知道是谁整日在胡同里吹嘘自己儿子是锦衣卫同知,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崔言钰摇摇头,看着要溜的卫阿嫱道:“卫强,你站住,跟我一起回卫所,我有活交代给你。”
真是嘴快一时爽,卫阿嫱低眉顺眼跟在他身后出了门,想起在锦衣卫中流传着的关于两人不清不楚的传闻,快到锦衣卫门口时,正巧看见同僚,她下意识同崔言钰拉开了距离。
他索性停了下来等她,完全不顾及旁边有人,对她道:“你磨蹭什么,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欲盖弥彰。”
卫阿嫱无奈只能跟上,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夏侍郎的罪证我都已经收集好交予你了,为何还没有抓他?”
“自然是因为抓不得。”
她冷笑,“就是因为他是夏贵妃的父亲?”
“正是,”崔言钰还等着她质问自己,结果她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顿时觉得有些无趣,他道,“如此之外还跟夏康之有关系,夏康之那里牵扯倭国是绝对不能放弃的一条线,我用他的罪证威胁,让他放弃自己儿子。”
卫阿嫱恍然,怪不得夏康之轻易就被判了,她就说夏绮彤不至于如此没能力,连自己弟弟都护不得,原来都已经做了交易。
不过没能将夏绮彤身后的势力削弱,让她心中有些不快。
崔言钰便道:“你且放心便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卫阿嫱望着崔言钰的背影,突然想寻求他的帮助,“同知,你可知安思文父亲一案的卷宗放在何处?”
“安思文?你找他父亲的卷宗作甚?”他脑中浮现出安思文那个清隽又带着傲骨的身影,不禁蹙了蹙眉,看了卫阿嫱两眼,“难道想替他父亲翻案?”
他这话里语气可算不上好,卫阿嫱在他面前实在懒得再装没事人,一张脸都垮了下来。
从听完灵薇姐和安思文对话,她心里就一直梗着,她的阿姐真的太傻了,一直都在照顾她,就如安思文所言,她从来不考虑自己。
她道:“我只是想查清楚,当年的案子有没有隐情。”
“那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没有,”他瞥了一眼周围的锦衣卫,道了句,“跟我来,我领去寻卷宗。”
他亲自将卷宗找出来给她看,“当年这个案子是陆行止亲自负责审理的,涉及贪污的金额巨大,我与陆行止两人是对手,所以对于他手里的案子我一直有关注,安思文父亲的案子,不冤。”
“表面上清正廉洁、为民为公,实则外收贿赂,内置外室,且和同僚一起谋划了一笔赈灾银两,导致饿殍无数。”
崔言钰看她神色愈发凝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说道:“安思文仇恨锦衣卫实在没有道理,锦衣卫也是要看证据抓人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看这安思文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每每看向你我二人的眼神,都恨不得将我们生吞活剥了。”
说完,他突得用手指揩了下唇,眉峰皱起。
卫阿嫱匆匆读了一遍,确实如崔言钰所说,这个案子没有任何的疑点,她压根没注意到崔言钰在说什么,只道:“我誊抄一份。”
“嗯。”他应了一声,看她坐下立即抄起,自己跟她说了一声,便离去了。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了,马上要启程,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而卫阿嫱在誊抄完毕后,就去刑部寻了安思文。
她扮做男子长什么样子安思文是知道的,本来安思文失魂落魄回了刑部,听说有人来找整个人精神百倍,结果出来看见是卫阿嫱,眼里怨毒之色简直藏不住。
“给,这是你父亲的卷宗。”
安思文接过卷宗,还有些愕然,便听她道:“你父亲的案子没有问题,他不是被人栽赃陷害的,他确实贪污了,且数额巨大。”
他怒道:“这不可能!”
“你一看便知,锦衣卫没有抓错人,你没有仇恨我们的理由,我来将卷宗给你完全是看在我阿姐的面上,你不用怀疑这份卷宗的真假,我没必要骗你。”
她手在腰间佩刀上摩擦几下,终还是对安思文郑重道:“你若是真心求娶阿姐,便做出一番成绩,来应天府寻她。”
第61章 广罗人才 卫强跟我一起住……
崔言钰一共带了两千四百人前往应天, 河道破冰后,他们乘船一路南下, 所坐官船无人敢拦、无人敢截、无人敢查,已极快的速度抵达了应天府。
应天府作为历史上历代帝王居住过的旧都,建制仿照顺天,也是四四方方横竖交错,与顺天的恢弘大气相比,它显得更优雅娴静。
街边古树林立、鸟雀相鸣, 整座城都笼罩在蒙蒙雾气中,宛如一幅山水画。
江南一道惯爱出才子,所以你在应天府随处可见书肆,甚至有不少人摆摊售卖字画, 围观之人交谈畅快。
便是总角小儿, 都会吟上两句诗。
这里的人, 会拼尽全力让自己家的儿郎读书习字,便是有钱人家也会为自家姑娘请授业恩师, 琴棋书画不必说了, 那可是才子、才女们的必备技能。
此时城中有一条大道被衙役所把持着, 空出了街面, 等带着即将要到来的锦衣卫们。
有那街边好奇之人, 探着脑袋询问相熟的衙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天子要南巡了?”
衙役分外紧张, 他叹了口气道:“若是陛下来还好了,是锦衣卫!他们要在我们应天府成立南镇抚司。”
听见之人无不惊呼。
“什么?那日后我们应天岂不是就有锦衣卫了?”
“震惊什么,以前不也有锦衣卫在各个城池神出鬼没。”
“那怎么能一样,这回锦衣卫要在应天建立,岂不是逛个街就能遇见!”
大家一想, 言之有理,瞬间化作鸟兽四散,只瞬息的功夫就跑了个没影。
等锦衣卫跟着崔言钰和应天知府进城后,看见的便是由衙役把持的一条空荡荡街道,唯有商铺旗帜被风吹拂,发出欢迎之音。
应天知府人至中年,身材保持有佳,他穿着一袭宽袖长袍,蓄着美须,面色温和,不像是一城之主,反而像个儒雅诗人。
他对崔言钰道:“崔同知见笑了,城中之人胆子过小了些。”
崔言钰骑在枣红色马匹之上,半点没在意,“无妨,锦衣卫名声在外,怪不得他们。”
“同知请。”应天知府亲自带着府衙班子的人领崔言钰他们前往锦衣卫选址的地方。
身穿深青色制式衣裳的锦衣卫们紧随其后,两千多人整齐跟在崔言钰身后走着,视觉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有那开着窗户悄悄向锦衣卫看去的人,还以为自己看见了军队入城,更有姑娘们羞红了脸频频看向一马当先的崔言钰。
一群在茶坊中饮茶的姑娘凑到嘀咕,“万没有想到锦衣卫中也有如此俊美之人。”“也不知娶妻没有。”“若是没娶妻的话,倒是想让家中父母着媒人问一下。”
“他们要去哪?也得打听好地方。”
“想来应该是知府老爷最近一直让人忙乎的地方。”
“啊?竟是那种落魄地。”
“应天就这么大,哪有那么大的府邸可以给他们,你们喜欢的那位走在最前方的锦衣卫,无疑是此次官职最大者,兴许人家早就娶妻了,别瞎惦记了。”
姑娘们唉声叹气,可又不舍移开目光,视线追逐着他的背影而去。
应天知府带着崔言钰一路向西,直到停在一处看上去衰败不已的宅院前,便是那木门都显得会一碰就断。
队伍中响起细小的骚动声,霍旭皓几人沾了卫阿嫱的光,站的比别人靠前,看见这落魄的府邸,同卫阿嫱道:“这南镇抚司的地方是不是也太破了,跟顺天的简直没法比,我有点后悔来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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