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昔我晚矣
第二天陈东就到了三河村,转悠了一圈后瞅准坐在钟家门口大榆树下编箩筐的钟大山过去了。
“是钟叔吧,我听牛二提起过您。”陈东还特别热情地掏出兜里准备的好烟,递过去一根,听他那兄弟说钟叔是多年的老烟枪了。
钟大山听到村里牛二的名字,也就没有多警惕眼前的生面孔,这时候的乡下人还是很淳朴的。但那印着牌子的好烟他也没接,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占人便宜,拿起旁边干巴巴的旱烟抽了两口。
陈东是个能言善道的,哪怕一开始示好不成,但几句家常唠下来就拉近关系了,又一口一个叔的别提多亲热了。等着火候差不多了,再把话题转到目标身上。
“听说您家闺女是钢琴天才啊,很快就能去参加省里的比赛了。钟叔和婶子可真厉害,会教育孩子成才啊。”陈东说着还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
钟大山也喜欢听人家夸他闺女,比抽再好的烟都要高兴,他笑呵呵道,“是孩子自己懂事优秀,又刻苦努力。”
陈东夸完后又皱了皱眉,“不过我听人说这学钢琴可烧钱了,在城里头要是供孩子学钢琴供个十几二十年,都能赔进两三套房子。钟叔您这一大家子也不容易吧。”
钟大山还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意图,继续笑道,“为了孩子好,这些都是值得的。”
陈东却压低了声音道,“可是省赛怎么样还不知道呢,我看不如趁机捞笔钱。你家里为了闺女学琴也花了不少钱吧,听说连房子和田地都抵押了。要是比赛输了,岂不是打水漂。”
“钟叔,我跟您说实话吧,有人托我来找您,想花钱换这次市赛的第一名,您看没有这回比赛,也有下回啊。人家出的钱可不少,足足五万呢。都够你们全家搬进县里了,买个房子或是租个店铺做买卖生意,这多好的事啊。”
陈东吹得天花乱坠,但钟大山一听到这话,脸色立刻就变了,“别说了,你走吧。这事我不会答应的。”
别说五万就是五十万也不可能卖了他女儿的前途。
以钟大山老实和善的性格,虽做不出拿扫帚铁锹赶人的事,但也拉下脸来,也不愿意再搭理陈东一句,转身就拿着烟杆和箩筐回屋去了。
瞧着关门谢客的架势,陈东跺了跺脚,垂头丧气地回去报信了。
“五万块也不愿意。”宋父脸色难看,有些怀疑陈东事情没做好。
想着自己还没个着落的工作,陈东连忙讨好解释道,“姐夫,那钟家老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压根就不听我说的话,咬死了不肯答应,我就是说出花来也没用啊。”
“那能不能说动他家里其他人?他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吧,总不能光顾着女儿,不为亲儿子亲孙子想想吧。”
宋父仍然不愿意放弃花钱买下名额的想法。
陈东摇了摇头,“我和村里人打听过了,钟家的事都是钟大山一人做主,他儿子出了名的孝顺,钟大山指东他不敢往西,就钟家闺女砸锅卖铁学钢琴这事,钟家老大连个屁都没放过。”
陈东心里也有些可惜,这家人怎么这么轴呢,弄得他从中的好处也捞不到。
宋父眼里透着狠意,忽然道,“要是你让那女孩参加不了比赛,这五万块就是你的。”
陈东听到这话,腿忽地有些发软。
第78章 荆棘之路(第二更)
今天是大哥钟粱接送阿洛从少年宫回来,晚饭后阿洛本来想收拾一下碗筷,被嫂子吕娟笑着拦下了,“秀秀还要准备比赛呢,这些活我来做就好,别伤着手了。”
其实像原主这样大的孩子,在农村已经是半个劳动力了,因为练琴的事,家里已经很少让她干活了。在钟秀还没有参加比赛拿奖金出名之前,村子里不少人都在笑话钟家养了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
事实上原主也有尽量帮忙做一些轻便不容易伤手的活计,家里不容易,她也不想当吃白饭的。
入围赛的时候嫂子吕娟和父亲钟大山都陪同旁观在场,之后吕娟对待阿洛这个小姑子态度俨然热情了许多,当然以往也不错,只是现在跟看宝贝一样似的。
钟母抱着孙子的也没说什么,钟大山倒是拿旱烟杆子敲了一下儿子,“去帮你媳妇干活。”
钟粱喝完菜汤,随意擦了擦嘴,一口应下,“好咧。”
钟母坐在门口又和钟大山絮絮叨叨地聊了一些事,比如村里的王支书召集村里条件好的人家,凑了一些钱想资助钟秀的钢琴比赛。
随着钟秀次次都能捧回奖杯,甚至还上了报纸,村里也开始意识到这是集体的面子荣耀了。听说这次还能去省里参赛,便来说了这事,来的时候正好赶上钟大山送闺女进县里练琴不在家,就和钟母先说了,表示这是村里的一点心意。
钟母有点心动,光是这去省里比赛花销就不少。钟大山准备把房子和田地抵押的事她也知道,家里负担这么重,要是接受村里人的帮助,总能减轻一些。
钟大山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旱烟,沉默着听钟母说完了,然后才开口道,“这钱咱先不收,家里也没到掏空的地步,村里家家户户也都不容易,咱也不好欠村里人情。”
钟大山有时就是这么个倔脾气,让人看着古怪。在钟秀比赛拿奖出名后,也曾有人找上门来,让他闺女去什么商演给人酒席捧场什么的,或多或少总有一笔酬金。偏偏都被钟大山给回绝了,让女儿专心学琴不要为家里的事分心。
有人想花钱买比赛名额的事,钟大山没有和家人说,他怕儿子儿媳心里有什么想法。
五万块对他们这样的穷苦人家来说,的确是很大的一笔钱,但是早在比赛前于老师就详细告诉他了,若是赢到最后,他的女儿将会得到最好的机会,想象不到的资源培养。
她的命运从此都会发生改变,这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钟大山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阿洛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她猜测着,也许宋曼青的父母已经开始出手了。
阿洛不觉得自己以绝对实力入围并通过初赛,就能让有心人知难而退,有的恶念一旦滋生起来就难以压下,甚至还会反向刺激。阿洛有自信不会像原主那样被伤害到,但为防着一些下三滥的手段,还是提早和家人打个预防针为好。
这样想着,阿洛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屋看乐谱,而是借着于老师的叮嘱,将原主的故事改头换面和父母说了一遍。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看得出来,原主的父母不仅是真心疼爱女儿,也是少有不糊涂的明白人。
钟大山听了之后果然眉头紧锁,“于老师是关心我们家闺女,怕她出事啊。”
他又想起今天白天下午的事,他是二话不说给回绝了,可人家要是存了歹心,花钱来软的不行,万一来硬的害人怎么办。想到这钟大山的心不免下沉了几分吧。
“不会吧。”钟母本来只当个可怜的故事听,但一套到自家闺女身上,立刻吓得惴惴不安,“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心的人,好好的正道不走,走这种害人的歪门邪道,也不怕遭报应。”
钟母是典型的华国农村妇女,大半辈子都待在村里,连省城都没去过,认识的几乎都是村里乡里的人沾亲带故的,少有见识过人心险恶。
钟粱从母亲怀里接过已经呼呼大睡的儿子,摇头道,“怎么没有,隔壁乡红河村村长家前几年不是出了个省城师范的大学生么,还大摆了好几天的宴席。结果后来才发现是冒名顶替上去的,但人已经在学校读了大半年了。那真正考上的姑娘也倒霉,家里本来就是个重男轻女的,不肯出钱供姑娘上学,又收了村长家的好处,就当这事没发生过,那姑娘听说和家人断绝关系跑去南方了。”
他又道,“我看小妹这么优秀,肯定也会招人眼红。”
吕娟也跟着点头附和,她可是看到小妹在赛场上得到的掌声是最多的,那些评委给的分也是最高的,要说没有小人嫉妒那肯定是假的。
钟大山最后发话,让家里人小心点,闺女除了在县里练琴就待在家里别乱跑了,让钟粱这个做大哥的好好照看着。这点钟粱拍着胸脯应下了,谁要是想动他妹妹先过他这关。
不仅如此,钟大山还出了趟门,找一圈村长村支书还有钟家的几家亲戚。
原本闺女比赛这事,钟大山没怎么跟村里人经常提起过,他一贯是个低调不爱炫耀张扬的性子。以往关于闺女的名声,还是村里人从报纸上和拿回的奖杯知道的。
钟家几代都在三河村里,哪少得了亲戚呢。平时来往哪怕不多,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再说了钟家闺女是钢琴天才已经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没少给三河村面上增光添彩,不然哪怕村支书号召,他们也不会愿意凑钱资助。
钟家闺女以后出人头地,对他们未必没有什么好处。光是村长村支书他们,去县里汇报也能多一笔可称道的政绩。
钟大山口风也紧,没说有人想花五万块买名额的事,只说有人对他家闺女比赛的事动了心眼,今天还来上门来了。
村长村支书他们立刻重视了起来,稍微调查了一下,就从村头牛二那得知了最近的确有人在打听钟家的情况。
若是放在平时也没人奇怪,毕竟谁家要是出了个名人神童的,还不得多问一下。但钟大山说了,现在是他闺女比赛的关键时刻,下场比赛取得第一名就能直接保送省决赛。
钟大山没说还有出国留学的机会,但光是去省里比赛就足以让村长村支书他们上心了,不然不会提议凑钱资助的事。
至于会不会拿不到第一名,村长他们也没想过,倒不是他们去看过比赛,而是钟家这闺女自学了钢琴后,参加的比赛除了冠军就没拿过其他的名次,但凡是去过钟家的,都能看到那一溜的漂亮奖杯。
去省里比赛啊,那可不就是要一飞冲天,前途无量了。
村长立马拍板,让人多注意一下村里最近出现的生面孔,还有多看顾钟家些。
结果没两天,就把人给逮住了。
不是别人,这人就是陈东。
——
陈东那天虽被宋父话里的狠意给吓着了,但到底没有抵得住五万块的诱惑。
后来再想想,只是让一小姑娘参加不了比赛就能拿五万块,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买卖,也不一定要害人,也许用点其他的小手段就能成了。
比方说下点巴豆或是让钟家出点什么事,让人赶不上比赛。
在原来的故事里,陈东也是被宋父收买的小混混,而他运气好,跟踪着落单的钟秀,趁人不注意就把人从山坡上推下去了,随后怕被人发现就飞快跑了。
只是他以为顶多让人昏迷几天错过比赛,但没想到事后听说钟家闺女头部重伤甚至成了聋子。
陈东不过是个普通人,要说胆子也没多大,出了这样的事怕被警察抓起来坐牢,在宋父几句话劝说下跑去了南方,承诺的钱也没到手。
等到多年后风平浪静,他才敢回来,而宋曼青一家早已经出国了。
陈东也不敢同人说这件事。后来宋曼青成了有名的钢琴家后,陈东想拿这事去跟宋父要钱。宋父却一点也不在意,甚至警告他爆出这事后他照样是要坐牢的。
看着宋家意气风发,光鲜亮丽,自己连一分钱也没得到,还躲了那么多年。就在一次醉酒时,陈东心情郁闷激动之下说了这事,而与他喝酒的朋友正好是个记者,听说这事与青年女钢琴家宋曼青有关,便觉得是个大新闻。
最后在坚持不懈挖掘之下,查出了真相。
这回陈东是干不了什么坏事,他趁着天黑才刚在钟家附近蹲点一会儿,就被村里的人给逮住了,二话不说就把他扭送去派出所了。
陈东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想干坏事,说自己只是在村子里逛了逛,什么都没干呢。
但钟大山直接在派出所跟警察同志说了,他前两天想花钱买名额的事。这前脚想收买人家被拒绝,后脚就在人家附近转来转去,要说没什么坏心思,谁信呢。人家小偷盗匪也是这么蹲点的,警察同志看陈东的眼神立刻就不对劲了,审讯了大半天。
陈东虽然心里慌,但也咬紧了牙没说。
毕竟要是把宋父给说了出来,宋家肯定恨死他了,别说五万块了,他惦念的好处和体面工作彻底没希望了。
因着陈东始终不肯说是谁托他想买比赛名额,加上三河村村民的证词,派出所还是把人拘了两天。
出了派出所之后,钟大山对村长村支书还有其他村民连连感激道谢,其他人也纷纷摆手豪爽道,“都一个村的,这点忙不算什么。”
“那小子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村长也是心有余悸,原以为是钟大山的猜测,没想到真有人为这比赛名额盯上了他家。这得亏是还没做什么就抓住了,要是趁着村里人不注意,钟家就钟大山和钟粱两个男人,平时还要下田劳作,进城卖菜的。一不小心让坏人对钟家闺女做点什么,事后连哭都没地哭去。
以后还是更得小心些。这回就一个人,万一人家还有同伙呢。村长对钟大山也叮嘱了不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像他们这样的农村家庭,出个人才不容易。
钟大山连连点头,到村后才与众人分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家里的土房子回去了,本就沉默苍老的面容上又多了几丝皱纹。
“爹,怎么样了。”钟粱迎上来急着问道。
钟粱听他们说逮住一个家伙本来是想跟着去派出所的,但钟大山让他待在家照顾好母亲媳妇还有妹妹,他也只好听话。
钟大山把事情都跟儿子说了,五万块买名额的事也没再瞒着,钟粱听完后捏了捏拳头,有些红了眼睛,“爹,咱不能任由人这么欺负。”
花钱想收买他们家让小妹退赛,爹不肯答应居然就让人在家附近转悠蹲点,明摆着是想做点什么。
他们钟家堂堂正正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小妹优秀会弹琴是自己的本事,凭什么要被人这样欺负。
钟大山叹了口气,拿起烟杆又抽了几口,“这事别跟你妈还有你媳妇说太多,免得她们跟着提心吊胆的,咱们什么也不用做,小心点,只管让你小妹好好比赛。”
钟粱明白他爹的意思,那被抓到局子里的人都没供出来背后指示的人,他们也不知道是谁盯着小妹的比赛名额,他们也只能小心防着,保护好小妹让她顺利比赛。
钟家这边心事重重的,另一边宋家也没好到哪去。听说陈东被抓进了局子,宋母吓坏了,忍不住拍打宋父,“你让他去干什么事呢,怎么被抓进局子了。不就是花钱收买名额的事嘛。”
这种事说出来是不体面,但也不至于让人进局子啊。宋母猜测到了些什么,却不敢多想,越想越害怕。说到底他们也只是普通人家,真干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无异于会摧毁整个家庭。
宋父阴沉着脸,没好气道,“你不用多管。”
他也打听过了陈东在里面什么也没说,警察没证据顶多关他两天。其实就是招出来了,宋父也大可以不承认。目前最大的问题是陈东也没能把事办好。离市赛最后一轮就只剩几天了,他也来不急再找人。
钟家那边软硬不吃,这事过后肯定也有了戒备,再想动点什么手脚已经难了。
难道就这么放弃?不可能的,一想到女儿获得冠军后出国的机会,美好的未来,宋父脸色就变得格外狰狞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