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子糖
这大嗓门震得躲在树后的叶芳芳差点摔个狗吃屎,以为自己聋了,掏了掏耳朵。
那喜丫真是的,那么胖的身子,人文先生全被她给挡了,自己又不是来看她的水桶腰的。
“天杀的李翠花,我就知道她是个坏心肠的,就是嫉妒我家六娃得了您的青眼。文先生,您再考虑考虑,我家六娃可机灵了,还孝顺,养了他您肯定不会后悔的,可千万不能信了她的鬼话啊。”
天知道,你家六娃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就会睡觉,你咋这能编呢?才一岁,就能看出他孝顺了?
文五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故作为难道:“可你们队长拒绝了,说强扭的瓜不甜,我不能强人所难不是?”
“我们队长是李翠花的哥哥,当然和她一个鼻子出气,你可不能答应啊。谁说我们为难了,我恨不得您立马把六娃带走呢。”
毫不费力就搞定了一个无知的村妇,比县里容易多了,还不招人怀疑。
文五拍了拍衣袖,婉拒了喜丫的邀请,转过身离开。
这下,叶芳芳终于看到了他的全脸,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慌失措极了。
忘了,怎么会是文五?
她上辈子的噩梦。
叶芳芳前世为了追求富贵,误信了人贩子,被卖到了南城一个高级会所里,每次想尽办法逃了出去,却被抓了回来,换来的是更残酷的毒打和辱骂。
她终于受不住了,渐渐的,便剔除了那身傲骨,彻底屈服了。
经过会所妈妈桑的一番调/教,登上了台面,她的五官虽不错但肌肤确实黑了些,人都爱肤如凝脂那一款,极少有尊贵的客人指名要她,只能流连于各大饭桌,躺在能当她爷爷的猥琐的老头儿怀里调笑着,赚的钱大头都交了出去,过着勉强温饱的生活。
文五就是在这样的处境下出现的,他长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一眼就看中了她,刚来的时候,特抠门,几乎不怎么开酒,没多久出手就变得十分阔绰,还替她赎了身。
她以为自己终于从泥沼中逃了出来,没想到却跌进了另一个深渊。
文五清醒时待她极其温柔,喝醉后就会打她出气,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输个精光就把自己送去陪那些人一夜,让自己受尽了屈辱,却逃不走。
这么个丧尽天良的东西,上了赌桌,回回是几万上下,他哪来的这么多钱?叶芳芳呆在他身边久了,终于知道了他来钱的路子,他是人贩子的小头目,接收手下拐来的孩子,通过别的渠道,卖给有特殊/癖好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他前两年才从牢里放出来,说是把手伸到了不该伸的人身上,但他人脉极多,那些个有钱人疏通了一番,竟没发现他干了那么多破事,关了十来年便放了出来。
身边睡了这么一头沉睡的豺狼,叶芳芳害怕极了,她在某一瞬间想过去报案,可一举一动都被人监督,失败了就是个死。她已经沉醉在纸醉金迷的生活中,出门坐豪车,还有佣人伺候,早就养成了一身懒骨,再过不了没钱的日子。若是文五出了事,自己身为她的情人,脱不了干系,哪怕没进去,自己啥本事都没有,只得继续过穷苦日子,她已经年老色衰,会所也回不去了。
叶芳芳只好每天祈祷文五的生意顺顺遂遂,一辈子都出不了事,谁知,文五这些年过得太顺利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他最大的保护伞倒台了,再加上之前得罪的贵人发现了苗头加大了调查力度,他干过的一连串破事全捅出来了,判了死刑。
她作为知情不报者,自然没好果子吃,也进去了,女卒知道自己是人贩子的情人,连借口都懒得找,一天五六顿的毒打,狱警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叶芳芳忍受不了,最后自尽了。
他怎么会和爷爷认识?
叶芳芳突然想起,上辈子她逃离叶家的那天晚上,偷摸去了叶老太房里,准备拿些值钱的东西当作路费,竟在衣柜里翻到个藏蓝色的布包,里面有条淡黄色的荷叶边裙,裙子的小兜兜里还有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个‘姝’字。
她十分肯定,这样时髦的裙子自己从没穿过,玉佩墨绿墨绿的,成色很是不错,应该能卖不少钱。以前家里特别困难,连饭都吃不饱,爷奶为什么不拿出来换粮食呢?
正想把玉佩拿走,没想到爷奶刚好回来,吓得她魂飞魄散,胡乱把东西卷到一起,塞了进去,又把弄乱的东西匆匆整理好,在柜子后躲了起来。等镇定下来,才想起,好死不死,那玉佩被她又塞回去了。
听到爷奶的交谈,她才知道叶团团不是爷爷的生死之交托付的,是被爷爷拐来的;不是天生蠢钝如猪,而是喂了药,加上高烧烧坏了脑子。
叶平年轻时,是个狠角色,一直帮着有钱人家,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过够了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想给爱人和孩子安稳的家。
可金盆洗手哪有这么容易,他知道的私/密事太多了,团伙里的头头救过他一命,逼着他,替自己做最后一件事才能放过他,否则家人性命不保。
叶团团便是那最后一次买卖,头头负责进去偷盗,他在外面负责接应。叶平那几天右眼皮跳个不停,预感会出事,提前两天买好了车票,把叶老太他们转移到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
果不其然,他还没把叶团团转手出去,就听到老大被抓了,想扔了她,终究是个风险,了结了她,想到大孙女的脸,又下不去手了。
当机立断,带着家人就坐上了前往北方的车票,路上怕叶团团醒来,给她灌了不少药,在逃亡的路上叶团团发了场烧,醒来后,忘记了以前的事,变得痴痴傻傻的。
他们兜兜转转,逃亡到了凤凰村。可叶平依旧害怕叶团团有一天会变得正常起来,又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应该是想不起来了,抱着这种侥幸心理,他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平静日子。
叶芳芳知道爷爷的过去后,更加恐慌,这种心如硬石头的人,干了这么多缺德事,自己违背他的要求,会不会把自己也卖了?
当天夜里,趁他们睡着后,叶芳芳便逃跑了。
莫非叶平和文五是一伙的?叶团团这个案子是他们干的?
想必上辈子他俩就是分赃不均,或是意见不合,文五才一把火烧了叶家。
幸好自己逃出来了,不用与虎谋皮,时刻提心吊胆的。
自己还是不够安全,万一文五怀疑爷爷把这件事告诉了家人,对自己下杀手怎么办啊?
文五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沾了这么多条人命,还会在乎多加一条吗?
她做梦都想过富贵日子,可也得有命花啊。
叶芳芳现在一点都不想要顾家的钱了,她好不容易才重生回来,保命要紧。
她忘不了上辈子被毒打的日子,忘不了皮开肉绽还要被人在伤口上撒盐?
叶芳芳瑟瑟发抖,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暗不见天日。
“芳芳,你的脸色很难看,出什么事了?你肚子还怀着咱俩的娃子呢,可要保重身体。”
顾振南扶着她坐到凳子上,揽着她的纤腰,心疼地说道:“别跟我怄气了,只要那黄脸婆答应离婚,我们就能住到大房子里去,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叶芳芳先前还吃那一套,现在没时间了,只要文五知道自己依旧是叶家人,找上门来就完蛋了。
愤怒地推开他,鄙视地看着他,目中尽是讽刺之色,吼道:“离婚离婚,你个废物,这么点小事都解决不了,还想学着别人偷腥。让我住大房子?你养得起我吗?你能给我想要的生活吗?你这辈子就是个穷鬼命,我要是跟着你,迟早得要饭。”
顾振南一阵错愕,茫然道:
“芳芳,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从不会这么说我的,我知道,你肯定是怀着孕,孩子闹得你不舒服了,我不跟你吵。”
他断绝了母子关系,抛弃了两个亲生儿子,背负着骂名,才和她在一起的。她怎么会是这么个无理取闹的泼妇,不可能的!
叶芳芳可不管他怎么想的,破口大骂:
“我说,你是不是傻,我说怀孕你就真信了。就你这样的男人,还想我为你生孩子,别做梦!。”
说着,把肚子上垫的布包拿出来,歇斯底里叫道:“假的,假的!我是骗你的!”
“啪。”
叶芳芳的脸重重甩到了一边,立马肿了起来,顾振南不可置信地盯着颤抖的双手。
他,他竟然打了芳芳?
叶芳芳可不是个好欺负的,被打的瞬间她仿佛回到了上辈子,被女卒揍得在地上翻滚,叫救命,却没有人来帮她的的时候。
怒从心起,举起旁边的凳子,重重砸在顾振南头上,一边砸一边喊:“让你打我,让你打我,我杀了你!”
顾振南被先前那一砸,脑袋立马出了血,还晕晕乎乎呢,又是一砸,彻底倒了下去。
等租给他们房子的村民,听到吵架声,跑进来一看,顾振南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叶芳芳手上的凳子满是鲜血,还在继续砸着……
“救命啊!来人啊,叶芳芳杀人了!”
顾振南被送进了医院,医生说他大脑受伤太过严重,成了植物人,这辈子可能都醒不过来了。至于叶芳芳,被两个壮年男子扭去派出所的途中,她突然发了疯,又是抓又是挠的,力气大得很,竟然被她跑了。
最让人震惊的是田招娣,受了这番打击,她居然还不肯离婚,说要照顾好两个孩子,等着顾振南醒来。
第69章
“什么?那钱喜丫真要把六娃送人?她是不是想钱想疯了?见着钱就管人叫爹,啥好的烂的都要?”
李翠花破口大骂道,难得恢复了以往的活力,又是一个精神矍铄、口吐芬芳的老太太。
李萍和叶团团对视一眼,眼里尽是欣喜,这人啊就是抗拒不了八卦的力量。
自从顾振南出事,婆婆瘦了一大圈,做啥都提不起神,虽说当时放狠话,要断了母子关系,可没诅咒着他出事。要不是靠着叶团团的灵力吊着,身体早就垮了,她这病,是在心上,除非顾振南醒来,否则就像刀一样扎在心上,愈合不了,疼起来没完。
她们能做的就是转移注意力罢了。
顾振西因为这事倒回来过,跟舅舅商议了一番,以防万一,让村民少和文五打交道,可有些人就是听不见去,偏觉得你是见不得他好,能急死个人。
文五在村里逛了几天,各家的情况都摸得差不多了。
机灵又不记事的小孩都是宝贝疙瘩,家人跟防贼一样,表面和你可热乎了,说想抱抱孩子立马就变脸,碰上脾气坏的直接把你赶出去;像钱喜丫那样的,也不少,就她家那几个贪婪又呆滞的孩子,他可看不上。
最后定下的是六娃和一个叫狗蛋的,他家老的老,重病的重病,穷的揭不开锅,要不真没想过把孩子送人。
这事,李铁牛根本没有立场阻止,他们要是把孩子当商品卖了还能劝说劝说,可人家那借口冠冕堂皇的很,实在养不起送人的,又不是把他送去吃苦的,人文先生还能亏待了他不成。
你不让她把孩子送走,那你能出钱帮忙养啊,当然是不行,那你就别阻拦了。
“替我去县里买三张火车票,我后天一早就带着他们走。”
文五双腿架在长椅上,剔着牙缝里卡的肉渣,对着人颐指气使道。
叶家人在文五吃饭的时候,从来是被叶老太强行押在灶房里的,上回叶金宝因为文五欺负叶平,就嚷了几句,被文五一脚踹到了墙上,当场吐了两口血。他们又得知自己爹的把柄攥在人手里呢,便彻底歇菜了,再不敢闹出什么意见。
叶平紧紧握住碗筷,低垂着头,掩盖眼中的阴鸷,伸出枯枝般的手道:“钱给我。”
文五惊了,敢向他要钱???
“你开什么玩笑?我还哪有钱?这几天为了讨好你们村的愚妇,早就花得一干二净了。你先替我垫着,等我把这笔买卖做了,肯定转的盆满钵满,再把欠你的寄过来不就行了。放心,我文五还能亏待自己兄弟不成。”
他在道上混了这么久,向来说到做到,从不说假话。要不是刚出来没多久,又要找叶平,他至于这么穷吗?
再说,叶平就是他爹之前养的一条狗,要是没有他家,他现在还当着小乞丐,过着流浪生活,自己从不需要对他客气。
本以为自己难得的低声下气,应该让叶平惊喜若狂的,没想到他质问道:“六娃和铁蛋家的钱你也没给,说要给村里人一千块,你就给了一百,想空手套白狼啊。你领着娃倒好,逃得无影无踪,让人寻都没处寻。”
“可我们家还要在凤凰村住下去,到时候他们全来找我家要钱、要孩子,我如何赔给他们?这儿哪还会有我叶家的安身立命之所?文五,你是不是非得毁了我才甘心。”
文五哪能任个乞丐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拉尿,一脚踹在叶老头身上,往他身上吐了几口痰,恶狠狠道:“别以为我给了你两分好脸色,你就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我告诉你,你欠我家一条命,我还没让你上刀山、下油锅,你这就受不了了,晚了!他们找你的麻烦,关我什么事!别我自己塑造成一个无辜凄苦的老头子,真以为自己清清白白,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多了去了!”
“当初咱俩最后干的那一票,我可是把大部分现金交给了你,你倒好,见我出了事,不帮着打点关系,竟然带着所有的钱跑了,害我在牢里呆了这么多年。现在让你出点血,过分吗!我告诉,现在好好道歉,你五爷我不是个心狠的人,可以考虑考虑带着你们全家去南城。真惹火了我,我可不会在乎手上多几条人命!”
叶老头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狠狠抹掉嘴角溢出的血,缓缓闭上眼睛,良久,像脱去了尖刺一般,虚弱地爬起来,径直在文五面前跪下,祈求道:“五爷,我知道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次,我还想以为继续为您卖命。”
文五看见他拜倒在自己脚下,心气顺了不少,嚣张道:“这样就对了。我是个大气的人,但下不为例。你都老胳膊老腿了,我们这行你没机会了。不过,我瞧着,你那两个儿子不错,忠心,好好培养一番肯定能干番大事业的。”
愚孝、死脑筋,可不就是他们这行需要的忠诚。
闻言,叶老头眼中满是惊喜,谄媚道:“他们能被您看上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多谢五爷厚爱。”
叶家老两口房中
“老头子,你可千万别听他的。文五就是一条毒蛇,谁沾上了都不得好死。你可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不能又跳进狼窝啊。”
叶老太边替他敷药,边劝道。
这几天,她战战兢兢的,总做噩梦,梦到村民得知文五是个人贩子后,冲进了家里,又是砸又是明抢的,还把老头子扭去了派出所。
“这事我自有办法,你不必担心。”
文五不是个容易善罢甘休的,他花了这么多时间才找到自己,肯定不会赚了两个人的买卖就离开,自己的把柄落在他手中,就得一辈子受他的控制,为他卖命,甚至祖祖孙孙都得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
自己没有几年可活了,自从再次见到他,总是能回想起那些个经过他手的孩子,天真无邪,却被完完全全毁了个彻底。这些年,叶家虽然养大了叶团团,但自己却从不敢看她的脸,怕她回忆起过去,怕从她脸上看到从前罪恶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