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七
三日后,十五号傍晚,几人出现在山巅处,绝壁间。
日暮西山,天边还残留着未彻底消散的红,橘色的一片,在太阳落下的方向,像一张浓墨渲染的画。
“奇怪,地图上显示树族的结界入口确实是这个位置。”南允捎了捎头,拿着手里那张被墨笔标注了的地图,再看着四周的地势,反复回忆对比,“我上次来见树族的族长,也是在这个地方。”
高山绝壁,葱葱茏茏,一眼望去,除却白色的飞瀑,就只有绿色。高耸入云的古树,像一柄柄利刃,带着迫人的气势,将枝叶送入云层深处,而树身,则多数缠绕着细细密密的藤蔓,挂在树枝上,又长长地垂下来,去年的灰色枯枝还挂着,今年的新叶就已经爬了上去。
“这里的灵力比别的地方浓郁。”南柚手掌往半空中一抓,一颗小小的灵力水珠便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中。
南柚看了眼天色,朝南允伸手,道:“令牌给我。”
南允将手中的令牌丢给她,而后见她素手轻扬,那叶片状的令牌便如箭矢般闪着灵光射向半空中,而后,在众人的目光中化作一枚鲜嫩欲滴的绿叶,飘飘荡荡的融入了他们看不见的结界中。
下一刻,一道像是从远古时期留下的古老石门现出身形,嘎吱一声,慢慢从里敞开了一条过道。
大家看向南允,后者漫不经心地摊了摊手,道:“我上次来,他们族长都没请我进族内坐,就在…”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块石碑:“就在那说了几句,挺严肃一老头,比我家那老头还要古板。”
“进去吧。”南柚先一步踏进去。
等狻猊和荼鼠都跨进来,那扇巨门便缓缓合拢,外面的天空和景象都像是幻象一样,沉入了甸甸的墨黑中。
结界内,别有洞天。
南柚和流钰等人站在云层中,看着下面跌跌撞撞才学着走路的小树苗,又看看远处,近前,苍天的巨树以及百米长,巨蟒一样粗的藤蔓扭在一起打架,搅起乌云和雷雨,被劈了一顿之后才老实地分开,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灵力涟漪从身后荡开,南柚回眸,看到从天边赶来的四五名老者,他们都长得不高,比南柚矮一个脑袋,南允在身后低声道:“最前面那个就是他们的族长,叫宋柏。”
一个瞬息的时间,几人已到了跟前。
宋柏和南柚互相抱拳,行了个君王礼。后者笑眯眯的,看着挺和蔼,倒没有南允所说那么古板和难以沟通。
就连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前些日,南允公子曾与我见过面,跟我们说过具体的情形。”
“我族虽不与外界过多接触,但讲得清是非,辨得出黑白,对孚祗……公子的夭亡,深感痛心。”饶是知道神主的次身只是个从侍的身份,宋柏在大着胆子直呼其名之后,还是觉得后背直冒汗,说什么也加了个公子的称呼上去。
南柚垂了下睫毛,扯了扯嘴角,笑了下,道:“不知能否借看族内的远古名册。”说罢,她怕宋柏觉得冒昧和唐突,补充道:“族长若有所需,或是能有用得着星界的地方,也尽管直说。”
她从青葱一样的手指上取下一枚事先准备好的空间戒,放在宋柏的手上,道:“这是我们的意思,请族长收下。”
宋柏的额前,突然滑过一滴汗。
他此生,居然能有从月落圣女手中拿到东西的时候。
这简直太魔幻了。
一时之间,退也不是,接也不是,捧着个烫手的山芋一样,他嘴角动了两下,笑容几乎挂不住,“星主无需如此客气。”
“孚祗公子是我族中人,借看名册,倒不算是违反先祖订下的规定。”宋柏朝南柚引了条路,边走边道:“我树族素来不见外客,族人都不通外界礼数,若有冲撞和冒犯,还请几位贵客不要在意。”
事到如今,饶是最迟钝的狻猊和荼鼠,也察觉出点不对劲了,荼鼠在狻猊耳边,小声嘀咕:“南允不是说树族族长不近人情,板着一张脸谁也不待见吗?我怎么觉得他是太热情了,右右都有点不自在了。”
南允眼皮跳了一下,他食指抵在鼻梁骨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可能,他只是不待见我。”
荼鼠笑死了。
而与此同时,他们拐进一条小岔路口,青石台阶,层层往上,周围都是生长了无数年的老树,根须破开泥层,虬龙一样集结。
宋柏身边的三位长老频频朝他投去暗示性的眼神。
眼看着再过一条小道,就将到族内的藏书阁,宋柏头皮一麻,咳了一声,搓了搓手掌,道:“不瞒星主,树族最近,确实遇到了些小麻烦,或许需要星主的帮忙。”
他话一说出口,南柚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笑了一下,道:“族长有什么难处尽管直言,凡是我能做到的事,必不推辞。”
“星主年少,我树族的内情,知道的怕是不多。”宋柏叹了口气,道:“在远古之前的洪荒年代,我树族也曾是六界数一数二的种族,族人们上进,能人辈出,更有两名绝世天骄横空出世,他们二人天赋十分可怕,修为以常年难以想象的速度增进。他们还未成年,便有了比肩大族君王的实力,树族一时风头无二。”
“令人惋惜的是,其中一位好胜心太强,一味追求突破,彻底丧失心智,走火入魔已不能形容他当时的癫狂。”宋柏接着道:“一次,他再次在比试中重伤族内子弟,当时的族长看不下去,勒令将他幽禁反省,好好调整心态。谁曾料到他居然选择叛逃,反出六界,并在万年之后,掀起一场从所未有的惨烈战争。”
“尸山血海,遍地白骨,六界损失惨重,在这样的怒火和怨气之下,各族组成的联盟将树族围住,把所有的过错推到树族身上,欲灭族而后快。”
“这个时候,一直都在闭关的另一名天骄出世,他将自己的本体扎根在圣湖之中,根须将被击得四分五裂的六界大陆重新拼凑起来,枝干撑起了天穹,无数的叶片成为各族生灵的盔甲。他召集诸界天骄,培养护卫苍生的力量,最终,守住了六界。”
“战后,因为他的存在,诸族对树族网开一面,但百余位君王共同立下谕旨,百世之内,树族须安居一隅,不可现世。”
宋柏笑了一下,对南柚道:“那时候我还未曾出世,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故事,也不知真假,时间太久远了,古籍上都没有记载。”
他挥了挥衣袖,示意南柚看向结界的东南西北面:“故事或真或假,但这限制族人进出的结界,却是真的。”
南柚抬眸望去,发现四面都横着一堵水纹状的墙,墙面上贴着无数的君王大印,哪怕历经百世,也依旧有着通天彻地的威能。
“远古那一战,死伤的人太多了,所有领域境之上的存在,基本上都陨落了,到现在也没完全恢复元气,也不怪百族如此气愤。”宋柏苦笑了一声:“但这事,我们树族其实也冤得很。”
南柚脚下的步子顿了顿,她望着宋柏,道:“上百位君王大印,里面还都蕴含了自身的一道攻击奥义,我若是强行攻击,自己都会被镇压。”
宋柏摆了摆手,道:“不是要星主强行出手,只是千年之后,便是百世之约,百族会对树族是否继续闭族进行商议,届时,星主帮忙说说好话即可。”
南柚没想到是这个一个事,她顿了顿,应了下来。
宋柏顿时激动地搓了搓手掌,又朝南柚指了指山顶的那座小屋,道:“那是我树族的藏书阁,星主到了里面,自有长老引着观看名册,但此名册关乎我树族秘辛,希望诸位有所收获之后,出去能够守口如瓶。”
南柚点了点头,看着山顶的那座小楼阁,心一点点的活络起来。
几人进去之后,果然有长老引他们上二楼的小隔间,并且吩咐人上了上好的热茶和点心。
“这便是我树族从洪荒时期留下的名册,左边简单的介绍人物身份和经历,右边是技艺高超的画师描出的本体样貌。”那名长老道:“描绘时还使用了小型灵阵,能使图样百世不腐,清晰依旧。”
名册很厚,分为三本,南柚一字一句看得仔细,半天下来,眼前仿佛都是各式各样的树,草以及藤蔓。
直到翻到最靠前的一本,上面的身份一个比一个显赫,名册慢慢变薄,她的心则一点点沉了下去。
半晌,她纤细的手指顿在其中的两张描画上。
漫天垂下的柳枝,开着绿色的碗口大的花。
流芫等人翻完了自己的,凑过来看到这两张,顿时愣了一下,脱口而出:“这好像孚祗的本体啊。”
狻猊一听,拨开众人,硕大的脑袋凑上去,才看了一眼,就笃定道:“就是孚祗!绝对是他,我当时看他本体第一眼,就想着怎么世上还能有会开花的柳树,绝对不会有错的。”
“快看看,他是什么身份?”南允也觉得八九不离十,催促道。
南柚难得有些楞,她眼珠子动了动,慢慢地挪开了手掌,再一次看到了那两个黑色的令人震颤的字。
——神主。
第135章 生气
小小的阁楼里,淡淡的草木香和手边热茶的浓醇交织融合,令人身心舒畅,疲惫之感顿消。
死一样的沉默无声漫开,半晌,南允伸手,抬起南柚的手掌,将那两个字盖住,又慢慢地再挪开,有些不自然地笑:“我应该是翻了太久的图,有些眼花了。”
等南柚的手掌挪开,那两个清晰得像是新描上去的字眼便再一次在众人眼前显露。
流芫突然喃喃地道:“若是这样的话,那日殿内,神主被清漾污蔑,为何不当众表露身份?”
“而且神主为何,会在右右身边当从侍。”
从来没人敢将神主与从侍这样的字眼联系起来,光是想想,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流钰抚着额,定了半晌,突然道:“当日在神山,右右没入考核,没破阵法,神主却下令,让右右拜入尘书主峰之下。”
“还有前几日,处置清漾这样的小事,原本该是神山其他大人来处理,清漾固然有错,但右右在外敌入侵的时候发战令,我原本算着,该是花界和星界,各打一板。”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流芫接道:“可这件事,居然直接由神主插手了。”
“我看过古籍,也听祖父说过,神主他……他老人家多少万年没管过六界事了,六界的事,不论大小,在他眼里,都只是小打小闹。”
流钰望着南柚的眼,突然道:“右右,千年的时间,神主为你下了两道诏令。”
这句话,直接勾起了南柚的回忆。
她想起来,南梦来看她的那夜,也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是神主为你下的第二道诏令了吧。”
如今,这两句话重合在一起,在她脑子里不停地转,她渐渐的生出一种不真实的眩晕之感。
怎么会呢。
孚祗被她捡回来的时候,为数不多的叶片都泛了黄,是个奄奄一息的小可怜,她伸手去碰它的枝叶,它还会用细细长长的叶片裹住她的小指,小心翼翼的,温柔得不得了,让她一下就动了恻隐之心。
等他慢慢的恢复,现出少年的面貌,南柚还被星主和龙主夸过眼光好,说他这是用大神通,再活出了一世。
她有预想到他有第二种身份,但没想到,这个身份会是她根本触不到的层次。
来之前,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幕,因而,此时气氛有些凝重。
“孚祗是神主的次身,次身早晚是要回归主身的,所以孚祗的夭亡,是无法避免的一件事。”南允拍了拍南柚的肩头,问:“现在怎么办?”
南柚脑子里乱哄哄的,她抚了抚手腕上的那个银镯,手指转动着腰上系着的那颗留音珠,灵光微闪。
半晌之后,留音珠的另一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右右?”南梦在听到南柚嗯的一声回答之后,直接问:“发生什么事了?”
“梦梦,孚祗是不是神主的次身?”南柚问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捏着留影珠的手指有些发白,是难得的紧张忐忑模样。
南梦沉默了好半晌。
“我不能说。”寂静过后,她一字一句,落入南柚的耳中。
不是直截了当的否认,不是听到她将身份相差巨大的两者联系起来的疑问,甚至不是一句“我不知道”。
这句“我不能说”在南柚眼中,跟“孚祗就是神主”没有差别。
她闭了下眼睛,指尖摁着胀痛的太阳穴,听着那边切断了联系,好一会都没有再出声。
南梦一向神出鬼没,跟流芫等人面都没见过几次,但南允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当即就嘶的一声,抽了口凉气,道:“还真是啊。”
“那这,现在怎么办?”荼鼠看了看南允,再看看南柚,问。
“我想去神山看看。”南柚道。
“可右右,到了神山几位大人那样的层次,他们分离次身,就跟仙界之人下凡渡劫似的,归来后,主身说不定早就将次身的记忆抹除了,便是没抹除,也有可能不会认了。”南允难得正经,道。
南柚点头,道:“我都知道。”
但是她想,融合也好,被抹去记忆也好,只要知道是他,他还活着,就行。
一行人离开树族,又马不停蹄赶往神山。
三日后,神山的轮廓浮现在眼前,南柚等人踏出一步,无形的涟漪结界像是水一样倾泻,形成阻力,闪烁着灵光,似警告,又似劝阻。
南柚取出尘书给的令牌,将它摁在结界上,很快,那堵横在空气中的水墙便分出了一条通天的小道,一路往上,直达山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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