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卟许胡来
林芽,“……”
林芽笑容僵硬,头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好在翠螺过来,冲散这股越发尴尬的气氛。
刚才贺眠大氅落在了屋里,翠螺已经拿着跑了过来,站在背后踮脚披在她身上,“走吧主子。”
贺眠挥手跟林芽再见,后者站在原地,敷衍的露出假笑送她。
翠螺目光疑惑的在林芽跟贺眠之间转动,轻声问,“主子,林芽少爷是不是生气了?脸色看起来有点僵硬。”
“生气了吗?”贺眠低头看指腹上的口脂,这东西有点像唇釉。
她还以为林芽不涂脂抹粉呢,没想到也涂了口脂。当时她就是太好奇林芽嘴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才伸手摸了一下。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她手刚才吃完饭洗的可干净了。
既然涂了口脂,那林芽擦粉了吗?
贺眠顿在原地,皱眉沉思,早知道刚才就仔细看看了。
翠螺见她表情严肃,还以为贺眠在担心汀溪跟徐氏那边的事情,表情颇为得意的宽慰说,“主子放心,徐氏就是气的七窍生烟也不敢对您怎么样。”
贺眠怎么说都是贺府的嫡长女,哪怕有名无实,犯了错惹了事那也只能是家主罚她,别人不行,更何况徐氏还是个侧室,连后爹都算不上。
以前贺眠跟翠螺对上汀溪总是被他拿话挤兑,今个可算出了口恶气。至于东西能不能送来翠螺完全不在乎,至少口头上爽了一回。
光是想想徐氏看见单子的表情,翠螺都能高兴的笑出声!
兰香院内,汀溪战战兢兢的站着,将手里捏出汗的纸递给徐氏。
大冷的天,他后背硬生生的出了层薄汗。
徐氏正在用饭,慢条斯理的拿过素白巾帕摁了摁嘴角,掀起眼皮伸出两根手指将纸夹了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莫不是贺眠写来辱骂他的?
那可真是
太好了!
“快让我看看。”光想到这种可能,徐氏就急切的放下巾帕,两只手抻平被汀溪捏皱的纸,脸上露出笑意,从里到外的心情愉快眉目舒展。
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让贺眠犯个大错,好能让家主狠狠心彻底放弃她。
可惜贺眠这个怂包,以前还敢在背后偷偷骂他,自从落水之后连这份胆量都没了,整日龟缩在屋里,半点错处都抓不着。
家主明日可就要回来了,贺眠这分明是把脖子伸出来让他宰。
徐氏笑的娇媚,这回但凡被他逮到机会定要在家主面前让她翻不起身!
可怜他家盼儿绝顶聪明乖巧孝顺,却要顶着庶次女的身份被人在背后非议。
为人父的,哪里忍心呦。
徐氏满面笑意的看向纸上的字。字体清隽秀气,不像贺眠那手狗爬草书。
他原本还有心情细细点评贺眠的字,直到看见“梨花木”“青花瓷”“鎏金瓶”几个字眼,嘴角的笑可就挂不住了。
汀溪在旁边嗫嚅的将刚才在云绿院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徐氏听,越说越委屈,气的直接哭出来,“郎君,她们欺负人,说我长得像个伙夫。她们这不是在骂我丑,而是拐弯抹角的侮辱您啊。”
徐氏听的双手发颤,纯属是气的。
这是侮辱的事吗?
这分明是钱的事!
“黄梨花木的软榻跟家具?她怎么不要金丝楠木的!”徐氏染着豆蔻的指甲用力的点着上面字,声音尖锐发颤,“还要,还要青花瓷的碟,鎏金的瓶,她怎么不直接说想要我的命!”
贺府每支出一分银子徐氏都舍不得啊,更何况这些东西七七八八的加在一起够全府所有人整整五个月的开销了!
纸上的这些哪里是字,这一撇一捺的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呀。
与其让他掏钱,还不如直接当面侮辱他丑呢。
徐氏气的伸手扶着胸前大口喘息,汀溪吓的不敢再哭,慌忙跑到他身后扶着他,“郎君您别气别气,她要她的,咱们不给就是了,您可别气出个好歹来。”
徐氏光余光瞥着纸上的字,就感觉到千斤重的石头压在胸口上,沉的他喘不上气来。
贺眠这个杀千刀的,之前怎么没淹死在湖里!到时候别说黄梨花木的棺材了,就是金丝楠木的他都舍得。
“给,怎么能不给!”就因为不得不给,徐氏才气成这样。
“她这般奢靡,家主知道定然要发火。这么些好东西她自己都舍不得用,如今贺眠这个当女儿的竟然比亲娘用的还好。没继承家财呢就这般德行,将来要是真把贺府给她了,还不得败的干干净净?”
徐氏眼里全是算计,指甲掐进掌心里,笑的有些扭曲,“功课功课不行,花钱享受第一名,我看家主这次怎么饶过她。”
汀溪听的稀里糊涂的,脑子转了好几圈才回过神。
这意思是贺眠要花钱,徐氏就给她,到时候把账本直接交给家主看。家主自己白手起家,正是知道赚钱不容易,所以根本不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
要是让她看见贺眠这么能造,一口气花了这么些银子,还不得拿家法治她。
只花五个月的开销就把贺眠嫡长女的身份抹掉,值。而且将来贺盼继承家财,那整个贺府不全是徐氏的?他这是舍小钱,图家财。
“郎君果然厉害。”汀溪诚心奉承。
谁知道徐氏美目一横,瞪了他一眼,“厉害就不用花银子了?”
他脸色发青,心里算的再明白那也心疼这些银子。
桌面纸上的行行清隽小字,就都跟钝刀子一样,在割他身上的肉。
徐氏既然打算满足贺眠那就没再耽误,贺母明天可就回来了。他当天下午就将所有东西给贺眠换了个遍,连鎏金雕花手炉都给她送了过去。
“徐叔大气。”贺眠摸着黄梨花木的床,也分不清它比刚才那个抬走的那个好多少,就只觉得散发着银子的芳香,这晚上睡觉肯定更踏实。
汀溪本来想把置换下来的东西全都抬走,按着徐氏的意思能省就省不要浪费。
可他还没动手呢,翠螺就让人把东西全都抬到隔壁去了。
林芽那个不大的小院瞬间被填充的满满当当,整个屋子比前两天充实多了,将原先的空荡冷清全都挤了出去。
绿雪高兴坏了,虽说都是贺眠淘换下来的,但对于他来说这些可都是好物件。
“眠主子真挑剔,这些东西还都是新的呢,她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绿雪摸着新换的圆桌,又摸摸旁边的凳子,嘴里嘀咕不停。
林芽捧着那枚精致小巧的手炉,站在门口看着旁边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人,轻声同绿雪说,“她若是不换物件,你我哪来这些好东西用?”
是指望自顾不暇的贺父强硬一回?
还是等着寸毛不拔的徐氏发善心?
绿雪微怔,走到林芽旁边歪头看他,想起什么眼睛微微睁圆表情欣喜,“少爷您说眠主子是故意的?”
她故意把自己屋里的东西给云绿院送过来?
绿雪感动的不行,觉得他冤枉好人了。
林芽没说话,只是抬眸看向隔壁院子,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他这个姐姐,当真是个有趣的人,就是不知道她明天怎么跟贺母交代,徐氏可不是一个有求必应的慈父。
第7章
贺母今年三十出头,正值壮年容貌不俗,眸光锐利精明干练,除了整日出门在外做生意晒黑了些,身形倒是保持的挺好,看起来并不油腻。
可能在外逢场作戏虚与委蛇够了,在家面对家人的时候她总是板着脸没什么表情,尤其是对待两个女儿的时候。
贺盼还好些,到底是小女儿,而贺眠可就没这个待遇了,她记忆里就没见母亲对她露出过好脸色。
每每母女两人见面,贺母总要挑出贺眠的大小毛病一一摆出来加以训斥。
贺母自己没读过书,从小家里就穷,贺府能有今天这个成就全是她一手打拼下来的。
生意越做越大,贺母也越来越意识到学问的重要性。所以她抬进府里的徐氏就是个能知书识字的,正因如此才得她高看两眼,将府里管家的权力一并交给他。
贺母有两个女儿,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这两个孩子能够走上仕途,再差也要出个秀才举人,这样贺府才不会被人看轻,将来也不会说没了就没了。
如今这个商贾低贱的世道,钱财堆砌起来的只是皮肉,要是没有权势撑腰做骨架,根本立不起来,就更别提能走多长远了。
偏偏贺眠不争气,寄托了她最大的希望却连个屁都学不会。
只要想起这事,贺母就没有好脸色。
对于这个不争气的嫡长女,贺母之所以会恨铁不成钢,实在是还没彻底放弃她。
这次她去外地茶庄出差,走了好些日子也不知道贺眠好点没有。
那边催的急,贺母走的时候正是贺眠掉水里的第二天,她都没来得及亲眼看贺眠醒来,只听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就先离开了。
当时贺父气的不行,满眼怨怼,说在她眼里女儿还不如生意重要。贺母也有她的苦衷,府里东西一应俱全,大夫亲爹都在,多她一个人在床边守着又能有什么用?
更何况大夫都说贺眠当时只是受了惊吓,休息休息就好了,并无大碍。
贺父这些年越发的不讲道理,贺母知道跟他解释他也听不进去,索性什么都不说,只交代徐氏让他好好管家,贺眠这边要是缺了什么就赶紧给她补上。
贺母说这话的时候想的全是些药材补品类的,毕竟病人能用到的也就这些。
谁知道这次回府才听徐氏说,贺眠缺的净是些梨花木青花瓷之类的贵重物件。
“她要这些东西做什么?”贺母脸色沉着,拧眉看向徐氏,语气格外不赞同,“她要你也就给了?她年纪小不懂事瞎胡闹,你怎么能跟着她一起闹。”
贺母不是个崇尚奢靡享乐的人,平时也不铺张浪费,谁知道竟生出这么个女儿来!
平时徐氏做事也是个能拎得清的人,怎么这回突然糊涂了。
徐氏委屈的不行,手捏巾帕擦拭鼻间,红着眼尾低声解释,“眠儿说唯有黄花梨木的床她才能睡的好,我想着她睡好了精神足自然也就会好好看书,银钱再重要那也没有功名重要。我知道妻主一直希望眠儿能出人头地金榜题名,心里想着您的话,这才应了她。”
他不说这话还好,越说贺母越生气。
“什么睡好了就会好好读书,这种随口胡诌的鬼话你也信,她说这些就是想骗你给她换好东西。”贺母撇着桌面上的单子,胸口窝着团火,“还金榜题名,她就考个秀才我都烧高香了。”
“要东西也就要东西了,竟拿这事做由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贺母再看向徐氏,见他眼眶通红站在旁边认错似的低着头,耸动肩膀小声抽咽,最终叹息一声,语气不像刚才那般严厉,“你也是,太过于娇惯她了。”
徐氏这人虽是侧室却跟旁人家里那些歹毒男子不同,不仅是把管家的好手对她跟对府中众人都没话说。
哪次办事情都办的漂漂亮亮,就这次糊涂了些,还全是因为心里始终记着她说过的话。
不能全怪他,要怪就怪贺眠好的不学光学些不好的东西。圣贤书没读多少,骄奢风倒是学了个透彻,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不然长此以往下去,可还了得。
贺母起身往贺眠的院子走,徐氏跟在后来虚伪的拉她衣袖,一口一个,“妻主别生气,眠儿说不定真就是为了学习呢。”
他嘴上这么说,眼里露出的却是明晃晃的恶毒。他巴不得贺母好好罚贺眠一顿呢,罚的越狠他越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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