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行有道
崔氏虽不满她过来打岔,可念在她关切兄长的一片心意,还是好声好气道:“话虽如此,可程世子不是比从前好多了么,可见春儿所学并非完全无用。”
阮林絮本想说那不过瞎猫撞上死耗子,程栩的情况,怎么治都不可能比从前更坏。
可想到崔氏如今对阮林春的偏爱,未免激怒,阮林絮还是聪明地改了口,“娘,程世子毕竟是个外人,二姐才能放心大胆地为其医治,或许真能对症,但,各人体质不同,您又怎能保证,这套针灸之术能对大哥起效?倘若弄巧成拙,不能按时回去西北,您就不怕武将军责罚么?”
崔氏到底心疼儿子,与其回去受几十军棍,还不如老老实实养过这一阵呢!
等崔氏走后,阮林絮又趁机对床上病人道:“大哥,你若是信得过我,我那儿有一种奇药,是大殿下给的,保准能药到伤除,灵验无比。”
阮林春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灵泉,不过借了大皇子的托辞——她以为阮林絮的灵泉出问题了,原来还有?
却不知那些是阮林絮以前攒下的,为的就是预防不时之需,如今难得遇上机会,她当然得趁机博得阮志胤的好感,把这位至亲至爱的大哥拉拢过来。
阮志胤虽觉得妹妹的说法过于夸张,可想到她从小古灵精怪的,未尝是在撒谎,试一试也无妨,便还是点了点头。
又抱歉地朝阮林春一笑。
阮林春当然是无所谓的,施针是个体力活,她乐得省点力气呢!阮林絮的灵泉若能治病,当然更好——虽然阮志胤回来没多久,阮林春却一见如故,她真心喜欢这个哥哥的脾气,也愿意他无灾无病,和乐一生。
既然站在这里会碍女主的事,阮林春便知趣地告辞,“大哥先歇着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等她离去,阮志胤方皱眉朝床畔道,“你何必对二妹这样咄咄相逼?她也是一番好意。”
虽说他并不认为阮林春能在乡下习得一身高明的医术,可这样当众拒绝,多伤二妹的心哪。
阮林絮撇撇嘴,“她才叫强出头充能耐,大哥你别傻,难道真想被银针插一身哪?”
阮志胤垂头想了想,不得不承认那场景有些可怖,比较起来,三妹所说的奇药无论能否起效,好歹外观更容易接受些——起码不用受疼见血。
阮林絮这才兴高采烈起来,得意地回房将拔步床下一个瓷坛打开,斟酌用量,倒了大约有一升的灵泉水——其实像平常这种小病,半升就够了。不过阮林絮想显露一手,当然是越快治愈越好。
等她将患处密密地敷上一层,阮志胤感觉周身果然清凉不少,疼痛也不那么明显了,于是感激地朝阮林絮道:“三妹,多谢你。”
阮林絮矜持地掩唇,“大哥何必客套,好生歇着吧,明早起来,保准腿上焕然一新,半点淤伤都看不到。”
对于这个,她有十足的把握——毕竟灵泉的妙用试验过无数回了,远非阮林春那种半吊子乡下赤脚大夫所能相比。
阮林絮回去便美美地睡了一觉。
阮林春倒是有些辗转反侧,别人不清楚女主的本事,她作为旁观者却心知肚明。阮林絮的外挂太强,那灵泉水包治百病算不上,但治好阮志胤肯定是小菜一碟,今日之后,阮志胤会不会重新落入彀中呢?
她好不容易才将阮志胤争取过去,倘若阮林絮存心分化,事情却不易办呢……
阮林春昏昏沉沉睡到鸡鸣五鼓,还未见天边露出曙光,便被外头的噪杂声惊醒。
让紫云出去打听情况,紫云匆匆回来,满脸惊恐,“大少爷的病情好似又加重了,服侍他的小厮说疼了一宿,这会子小腿高高肿起,都快有馒头大了,太太正让人去请回春馆的大夫呢!”
阮林春不禁皱起眉头,阮林絮没理由要害她大哥,那灵泉更不会有假,为何发挥不了作用呢?
这么一大早,回春馆只怕还没开门,此刻也耽搁不得,阮林春匆匆让紫云为她提着药箱,再带上那套金针,准备采用放血疗法,不然这么淤伤堆积,恐怕连骨头都会溃烂。
彼时阮林絮也被暖阁里的异状吓得够呛,她确定灵泉并没被调换,也是照方施用,为何、为何竟会恶化?
难不成,是存放的日子太久,已经过期变质了?
第32章 . 见客 亲家母难得过来,他这个女婿能不……
阮林春听紫云说得那样严重, 起先也自唬了一跳,及至来到阮志胤房中一看,心里便安定下来——虽然伤口确有些触目惊心, 倒也不至于肿成馒头那样可怕,顶多是个烧麦。
她就说嘛, 灵泉纵使丧失药性,也不见得一夜间变成剧毒,何况敷的量原不多, 便是真毒,除非日积月累,否则也难毒死人的。
阮林春一面麻利地让紫云取来高度白酒为病患清洗伤口, 一边笑道:“大哥你嚎得跟杀猪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明天就过年呢!”
阮志胤很不好意思, 原本龇牙咧嘴眼泪汪汪的,这会子也不得不正襟危坐,拿出些男子汉的气概来。
崔氏无奈摇头, “你大哥就是这么个脾气, 又怕疼,又怕见血,真亏他怎么想到去参军的。”
阮志胤没想到母亲这样拆他的台,窘得满脸通红, 忙唤了一声娘。
阮林春虽然也跟着笑,那笑容却是温和的,并不因亲人是个胆小鬼而可耻——甚至还有点反差萌。
她眉眼弯弯的道:“如今正是太平盛世,您要大哥天天见血光,未免太难为人了,保家卫国, 本来也不在刀枪剑戟上,排兵布阵,指挥若定,哪样不是值得称颂的功勋?你呀,就放一百二十个心,等着看大哥为您挣个诰命吧!”
阮志胤觉得自家妹子真是体贴,本来没有那样大的野望,这会子倒激起一腔血气来,豪气干云地挺着胸膛道:“妹妹说的不错,娘,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崔氏没好气地在他背上拍了两掌,“还逞强!给我老实躺着养伤,说一千道一万,娘只要你平平安安,不给我闯祸就成了,至于发扬家业,有你爹在呢!”
可巧阮行止听得动静醒来,打着呵欠道:“什么事这样喧腾?”
他近来多跟崔氏分房睡,众人都见怪不怪,唯独阮志胤眨巴着眼,很是不解——爹和娘不是一向感情最要好的么?
崔氏也无心跟他解释,长子这样粗枝大叶,说了他也不明白,只有春儿才是自己的贴心小棉袄,最懂她的感受。
崔氏本来不想打搅丈夫,如今见他问起,便冷冷淡淡道:“还不是你那女儿做的好事,自告奋勇说是能为阿胤治伤,结果治了一夜反而更坏了,我竟不知她哪来的底气!”
阮行止微微蹙眉,崔氏近来说话总这样夹枪带棒,叫人听着分外刺耳,什么你的女儿我的女儿,难道春儿是她一个人生的?就算姊妹俩并非同胞,也用不着这样明晃晃地割裂开来,絮儿听着该多难受啊。
但是阮行止毕竟不蠢,见崔氏这样的盛怒,阮林絮又嘤嘤呖呖在那儿抽泣,料想这事是女儿办的不地道,只得沉声发问,“絮儿,究竟怎么回事?”
阮林絮自从今早起床看过阮志胤的伤势,一双眼便哭得又红又肿,比兔子还醒目,精神萎靡却仍强自支撑,“是我不好,不晓得那药跟大哥不对症,反而延误了病情,您要罚就罚我吧。”
阮林春默不作声地将小刀淬了火,消毒之后再割开皮肉,慢慢将污血放出,她并不怀疑阮林絮是无心之过,但,对方此刻之所以这样悲伤,恐怕并非为了阮志胤的伤势,而是纯粹想逃避罪责——毕竟阮志胤得的并非绝症,用不着靠灵泉救命,阮林絮之所以主动,纯粹是出于好大喜功。
那么,她当然也须承担相应的后果。
就看阮行止怎么处置了。
阮行止果然犯起了难,这事还真抵赖不得,偏偏志胤又是刚回来,崔氏的注意力全在儿子身上——哎,絮儿一向聪明,为何偏在这关口给他找麻烦呢?
阮行止只能陪笑道:“依我看,絮儿也不是诚心的,不如……”
崔氏不想跟他面对面说话,只望着窗外,“絮儿说的奇药,便是之前酿酒的方子吧?我记得,老太太那里也有几坛。”
阮林絮做事再如何隐蔽,可院子就这么点大,偶尔有几回也被崔氏撞见——她看到阮林絮把那种稀奇的泉水倒进酒里,当时只觉得稀奇,现在看来,分明隐患重重。
阮行止心头突突跃动,那灵泉水倘若真出了问题,老太太误喝了可怎么是好?他正在升职的紧要关头,若这时候丁忧,等于前功尽弃。
而且他自己也曾经服用过,保不齐五脏六腑会留下后遗症呢。
这么一想,阮行止对女儿也没什么好脸色了,冷冷道:“絮儿的年岁也大了,又正在跟大殿下议亲,我看还是收敛些性情好,今年就别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崔氏当然没意见。
倒是阮志胤有点于心不忍,“三妹一向最爱热闹,您这样关着她,岂不比打她一顿还难受?这事虽然三妹有错,可毕竟起因我自己不当心,爹,您还是饶过她吧。”
然而阮行止却意外坚决,“不行,一定得罚。”
阮志胤:……
爹不是一向最疼三妹的么,怎么这会子却跟变了个人般?@泡@沫
他哪晓得,阮行止并不单纯为他出气,更多的是为自己——难怪最近总觉得头晕乏力,精神倦怠,保不齐就是喝了那些灵泉水的副作用。
他当然不觉得自己年老,只能迁怒到女儿头上。
甚至于亦有点怀疑,阮林絮难不成见春儿跟志胤要好,心里不服气,才故意下毒害人?若真如此,这女儿更得好好教一教了。
不得不说,阮林絮这锅背得实在冤,阮林春虽然清楚事情的经过,可她也懒得出言帮阮林絮分辩,倒不如说眼前这副场面是她最乐意看到的——说好的父慈女孝呢?原来还是塑料情。
阮林絮被两个仆妇看似照顾实则监视,怏怏不乐地回屋关禁闭,这厢阮林春也已经处理好了伤口,脓血排出后,伤口的水肿果然减轻不少,看着也不那么瘆人了。
阮林春起身道:“包扎敷药的事,还是等回春馆的大夫过来,他们那儿的金疮药最好,大哥你也好生休养几天,可别四处乱窜了。”
阮志胤乖乖点头,打死他也不敢再上山了,谁知道雪地里还有多少捕兽夹,他自己受伤无所谓,可回回劳动妹妹、让家人为自己担惊受怕,他也怪不好意思的。
阮行止没想到女儿竟然当真略通医术,看来程世子病体大有起色,当真是春儿的功劳——自己素日小瞧她了。
发觉阮林春并非一无是处,阮行止对她也忽然慈眉善目起来,“春儿临危不乱,处事沉稳,不愧是我阮家的女儿。”
阮林春在心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合着只有优秀的传人才配继承您的基因,这人未免也太自恋了吧?
崔氏也颇有些看不惯丈夫的神气,拉着阮林春的手起身,“你这样晨起奔波,一定累了,娘让厨房炖了碗鸡丝粥,这会子刚刚温,正合你的口味。”
阮行止:……没有他的份?所以他活该饿肚子去上朝?
于是他向崔氏抛去一个可怜的目光。
崔氏却已免疫了他的杀伤力,只冷冷道:“你就陪阿胤吃些清淡的吧,瞧瞧,人到中年,腰身都粗了不少,再不瘦下,我看连房门都快过不去了。”
阮行止听了这番暗含讥讽的话,不禁面如锅灰,他有那么胖么?顶多肚子微微发福而已,谁叫官场上应酬最多,别人劝酒,他也不能拦着。
结果他自己没嫌弃,倒是糟糠之妻先嫌弃他来了。
阮林春心内暗笑,在渣爹心里,自己总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只要一声令下崔氏就会鞍前马后前来服侍,却不知褪去那层相濡以沫的滤镜后,崔氏看到的不过是一个略有姿色的油腻中年人,阮行止再这么矫揉造作,只怕崔氏连隔夜饭都会吐出来。
看来,距离她的计划实现已经不远了。
*
有了阮林春的精心看护,阮志胤的脚伤很快就好得差不多了,但是阮林絮的日子却格外不好过起来。
虽然她百般辩解,阮行止并不认为是意外,只觉得灵泉本身存在问题——阮林絮也不好说自己怀疑灵泉过效,本来自从玉瓶结冻后,她剩的就只有那两坛子,万一爹盛怒之下再给砸了怎么办?
她如今可是走投无路,什么都没有了。
阮行止却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想法子把老太太那里的几坛药酒给调换了,免得出事,又催逼着阮林絮给大皇子写信,将药酒讨回来。
阮林絮也有点担心出事,顾誉自己是不爱吃这些补身方的,但他打算将药酒作为送给老太后的节礼,倘若老太后出了意外,怎么吃罪得起?
因此在这一点上阮林絮跟爹保持一致,为求万全,她亲自给顾誉去了封信,请他将灵泉酒送回来,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节礼,她可以帮忙置齐。
顾誉没有推辞,原封不动地照办,但是从回信的语气来看,他并不觉得阮林絮是关心自己才这么干的,只觉得对方纯粹反悔,想拿去市上卖钱——看来他们三年的恩爱还比不过几百两银子。
阮林絮的一颗心仿佛泡在黄连汁中,苦透了,顾誉这般生人勿近的态度,更让她不敢告诉他,既那个石莲台后,灵泉水亦出了问题——她毫不怀疑顾誉会立刻放弃自己。
可是两人结识至今,城中早已闹得风风雨雨,人人都知道她是要嫁进大皇子府的女人,倘若顾誉变心,又有谁肯要她?
何况她也不肯放弃这艘大船,除了顾誉,谁还能帮白家平反,实现她多年的野望?她只能祈求明年的及笄礼快些来到,到那时,就能名正言顺地谈论婚事了。
无论如何,她跟顾誉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休想将她抛下,休想!
阮林春早已名花有主,当然是不愁婚事的。度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除夕,正月初一,崔氏就带着她来到平国公府,说是走亲访友,当然是要商榷两家正式成婚的事项。
程栩都没想到阮林春会来得这样快,以往都是约定了期限,他再梳洗更衣等候。结果今日事发突然,他连头发都没梳、床铺都没来得及整理呢!
李管事暗暗好笑,世子爷素日是最不爱见人的,就算过年有宾客上门,他也多半称病,谁知遇上阮二姑娘就跟换了个人般。
眼看程栩将两只布袜都穿反了,李管事忍不住道:“少爷放心,夫人就在花厅应酬呢,不会怠慢的。”
程栩白他一眼,亲家母难得过来,他这个女婿能不露面吗?说不过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