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十八
丰峻差点一头栽下病床。
他定定神,终于完成了早就想了一百遍的动作,两根手指一捏针头,猛地拔了出来,然后潇洒地翻身下床。
“不用她回避了。何干事,咱们另找地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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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4
何如月终于看到了丰峻受伤的手。是右手,包裹着层层纱布,包得老高,只露出一丁点儿手指,触目惊心。
“这,有点严重?”何如月不由问。
丰峻却丝毫没有痛苦的表情:“上了药,没大碍。”
“那也得听医生的,水还没挂完呢。”何如月犹豫,不敢就这么带他走,怕耽误他治疗。
刘明丽却误会了,她把何如月的犹豫听成了关心,眨巴着媚长的眼睛,看看二人:“你们……谈对象?”
“没有!”何如月当即否认。
刘明丽顿时眉开眼笑:“那就好。”
好你个头。何如月突然明白了刘明丽的意思,这是又看上丰峻了?不由望了丰峻一眼……
好吧,他一直都很帅,但太冷漠,拒人千里之外,不可爱。
丰峻却不耐烦了:“何干事,能走了吗?”
这小脾气,有点坏啊……算了,本姑娘今天是来跟你道歉的,不跟你计较。
何如月赶紧对刘明丽道:“我和丰师傅有工作要谈,下班时我来找你,再细聊啊。”
话还没说完,刘明丽又扑了上来,嘤嘤嘤将何如月好一顿蹭,这才松开她:“去吧,回头见。”
何如月被她揉得晕头转向,走下楼梯时差点一个没看清就踩了个空,还是丰峻伸手一扶……只剩一只手,也还是管用的啊。
“何干事下盘不太稳啊。”丰峻幽幽的。
这形容……何如月脸皮微红,一肚子道歉的话,被噎得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本来是一鼓作气跑到了保健站,没想到先被刘明丽的出现震惊一波,又被丰峻的伤势扰乱一波,心里早就想好的那些话,被丢到了脑后,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人沿着托儿所的围墙走了几十米,丰峻忍不住了:“你是来找我散步的?”
“呃……不是。”何如月终于站定,勇敢地望着他,腹稿捡不捡得起都不重要了,她直截了当,“我来向你道歉。”
“道歉?”丰峻也意外,疑惑地回望何如月。
“我现在确定,是周文华在厂里散布我流言,不是你。之前错怪了你,我向你道歉。”
说完,何如月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丰峻深深地望着她,渐渐地,有了些笑意:“你居然也会道歉?”
这叫什么话?
何如月扬了眉:“我当然会道歉。我是非分明。”
“我接受道歉。”丰峻好看的眸子里,流动着难得一见的光芒。这个冷若冰霜的男人,头一次有了人间烟火气。
“那……就这样了!”何如月笑吟吟地,“向丰师傅的受伤表示真诚的慰问,需要工会做点什么?”
又来“丰师傅”!
丰峻吐血拒绝:“能不能换个称呼?”
“这……丰峻同志?”
“丰峻同志”也比“丰师傅”好听啊,后者听上去胡子拉茬的。
何如月今天收拾了周文华、解开了心里的疙瘩,明显心情特别好,又关心道:“你这手,真没事吧?”
“没事。看着吓人,其实就手背上一块。”丰峻举起手,端详着,“已经上了药,以我的经验,一周后可以拆纱布。”
“明天还要挂水吗?”何如月问。
其实保健站医生是说明天还要挂的,但一想到保健站那位漂亮小护士,丰峻打死也不想再去。
他毫不迟疑:“不要了。这点小伤,不用搞那么夸张。”
像是要表示自己之前错怪他的歉意,也像坚持自己的工会职责,何如月还是关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啊。”
她记得黄国兴说过,丰峻是弃婴,养父也已经过世,他在这世上已经孑然一身。这右手受了伤,或许会有诸多不便吧?
丰峻却摇摇头:“谢谢了,我自己可以。”
但想了想,他又道:“如果能让你那个亲戚离我远点,倒也是帮忙。”
“哈哈哈哈。”何如月大笑起来,“你说刘明丽啊,不用怕她的,她就那样,其实人很热情,不坏的。”
的确很热情,热情到像个开屏的孔雀啊。
或许是何如月笑得太过大声,惹来过路职工好奇的目光,这下何如月有点清醒过来,这还是上班时间呢,道歉结束,也该继续回去工作了,手头还有一堆事都没完成呢。
于是和丰峻告别,欢欢喜喜地回到了行政楼。
一上三楼,图书室已经开了,有几个职工在借书。苏伊若一见何如月,立刻叫住她。
“有个小流氓在等你,你当心点啊。”苏伊若低声道。
“小流氓?”何如月没听明白,这厂里最多就有丰峻这样的刺头,倒也没听说有小流氓啊?
苏伊若凑到她耳边一说,何如月明白了。
原来也是老相识。
就是头天上班,堵在办公室要办长病假的张志强。这张志强二十多岁,别看年纪不大,但故事很多。据说搭了很多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早先也是吴柴厂让人头疼的人物,后来打群架断了一条腿,在医院住了好几个月,后来腿好了,厂里让他回来上班,他死乞白赖,要保健站给他开长病假。
那时候保健站站长还是刘剑虹,调了病历一看,你腿都好利落了,群架又打好几场了,谁给你开长病假啊?
不仅没给开,而且还苦口婆心教育他,让他把精力不要放在混社会打架上,要放在为企业发展出力上,你说,不也是蛮好一小青工吗?
不得不说,刘剑虹在何舒桓的长期宠爱之下,的确有点儿中年天真。
跟小混混讲人生大道理,不管用啊。
磨破了嘴皮子,张志强也只记住了一件事,就是保健站站长刘剑虹不给他开长病假。
你不给我开,我就去工会闹,我去举报你、告发你!至于举报什么,不知道,反正,就是要闹,闹到工会出面保障我的无理要求,给我长病假。
张志强就是这么想的。
而且巧合的是,他发现工会新来的何干事正是刘剑虹的女儿。就更是打定主意,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尝尝辣虎酱。
他就在工会办公室门口站着……不,他也没好好站着,他吊儿郎当靠在走廓栏杆上,望着何如月从远处走来,又望见她走进大楼,然后又望见她一上三楼就拐进了图书室。
没事,张志强反正不上班,他有的就是时间,终于又等到何如月从图书室出来,走向了工会办公室。
“张同志啊,有什么事吗?”何如月气定神闲,在他跟前站住。
“进去说。”张志强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
现在的工会办公室只有何如月一个人,她猛然意识到,不能让这个小流氓进去,万一他耍横,自己会吃亏。
何如月假装掏钥匙,又眉头一皱:“哎呀,我把钥匙锁里头了。”
然后道:“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我等会儿要找金工师傅来开锁。”
张志强是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点儿没怀疑什么,反正在哪儿说也不影响,他凶巴巴看着何如月:“你应该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啊?”
“如果还是长病假的事,不行。”何如月断然拒绝,根本不跟他废话。
“那我就去找董厂长,把我的断腿架他办公桌上,给他压压惊。”张志强咬牙。
“请便。”何如月不怒反笑,“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要去金工间找人开锁了。”
张志强突然就抡起拳头,“咣”一下,砸破了工会办公室的窗玻璃。
“不就是开锁吗?老子现在就爬进去,把你公章拿出来,给我盖上!”张志强吼。
附近几个办公室听到动静,立刻有人跑出来。
一看是臭名昭著的小流氓张志强又来闹事,吴柴厂的科室同志们无比同情何如月。这小丫头太可怜了,上午才和周文华干过仗,下午就碰上了更难啃的骨头。
小丫头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和走廓八字不合啊。
但显然,小丫头比那“难啃的骨头”更硬气。何如月一看窗玻璃都被砸破,顿时来气:“想都别想!你就是今天把门砍了,也不会给你盖章。你倒是试试!”
早有人见势不妙,跑到二楼去通知保卫科。
这还得了,闹事闹到行政楼来,真当吴柴厂没人啦!袁科长带着好几个保卫干部,大吼着冲上了楼。
“张志强你个小赤佬,吃了豹子胆!”
袁科长冲上来挡在何如月身前,不让张志强伤害到她,然后道:“你他妈都能打架了,还不能上班,你好意思来闹长病假啊!”
张志强隔着袁科长,气势汹汹地指何如月:“保健站站长都已经不敢放屁了,你工会要是还敢作坝,我看你敢走出吴柴厂大门!老子半路上弄死你!”
几个保卫干部到底身强力壮,一把将张志强推到水泥栏杆上:“威胁谁呢?何干事伤了一根毫毛,我们都是见证人,送你小子公安局吃牢饭去!”
张志强吼:“干什么,干什么,出气也不行?我真打了吗?放开我!”
他挣开众人,恨恨地盯一眼何如月,吐了一口口水,扬长而去。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围过来:“何干事你没受伤吧?”
“没。”何如月虽然态度强硬,但碰到这种不要命的,也是心有余悸,强撑着笑容,“他不是头一次来闹了,怎么总让他进来?”
袁科长道:“他是吴柴厂职工啊,虽说休着病假,也不能把他关在厂门外。”
徐秀英过来看了看窗玻璃,尖锐得吓了一哆嗦:“我叫人过来赶紧重按玻璃,这个要是划伤了手不得了。”
人群中,孙博伟也越众而出:“何干事,你要没带钥匙,先来我们办公室坐坐吧。”
何如月从兜里掏出钥匙晃了晃,笑道:“我带着呢,刚刚是怕吃亏,故意没进办公室。”
“还好你聪明。碰到这种流氓无赖,真的只能机灵一点,别和他硬杠。”
众人说得都在理。但安慰完,也是各回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