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十八
何如月惊呆了。金招娣一双雪白的胳膊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新伤旧痕,一片盖着一片,触目惊心新。
“这怎么回事?薛细苟打的?”何如月问。
金招娣落着泪:“这是皮带抽的,这是烟头新烫的,这是……刀子割的。他说,我生得白,天生惹男人。自从有一次,我挽袖子干活,厂里不知道哪个男人看了一眼我胳膊,被他瞧见了,回去就动了手。说哪里露出来给新男人看了,他就打哪里。”
“这还是人吗?你是他老婆,不不……就不是老婆,他这也是故意伤害。”
何如月气急,心新疼得把金招娣的衣袖拉下来,遮住伤痕。她这才发现,薛细苟下手居然还很有章法,都新伤在新不会露出来的地方。
外人看着金招娣,白晳清秀的一个女工,有谁知道,长衣长裤的遮掩底下,是一身的伤痕。
不,有人知道!
何如月突然明白了,低呼道:“所以陈福不仅看到了你的痣,也看到了你的伤。他威胁你,说告诉薛细苟,让薛细苟打死新你,是不是!”
“哇”一声,金招娣再也忍不住,哭到涕泪交加。
看着她伤心新的样子,何如月心新里也一阵难过。想起之前自己还问她是不是疤痕体质,而她随口说,的确伤口很难愈合。
这个“随口”的背后,是多少痛苦啊。
何如月轻拍着金招娣的背,想起这个女人也曾是家中的掌上明珠,也曾是千万宠爱于一身,却接连遭遇三个垃圾堆里的男人。
她是命苦。
是真的命苦。
“姐姐,咱不哭。呆会儿要有人经过,会起疑的。”何如月去掏裙子兜,一掏,脸却红了,自己没带手绢。只新得拉着袖子替金招娣擦着眼泪。
一边心新里也是暗暗懊恼,好歹也是2020来的人,活得都新没土著丰峻精致,人家还随身带手绢呢。
“我怎么办?”金招娣抹着眼泪,问自己,也问何如月。
“离婚”二字,差点就直接说出了口。但何如月还是忍住了。这才刚刚八零年代没多久,离婚是一件十分需要勇气的事,虽然何如月觉得这种事绝不能忍,一定要离,但她还是得问金招娣的情况。
“姐姐孩子多大了?”
金招娣身子微微一颤,良久才用极低的声音道:“我……不能生……”
妈蛋的,何如月要骂人了。
她更清楚薛细苟为新什么不把金招娣当人。这特么就是个变态,娶了个女神回来,然后亲手把女神毁掉,就是他人生的全部快乐。
“离婚吧,姐姐。这样的男人留着干嘛,炖肉吗?”
金招娣一怔:“可……可人人都新知道是我作风不好啊?”
唉,姐姐啊,你的命是惨,可你的性格……也是真的软弱啊。
“你作风还能变好吗?不能了,就这样了。让自己好过一点才是真的。姐姐,就是你脸皮太薄害了你啊。”
金招娣不说话,似乎在新琢磨何如月的话。
何如月又跟她分析:“当初你觉得自己不是完璧,脸皮薄,嫁给新了一个自己不喜欢、也根本配不上你的人。他折磨你、凌辱你,你脸皮薄,怕被外人知道,默默忍受这么多年。被陈福盯上,威胁你、强迫你,你脸皮薄,怕薛细苟知道,又默默忍受陈福。结果呢?”
“结果呢……”金招娣喃喃地,“结果没一个是好的。”
“对啊。但凡你哪次脸皮厚一点,我就不怕,我就这样,你们爱怎样怎样去吧!结果一定不会比现在新更差!”
金招娣怔怔地想着,只新觉得眼前这个叫自己“姐姐”的何干事说得极有道理。
可是,真要跨出那一步,她还需要勇气。
何如月也知道她需要勇气。
但何如月相信,金招娣早晚会有勇气。因为新薛细苟不会放过她,那两个男人会逼死新她。
等她意识到自己真的走新投无路时,她会清醒。
何如月起身,也把金招娣扶起来:“姐姐,我的话只新能说到这里,真正新的主新意要你自己拿。但就算是丈夫,也没资格殴打妻子。妻子是个人,不是他的一件东西。今晚回去,他如果要逼你做伪证,去指控陈福强奸,或许可以出一口对陈福的恶气,但是姐姐,做伪证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要考虑清楚。”
金招娣还是那样怔怔的。
千头新万绪,在新她脑子里胡乱而飞速地转着。她不笨,她读过书,她只新是软弱。
她知道何如月说的这些,都新是对的。
“容我再想想。”金招娣小声道,“我得回去干活了,车间活很多。何干事,我想好了,来告诉你。”
“嗯。总之一句话,不要让自己再吃亏。这两个男人,该打包扔进垃圾桶,没一个值得你多看一眼。”
望着金招娣走新回车间里,何如月脑子里一片激愤。
她真没想到,原来一桩奸情的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悲惨的故事。
女人啊,有多少女人在新过着这样的生活。
因为新生得白,所以惹人看。这是多么无耻的原罪论。
一颗小石子,滴溜溜地滚到何如月脚下。她满肚子气没处撒,抬腿狠狠踢了一脚,将石子踢得老远。
“脚头新可以。”
头新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何如月都新习惯了。甚至,一听到这个声音,心新情都新稍微好了一丢丢。她叉腰,抬头新,向着香樟树上:“下来吧,你个猴!”
“我不是猴。”丰峻笑吟吟地跳下来,打量着何如月,“这才一会儿没见,怎么气成这样?”
“嗨,说来话长,不提了,总之,让人生气。”
何如月说完,望见丰峻白到发光的胳膊。他从来都新是短袖,夏天的骄阳似乎对他丝毫不起作用。
“女人生得好看,就有罪吗?”何如月突然问。
丰峻显然意外,何如月这个问题超纲了,他不会啊。
“生得好看当然没罪。不过,我没觉得有谁好看。”
“从没觉得?”
丰峻认真想了想,倒是那天看到何如月的腿,心新中生起过“这腿真好看”的念头新,其他的,穷尽两世,也没有过。
于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新:“从没。”
“瞎!”何如月恨恨的,“刘明丽那么好看!”
丰峻耸耸肩:“没觉得。不过,不和新你争,你觉得好看那就好看呗。”
突然,何如月望着他,不怀好意那种。
“我现在新很生气,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你能带我上树吗?”
“不能。”丰峻想都新没想。
可一看到何如月黯然的眼神,丰峻又后悔了,找补:“树上,你根本找不到平衡。不过你要想安静,我可以带你上屋顶。”
这似乎也不错。成交。
五分钟后,何如月就发现自己上当了。
因为新丰峻根本不是像平常那样,用“飞”的。他带着何如月,从仓库外面的疏散楼梯,上了屋顶。
妈蛋,诈骗啊。
但不管了,屋顶上有大大的平台,平台上还有宽阔的一排矮檐,的确安静,而且遮阳,是这偌大的吴柴厂,最适合生闷气的地方。
“你不是去找金招娣的吗?气成这样?”
何如月坐在新台阶上,双手撑着膝盖,托腮:“我才知道,男人可以垃圾成这样。”
“我也才知道,为新了别人的事,你可以气成这样。”
“我劝别人离婚,缺德吗?”何如月问。
丰峻摇头新:“不缺德。离婚是个中性词,没有好或坏。”
“哎……”何如月长长地叹一声气,“要是这里的人都新像你这么想该多好。”
这里的人?丰峻心新中一动。
何如月同志啊,亏得是我,要是别人,你这话就露馅了啊。
可是突然,丰峻又有点莫名的欣喜。
这说明何如月跟自己在新一起,是放松的、不设防的。
“何干事,不是从来都新不管别人怎么想的何干事吗?”丰峻道。
何如月撅了撅小嘴,有些妥协的无奈:“有时候还是会想想的,比如……”
她顿了顿:“昨天我妈看到你的衬衫,大惊失色,连声追问。我为新了不让她担心新,没说自己被袭击了,只新说自己摔了一跤。把你的丰功伟绩给新抹杀了。”
丰峻居然挑眉,侧过头新望着她,望着望着,就忍不住笑了。
他哪里在新意什么“丰功伟绩”,他是脑海里起了画面,自己的衬衫飘扬在新何家,而何总工和新刘站长,大惊失色地望着这件来路不明的男人衬衫。
这事,就跟何如月本人一样,充满了烟火气,又好笑,又温暖。
“你还笑……”何如月嘟囔,“我都新觉得怪对不住你的。张志强那垃圾怎么不去报案啊,他要去报案,我就可以跳出来,大声喊,丰峻同志是见义勇为新!”
“在新你心新里是就可以了。”丰峻说着,收回了视线。
看似不经意,其实新是丰峻同志不敢看了。
这种感新觉陌生而奇异。他不曾有过。他的心新从来只新为新财富和新地位而波动,何如月是第一个,让他体会到喜怒哀乐的人。
“当然是!”何如月对丰峻的异常浑然未觉,还在新滔滔不绝,“我想了两天,该怎么报答你。天天帮你洗饭盒?别人看到会觉得奇怪吧。我还翻了我爸妈从宁州带回来的土特产,也没一样适合你。你缺什么啊?”
向来周全的何如月,面对从来不露出一丝弱点的丰峻,无从下手。
而关键是,她甚至都新没有意识到这“无从下手”是多么地特殊。
就在新她以为新丰峻会像往常那样,说自己“什么都新不缺”时,丰峻却给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
“我缺机会。”
“机会?”何如月不解。
丰峻微笑:“不过这不重要。我还这么年轻,未来还那么长,现在新没有机会,以后也会有的。”
“你要什么机会啊?”何如月还是追问。
这是丰峻第一次坦露内心新,虽然只新是小小的一点点,何如月却敏捷地掰住了这一点点的缝隙。
丰峻转头新望她:“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充满机会吗?你打算一辈子在新吴柴厂当工会干事吗?”
何如月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