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万安 第16章

作者:云霓 标签: 穿越重生

  七年前珍珠大盗偷走了库银,一个人决计无法将那么沉重的库银带走,更何况还要杀死十几个衙差,衙门一直认为“珍珠大盗”身边有一群共犯。

  这些采石人浮出水面,是否就会被当成“珍珠大盗”共犯被审问?张老爷到死也没有透露自己就是当年的“珍珠大盗”,所以“珍珠大盗”这顶帽子要被戴在谁头上?

  案子不可能就这样顺风顺水,有人不会任由这样的结果发生,仔细想来最大的变数就该是魏家了。

  魏皇后和贵妃本就水火不容,立太子时就引发了不小的风波,历经两朝的老御史上奏大皇子虽为长子,却不是嫡出,皇上也正值春秋鼎盛之年,立储不必急于一时,即便皇后娘娘不能诞下嫡子,也可以过继皇子在身下抚育,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定能教养出一个德行尊贵的储君。

  这话直指贵妃出身卑贱,没有资格养育储君,又暗语大皇子品行不端。

  此事委实闹出不小的风波,一度阻拦了立储进行。

  直到朝廷查明那谏言的御史是为梁王办事,梁王此举居心叵测,阻扰立储是要皇子之间互相争斗,引朝局混乱,梁王府也好趁机浑水摸鱼。

  结果是梁王被惩办,大皇子登上了东宫之位。

  看似一切都是梁王的谋算,可魏家焉能置身事外,魏家从此被贵妃党更加憎恨。

  五年前的二皇子谋反案,贵妃党借此除掉魏家,魏家差点遭受灭族之灾,要不是皇帝顾念魏家在潜邸时忠心耿耿,命人定要查清此事,魏家也不会洗脱了冤屈。

  经历了那么多之后,顾明珠却知道事关朝局从来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所谓的皇帝“顾念”恩情不过是个幌子,魏家能活下来,背后必然有不能为之人知晓的理由。

  就像二皇子之所以成为第一个“谋反”的皇子,不过是因为其母不但出身微贱,而且早早就亡故。

  现在魏家来到太原府,明里暗里必然与太子交锋,不会轻易的就善罢甘休,尤其那阿魏不是随意就能糊弄的人。

  她要在太子的地盘上兴风作浪很是不易,如果能借势就再好不过,所以那阿魏与她未必就是水火不容,也许还可以好好做一笔买卖。

  回来顾家之前,她让柳苏发出消息,让聂忱去探探阿魏的底细,不知道聂忱收到没有,能不能顺利找到那人。

  好可惜,她这么早就要归家,现在只能静静地等消息。

  顾明珠打了个哈欠,既然无事可做,那就先睡一觉吧,想着她用被子将自己裹住,一扭一扭靠向床里,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

  天还黑着,整个永安巷却被火把映照的通亮,府衙增派了不少人手前来,将方才那些人的藏身地搜罗了一遍又一遍。

  “走吧!”魏元谌吩咐初九。

  初九点点头,再不走一会儿就要与衙差碰面了,初九挥了挥手,护卫全都散去,他也立即跟上了魏元谌的脚步。

  两个人一先一后进了小院子。

  魏元谌净了手,站在桌前端起茶来喝,手指上传来淡淡的皂香,隐约残留着那药材“阿魏”味道。

  第一次听说这药的时候,他在大牢中,魏元谌目光微远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

  “阿魏,阿魏。”

  他恍然听到这声音,以为她是在唤他。

  “孙郎中方才说了,加一味阿魏会更好,你们……”

  狱卒却不加理睬。

  “阿魏太贵,是不会给的。”郎中开口阻止了她。

  两个人说这话渐行渐远。

  从大牢里出来之后,他去了药铺才知晓这阿魏为何物。

  如果不是那时候伤的太厉害,整个人都在昏昏沉沉中,他不会有这样的误解,因为当时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朝廷忌惮魏家,生怕魏家因为受冤一气之下起事,于是将魏家人分别关押,不准狱卒和身边的人提及他们的身份,朝廷就是要用他们这些魏家子孙来拿捏魏氏。

  他半昏半醒更没有力气言语,躺在大牢之中如同死人,自然不会向人提及什么,就算她看到了他的面容,也不会有半点的熟悉,莫说那时候他必然病得脱相,就算他如往常般光鲜地站在她面前,她也一样认不出。

  他们见过几次,都是他看她,而她不曾望过来一眼。

  魏元谌抿了口茶,将思绪从回忆中拉出,还没有放下手中的茶杯,就眯起了眼睛,随即手指一划,腰间的短刃出鞘掷了出去,外面立即传来躲闪的声音。

  初九也灵巧地跃了出去,立即与院子里的人斗在一起。

  才过了几招,外面就有急切的声音道:“大人,我也是来查案的,千万不要下杀手。”

  聂忱的脖颈被人压制住,眼前这个灵巧的小瘦子,功夫竟然如此的好,这若是让长老爷知晓,定会觉得他丢人,好在他靠得从来不是武力。

  “带进来。”

  一道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传入聂忱的耳朵。

第17章 不亏

  聂忱十三岁就在坊间混迹,为了糊口做过许多营生,原以为就会这样下去,却亲眼目睹相熟的酒肆掌柜被杀,凶徒遮蔽着面容逃走,他想帮掌柜的抓住那凶徒,去过衙门、走遍大街小巷,无论如何奔波都一无所获,直到有人揭了悬赏榜,才将那逃走的凶徒抓住。

  从此之后他下定决心也要做这样的活计,于是去镖局做趟子手,给仵作端茶倒水、侍奉左右。

  十六岁时遇到一个擅长侦探的高手,终于拜师成功,跟着师父四处行走,师父去了之后,他就独自揭榜查案,在这一行中也算小有所成,他对自己的本事也有些自信,长老爷给了线索他焉能还不成事。

  在永安巷周围仔细寻找了一番,终于让他发现了几个行踪可疑之人,顺藤摸瓜跟上来,这两人身手极好,进了这条街就将他甩下,好在他对太原城十分熟悉,花了些功夫就找到了这院子。

  正想要探探那两个人在做些什么,甫一靠近,就从窗子里掷出一把匕首,幸亏他闪躲的快,否则那匕首已经刺在他胸口上了。

  手段如此狠厉,就像长老爷说的那样,屋子里这人十分不好对付,他抓过不少的凶徒,许多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疯子,他从未生过惧意,就算再厉害的人他也可以搏一搏,可这个人却让他心中发寒,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不敢走得太近。

  聂忱躬身行礼:“想必您就是定宁侯让我们寻找的那位大人。”

  与这样的人说话的机会稍纵即逝,他不会傻傻的等这位大人回应,聂忱继续道:“我们在坊间行走,太原府来往的人虽多,但似大人这样的人,就算再遮蔽行迹也能有所察觉,今晚大人现身永安巷,被我发现了蛛丝马迹,这才跟了上来。

  大人去永安巷是为了查案吧?不知是七年前的珍珠大盗案,还是如今的金塔寺案?大人只身前来太原府,带来的人手不多,若大人不嫌弃坊间之人愿为大人效命。”

  魏元谌抬起眼睛:“定宁侯给了你多少赏银?”

  聂忱没有隐瞒:“二百两,算是我接过最大的一笔买卖。”

  魏元谌淡淡地道:“拿了定宁侯的赏银,现在又想从我这里借力,寻常的坊间人没有这样的算计,有这样的心思已是图谋不轨,况且既知本官在这里,却还带利器闯入,杀你不违律法。”

  初九抽出手中的长剑。

  “大人,”聂忱急切地道,“我如此算计,是为了查明七年前的珍珠大盗案,当年朝廷丢失库银,太原府官员尽被牵连,不少人因此入狱,我师父为查此案四处奔波,不但未能查明反而被朝廷杖责,师父临终前念念不忘,嘱咐我有机会定要求个真相。”

  聂忱感觉那道凛冽的目光扫在他身上,这人果然比定宁侯还要难对付,他心中所想这人仿佛全都猜透,不给他任何兜圈子的机会。

  聂忱道:“最近山西商贾几次遭遇盗匪,朝廷派了不少人马追查,几乎将太原附近的可疑之人盘查一遍,那些盗匪却好似长了眼睛,每次都能与衙门的人恰好避开,衙门找来商贾作饵暗中跟随,盗匪却并不上当,等到衙门的人离开,那商贾立即被劫,要么是那盗匪料事如神,要么是府衙中有人为他传递消息。就像七年前的珍珠大盗,朝廷下定决心抓住此人,将所有可疑之人送入大牢,府衙大牢一度人满为患,那大盗却依旧能在宵禁时出没,不声不响偷走钱财又留下珍珠扬名。

  对于衙门的追捕,一般盗匪都会隐蔽行踪躲藏起来,珍珠大盗却依旧寻衅府衙、愚弄衙差,仿佛与官府之人周旋就是他最大的乐趣,引得当时的王知府勃然大怒,命衙门三日内必抓此人,三日之后珍珠大盗不但未能归案,还将手伸去了朝廷存储赈灾粮的敖仓,取走了些粮食,并留下字条给知府:准备金银奉上,否则三日后烧你敖仓。

  没到三日,敖仓大火,库银丢失,王知府愧对朝廷服毒酒自戕谢罪。”

  聂忱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下来。

  魏元谌抬起眼睛:“府衙案宗上,比你说的仔细。”

  聂忱不禁暗自叹息,怪不得定宁侯这样谨慎小心,不惜用坊间人做事,这位大人油盐不进,委实难缠,谁招惹上了他,只怕不能全身而退,这位大人什么话都没说,他却要像竹筒倒豆子,将自己倒个干净。

  聂忱只好说到关键之处:“我师父查到了些府衙不知道的线索,‘珍珠大盗’将敖仓带出的米粮偷偷分发给了民众,米粮这样的东西,靠他一人一次能搬出多少,他冒着危险连夜往返敖仓几次,还告诉灾民,明日一早就去敖仓和衙门,要求朝廷开仓放粮,万一粮食被盗匪抢走,城中民众都会饿死。

  王知府年年收取捐纳,充填敖仓,到了施粥的时候,粥却稀如白水,不少民众因此饿死,可早有传言说,王知府守着敖仓不肯发粮是要借赈济自润,王知府却言之凿凿定然会发派粮食,只是时机未到。

  赈灾之事非同小可,若赈灾粮有半点闪失,王知府难辞其咎,‘珍珠大盗’配合民众这样一闹,朝廷八成要放粮。

  到现在为止,‘珍珠大盗’也算言行合一,如果朝廷果然开仓赈灾,‘珍珠大盗’在民众心中就会变成真正的侠盗,但是最后的结果却将一切颠覆,赈灾粮被烧,朝廷一时拿不出粮食分发,百姓多被饿死,城中瘟疫盛行……

  我师父大胆推论,烧敖仓盗库银的不一定就是‘珍珠大盗’而是另有其人,衙门的大人们只觉得我师父妖言惑众,还怀疑我师父是‘珍珠大盗’从犯,故意前来扰乱视听,就因为这件事,坊间许多擅长侦探之人都被抓捕审讯。

  我师父连累无辜之人受刑,至死不能释怀。”

  聂忱郑重地看向魏元谌:“如果当年库银不是被‘珍珠大盗’拿走,那就是有人设了个局,骗了所有人。

  一桩案子存疑看似是件小事,但有罪之人得以脱身,日后必成祸患,我师父说,此人一朝得手,必定还会再犯,让我小心注意。

  现在果然又遇到类似的案情,这次我不能再错过这贼人。

  有过之前的经历,我和师父都觉得衙门的人不可相信,我虽在坊间,对山西的府衙的情形有几分了解,怀疑府衙那是大罪,民不能与官斗,不靠一棵大树,只怕很快要折在其中。”

  听到这话,初九微微抬了抬眉毛,他喜欢有人将三爷比做大树,那他就是最接近大树的人,一定让人羡慕的很。

  魏元谌道:“太原府崔家就是一棵大树。”

  聂忱吞咽一口:“就因为崔家在太原府,有些事未必就能公允,既然京中有上官来,必不能错过,而且定宁侯突然请我们坊间人查案,必然是有所顾忌,不愿意亲自动手,我怕糊里糊涂就做了替死鬼,所以前来探个清楚。”

  聂忱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浑身一凉,淡淡的声音道:“我与定宁侯立场不同,你两边通吃,得到的会更多。”

  聂忱嗓子火辣辣的疼痛:“小人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都说坊间人不懂时局,你却看得很清楚,”魏元谌垂下眼睛望着聂忱,“既然你怀疑案子与衙门有关,自然知道这里是谁的天下。”

  聂忱抿了抿嘴唇,他当然知道太子在山西的地位,谁敢去碰太子。

  “万一惹来了祸事,总要有人愿意伸手护你周全,”魏元谌盯了聂忱片刻,“敢来到我这里,说出这样一番话,是早就猜到了我是谁,既然敢来,心中必有依仗。”

  魏元谌话音刚落,初九就会意走上前向聂忱伸出了手。

  聂忱被逼的没有退路,冷汗从额头上淌下来,半晌他才迟疑着从怀中取出一张舆图放在了初九手上。

  聂忱道:“这是我查到的一点线索,此处……我还没去探查过。”

  魏元谌将舆图拿在手中看了一眼:“定宁侯不知?”

  聂忱老实回答:“不知。”

  初九打开了门示意聂忱出去。

  聂忱嗫嚅着道:“大人是否还有吩咐?”

  魏元谌一言不发,初九的脸垂下来。

  聂忱只好走出了门。

  眼看着房门关上,聂忱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不敢再在这里逗留,立即脚下抹油跑离了这院子。

  站在月色下,聂忱又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

  那位大人可真是抠门,拿了线索却什么都不给。

  经过了今晚,他也算确定了这人的身份,就是长老爷说的魏大人。

  既然魏大人收了舆图又放他离开,他们也算跟魏大人达成了共识,以后他四处行走查案,魏大人应该不会为难,可他不明白为何长老爷要将好不容易拿到的线索拱手送人?

  他刚刚给出去的舆图就是长老爷好不容易从崔祯手里拿得的。

  心里想着这些,聂忱在城中兜了一圈才回到长老爷的院子。

  长老爷问起他来,他要怎么说?只是将舆图交了出去什么都没拿到?他们怎么能做亏本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