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万安 第220章

作者:云霓 标签: 穿越重生

  魏尚书调动大宁兵马助二皇子一臂之力,看起来合情合理,没有大宁的兵马,二皇子根本无法与京营兵马抗衡。

  但事实上大宁兵马并未大举入京,只有三个副将率领几百人私自离开卫所,朝廷兵马赶到之后,那些人奋力抵抗,三个副将全都身亡,这三个副将正是魏从晟委派前去大宁任职的,加上之前朝廷缴获魏从晟命家将送去大宁的密信,如此一来几乎为魏从晟定了罪。

  不过如果魏家真的谋反,魏从晟能调动的岂止三名将领几百兵卒?魏从晟被拿下,魏家众人下了大狱,案子还没有审明,魏从晟就“染病”身亡了。

  二皇子、长公主谋反案,疑点重重,魏尚书更是死的蹊跷,朝堂上下不少人提出质疑,就连太后娘娘都亲自前去养心殿。

  后来朝廷收到了密报,大宁被杀的副将孀妇,一路从大宁走到京城,送来了大宁卫所的调兵函,证明三个副将并非私自出卫所,而是被兵部调往广宁卫。

  兵部出具调兵函之人是时任兵部员外郎的戚缰,朝廷找到戚缰时,戚缰已经服毒自尽。

  到底是戚缰与二皇子串通,还是魏从晟吩咐戚缰行事,两个人都死了,许多内情也就说不清楚。

  皇帝力排众议,虽然证据不足,他却相信魏家一心为大周,绝不可能有谋逆之举,放了魏家被关押的人。

  看似皇上顾念魏家从龙之功,可魏从晟死了,魏家头上这顶谋逆的帽子到底没有被真正摘下来,皇上对魏家的情义已尽,再出什么事没人再能保住魏家,所以一些世家名门自然也就远离魏家,魏家算是就此衰落。

  魏从晟的死到现在还是桩疑案,皇室和魏家闭口不提,其余人也只是心中猜测。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皇上见到魏从晟,魏从晟自尽以证清白,求皇上看在魏家当年潜邸扶立皇上的情分上,放过魏家其余人,从此之后魏家人不再掌兵,不敢再任要职。

  顾崇义听到这话,不禁为魏家担忧,这话何尝不是隐晦地说,魏家落得今日的田地,都是皇上在削弱魏家手中的权利。如果将散布谣言之事怪罪在魏家头上,魏家恐怕再受责难。

  再者魏家若是听信了这言语,一心想要为魏从晟报仇,私底下再有什么动作,也会为自己招来灭顶之灾。

  魏家却好像平静地接受了一切,没有急于为自己辩解,更没有不甘地反击,就像坤宁宫的魏皇后一样,不声不响躲在了宫中,表面上依旧是皇后、重臣,却不再做任何改变大周朝局的举动。

  如果不是贵妃势大,太子做事越来越荒唐,皇上大约也不会想到用魏家来约束贵妃党。

  所以魏家才会有今日的局面。

  顾崇义想到这里回过神来,发现魏元谌一直没有说话,显然是在等他平复思绪,而旁边的魏从智鼾声越来越大,早已经睡得忘我。

  魏元谌道:“二叔这些日子四处奔忙,不免疲累,侯爷多都包涵。”

  顾崇义忽然好奇,不知魏从智都在忙些什么,心中一旦对一个人有了好奇之心……就难免要在他身上多费心神,不是一件好事。

  顾崇义抬起眼睛道:“这事涉及了谭家,谭定方接替你父亲做了兵部尚书,若是此案办不好,恐怕会遭质疑,皇上有将这案子交给乔嵩的意思,你就没想过趁机放手?”

  魏元谌摇头:“如果在战马案查到林寺真之后,我们就不再继续追查,就不会发现都察院和五城兵马司也被安插了人手。

  从山西案子开始能有现在的局面,靠得也是想要问个真相,而非我自己的私心,我不会因为谭定方接任我父亲之职就对他心怀偏见。”

  顾崇义点了点头:“这案子不好查,那件事后,魏家能有今日也不容易,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顾崇义看着魏元谌,再想想魏家的处境,竟为魏元谌心生几分担忧,他也清楚一味躲避不是法子,他也没想过永远装疯卖傻下去,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要为大周社稷出一份力。

  “既然他们盯上了我,”顾崇义道,“这案子又涉及到顾家和谭家,我就去谭家寻谭定方问问消息。”

  顾崇义说着与魏元谌对视:“我们分头行事,若有消息你就来府中寻我说话。”

  魏元谌应声,起身送顾崇义。

  顾崇义刚刚拉开门,椅子上的魏从智一下子跳了起来,没有看清楚眼前的情形,魏二老爷喊叫起来:“怎么?是一家黑店?我先砸了它。”

第352章 催命符

  顾崇义快步冲出茶楼,骑马绝尘而去,方才他想到魏家这些年的坎坷,还觉得魏从智也是不易。

  结果这二傻子总是在关键时刻,一再让他惊诧。

  睡着也就罢了,竟然还会被魇着。

  该不会把自己昏睡当成被店家下了蒙汗药吧?否则怎么会大喊大叫“黑店”,真是蠢得可以。

  见到魏从智之后,谁还好意思人前比蠢?

  顾崇义看看身上的衣衫,从顺天府衙到荷花胡同,袍子略显得有些凌乱,本想回府换件衣服再去谭家,思量片刻还是径直去找谭定方,这样一来他看起来就更为急切。

  顾崇义在谭家门口下马,正好看到谭定方从家中走出来。

  “谭尚书。”顾崇义喊一声,急切之下脚下一个踉跄。

  谭定方见状,下意识快走几步就要去扶顾崇义,还好顾崇义自己稳住了身形。

  顾崇义脸上满是焦急:“谭尚书,你这是要去哪里?你侄儿的事听说没有?我族弟与谭三爷一起开了米粮店,尚书大人可知晓?”

  谭定方看起来目光依旧清澈,只是眼睛深处藏着一抹疲惫之色,迟疑片刻就吩咐管事:“将书房收拾出来,我与怀远侯过去坐坐。”

  顾崇义跟着谭定方向院子里走去,路过站在旁边的小厮,看到小厮手中拿着一个篮子,篮子掀开一角,里面放着的是香烛和糕点。

  顾崇义目光一敛,他若是不来,谭尚书准备去祭拜谁?

  两人在书房中坐下,顾崇义瞧见书桌旁的矮案上摆着不少公文,墙上还挂着北疆的舆图。

  管事带着小厮将舆图收在旁边的箱笼里,那箱笼已经放满。

  谭定方发现顾崇义在看舆图,于是道:“那箱笼中是前朝和大周时各地的舆图,正好今年新勘校的图刚刚画出来,你若是想看就拿来瞧瞧,比起太祖时,我们北疆疆土一直步步南撤,现在已离万全都司和开平卫不远了,东边也是,密云后卫以东常常有战事,百姓不敢在大宁附近耕种。

  今年秋收,辽东粮食甚少,除了卫所的军屯收获一些之外,许多土地都荒芜了,还要调不少军资前去。”

  谭定方说着走过去弯腰从箱笼里将一小块舆图展开:“你来看看,这是辽东的耕地图。”

  若是平日,顾崇义大约不会去看舆图,眼下想要弄清楚谭定方的为人,必须要在意一些细节,于是走过去向舆图上看了一眼。

  那舆图虽然是新制的,但里面已经夹了纸笺,纸笺上是谭定方做的附注,上面写清楚军屯的情形。

  谭定方尽心竭力掌管兵部,这话并不是谁为了讨好这位兵部尚书方才这样说,从这些细节上可看出些端倪。

  顾崇义一把拉住谭定方:“尚书大人,你还有精神担忧这些,你侄儿杀人深陷大牢,我祖弟也被抓进顺天府衙了,这可怎么办?大人心中就没有个思量?你那侄儿到底与袁知行那些人有没有来往?走,你跟我一起去大牢里问个清楚。”

  谭定方冷不防被拽了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顾侯。”

  谭定方放下舆图反手拉住顾崇义的手腕:“你先别急,这件事恐怕不是冲着庚哥儿来的,而是因为我。”

  顾崇义一怔随即皱起眉头:“谭尚书是什么意思?难道知晓内情?”

  谭定方摇摇头:“虽不知晓全部,却也猜到几分,说到底庚哥儿都是为了我着想,才会一步步走入别人圈套之中,庚哥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什么心性我十分了解,他若是动辄敢杀人放火,我也不会如此费心思地教他。”

  说完这话,谭定方看向顾崇义:“至于你族中弟弟,可能也是被我们谭家牵连,那些人想要陷害我们,顾家正好与庚哥一起买卖米粮,于是一起被谋算了。”

  顾崇义一脸茫然:“那些人算计你什么?想要将袁知行做的事都推在你身上?”

  “不止,”谭定方道,“我怀疑还有赵老将军的案子,也一并要推给我,赵老将军在北疆的败仗本就有蹊跷,总要有人来为此担责,而我当年参与此战并且还立下军功,皇上有有意让我接任都察院右都御史,早晚我都会在都察院挂职,袁知行听命于我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顾崇义看着谭定方半晌没有说话。

  谭定方微微一笑:“经我这样说出来,你是否也觉得这些案子与我有关?所以朝中官员也会这样思量。”

  顾崇义思量片刻道:“不能光凭几句话就猜疑到你身上,总要有真凭实据。”

  “袁知行被抓了,一直都没能审出口供,”谭定方道,“只要袁知行供述出我,这就有了人证。”

  顾崇义道:“不能就此认定袁知行是被你指使。”

  谭定方仔仔细细地将舆图收起来放在箱笼中:“那你为何不愿意再掌兵权?我推举你几次,都被你推辞了,你怕什么?不也是不愿意卷进这些争斗之中?贵妃娘娘、怀王、肃王,储君之争,将来皇位之争,你不愿意掺和进去,就有人暗地里下手拉扯,当年的魏尚书还不就是如此?”

  谭定方直起腰:“再加上我……我还有一段往事,正好能被他们利用,我也是百口莫辩。”

  顾崇义道:“什么往事?”

  谭定方转头看向顾崇义,眼眸中仿佛有一小簇火苗在烧,他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不知从何讲起:“我的军功都要归功于一个人,可她却因为我死了,我一直不想提及,可那些人现在却知晓了。”

  顾崇义纳闷:“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谭定方沉默许久,终于走到里间,片刻之后拿出一幅画,他小心翼翼地将画卷挂在架子上缓缓展开。

  一个女子的画像出现在顾崇义面前,那女子坐在椅子上,面容清丽,嘴角含着一抹微笑。

  “这是当年钦天监官正的长女,白家大小姐,”谭定方看着画卷的眼睛中有留恋,还有化不开的悲伤,“如果当年她没有死,我已经迎娶她做了我的妻室。”

  谭定方似是想起了从前的事,呼吸不由地一滞,半晌才道:“我有一腔热血想要为国征战,建功立业之后风风光光将她娶进门,临去北疆的时候,我找到白官正表明心意,得胜归来时定会请长辈上门,到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死守关卡身受重伤,也是抱着这个心思才挣扎着活下来,却没想到欢欢喜喜归京,最终迎来的却是她自尽的结果。”

第353章 他是不是好人

  听到谭定方这些话之后,顾崇义不禁有些怔愣,仿佛还不能一下子将这些话琢磨透。

  “谭夫人她不是你恩人的妹妹吗?”顾崇义说着又去瞧那张画像,“怎么会又……又有一个?”

  谭定方对着那画像坐下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画中女子的脸颊:“白大小姐死后,我备受打击,加上在北疆受了重伤,就此一病不起,夫人弟弟来看我,见到我这般模样立即帮我请郎中买药,对我悉心照料。

  这样相处久了,夫人家长辈生出要结亲的意思,我心中只有白大小姐,就推了这门亲事,后来夫人家中长辈染病相继辞世,他们姐弟俩无依无靠,夫人再次旧事重提,怕我急着拒绝,夫人只说不在意那些,希望以后能在身边照顾我,于是就在夫人长辈过世三年后,我将夫人迎娶进门。”

  谭定方叹口气:“我那夫人性子豁达,这些年一直不曾揪着我问白大小姐这件事,我委实欠她不少。”

  顾崇义沉默片刻:“就算白大小姐与你有这样的情分,那也没什么啊?”

  谭定方看向顾崇义:“你不知晓赵老将军那一战,被人诟病的是什么吗?”

  顾崇义道:“赵老将军为了营救几万百姓,在大宁弃城逃走,结果百姓没有救回来,还被鞑靼抢走了所有的粮草,所以赵老将军归京之后才会被御史弹劾。”

  谭定方点点头:“胜败乃兵家常事,打败仗的也不是赵老将军一个人,都察院质疑的是赵老将军为何放着大宁最坚固的城池不守,要弃城离开?此前朝廷明令老将军守城,随军征战的御史几次提醒赵老将军,赵老将军却一意孤行才会造成这般局面。

  但赵老将军的密奏早就进京,奏折上说明并非弃城而逃,老将军带兵营救百姓,将守城重任交给副将,副将守城时发现红夷大炮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装填了火药和助燃物却发射不出,这样一来就失去了先机,副将不得不仓促应战,城中不知是谁散布谣言说赵老将军带兵逃走,留下他们等死,城中有将领带着人逃窜,于是伤了士气,被人攻破了城门。”

  这些事顾崇义多多少少知晓些:“果然是红夷大炮有问题,也怪不得赵老将军,顶多算是赵老将军决策错,没有多留兵马守住城池。”

  谭定方道:“可兵部说大炮并没有问题,而且赵老将军前城被攻破,我们死守北古口时,用的也是朝廷下发的红夷大炮和火药,除此之外,我们还用了些库中损坏的火炮,就是靠着这些火器才守住了城池。”

  谭定方说到这里长叹一口气:“而且兵部跟去管理兵械的官员在城破之后与赵老将军兵马汇合,不少副将都听到兵部官员与赵老将军在营帐中争吵,之后兵部官员就被人杀死在营中,虽然后来查到杀死兵部官员的是一个百夫长,但百夫长又是被谁指使?

  御史怀疑赵老将军生怕被兵部官员弹劾,才命人向兵部官员下手。”

  谭定方仔细想了想:“赵老将军既然得到副将的消息说,那些火炮有问题,夺回了大宁之后可让人前去查看?”

  谭定方点头:“不过,那些火炮已经被鞑靼人带走了,之后我们与鞑靼几次交锋,鞑靼还用了那些火器,而且就算找到火炮又如何?问题可能出在火药中,当时副将仓皇之下没有仔细查看,那位副将后来也战死,也就更加说不清楚了。

  我当时虽然对此有疑惑,但也没能找到任何证据,何况我用火器抗敌之事成为了赵老将军有错的佐证,兵部也以此质疑赵老将军。”

  顾崇义道:“你那时用的几门坏炮,都是炮耳有损伤,你用这些炮赢得那一战,委实不容易。”

  谭定方目光再次落在那幅画上,在看到画上那张面孔之后,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十分温和:“那都是因为阿婵,我会用那些火器,是对它的构造了解的通透,就算炮耳有损伤,我也能想方设法修好。

  除此之外,快速地装填火药也很重要,阿婵做了一件东西,能够快速清理炮筒……总之只有对火器格外了解,才能将它们的威力发挥出来,没有阿婵教我这些,我怎么能守住城池?只怕早就死了。

  所以我现在一直在大周推行火器,操练专门掌管火器的将士,我想将阿婵没有做完的事都做好。”

  屋子里一时陷入安静中,顾崇义看着谭定方,谭定方眼眸中有着不少复杂的情绪,如同云海般不停地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