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霓
“这是阿瑾,”陈婆子笑道,“你们见过的,阿瑾用了你的药很好,这次也是她给你找的活计,你好好做,多走这么几趟,以后吃的穿的也就不愁了。”
顾明珠点点头看向阿瑾,阿瑾却没有别的话,伸手接过顾明珠身上的药箱:“时间不早了,跟着我走吧!”
陈婆子之前说好了让她只身前往,她便没有让柳苏跟着,顾明珠想着向黑暗中看了看,今晚她要更加小心。
两人一直沉默地走在黑暗中,路上遇见巡城的衙差,阿瑾上前笑着说了几句俏皮话,衙差就没上前盘问,倒是有人手脚不老实趁机摸了阿瑾几把,阿瑾显然早就习惯了,一边笑着躲闪一边嘱咐衙差前来画舫捧场。
“前面就是了。”
又走了一炷香功夫,阿瑾向不远处的湖上指去。
湖面上果然停了许多条船,有人正忙着点亮船上挂着的红灯笼。
“一会儿要听我的吩咐,不该说的……”阿瑾说道这里停下来,“差点忘了你是个哑巴,哑巴最好,陈姑也算想得周到。”
阿瑾垂着脸陷入思量中,失神间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向前扑去,多亏一双手拉住了她,她抬头看过去正是那医婆。
“谢谢。”阿瑾道。
顾明珠从怀里取出一只香囊塞进阿瑾手中,示意让她收起来。
阿瑾放在鼻端闻了闻淡淡的药香味儿传来。
顾明珠指了指头,第一次遇到阿瑾时,阿瑾就吵头疼,这草药包虽说用药渣做的,却有些安神的用处,没事的时候闻闻也会觉得舒坦。
阿瑾捏着那荷包心中一暖:“有心了,不过我们这样的人,能活着就很好了,哪里还能用这些东西。”虽然这样说,阿瑾还是将荷包挂在了腰间。
两个人一起走到岸边,阿瑾招呼人将小船划过来。
阿瑾收到荷包之后,语气明显好了许多:“我们坐着小船靠过去,然后再蹬上画舫。”
顾明珠点点头。
趁着小船还没靠岸,阿瑾看向顾明珠:“今晚的事很简单,你只要一直跟着我,我可保你平安无事,就算有什么乱子,你也放心,你只是个医婆,不会有人为难你。”
顾明珠再次颔首,阿瑾看起来老成,那是被困境逼迫的,其实心思单纯,想法也很简单。
她跟着阿瑾一起前来,若是阿瑾出了事,她必然会被盘查,所以她得快些了解整个局势,以便在关键时刻做出最好的选择。
小船很快靠上了湖中最大的那条画舫。
湖中共停了五条画舫,每条画舫上都灯火通明,映得船上的处处金碧辉煌。
顾明珠向四周张望,仿佛迷失在这富贵繁华之中。
“快走,”阿瑾上前拉住顾明珠的手,“姑娘还在等着你呢。”
顾明珠目光从船上守卫脸上一扫而过,那些守卫眼睛中露出几分嘲笑的神情,果然将她当成了个没有任何见识的乡野村妇。
船上的姑娘上前跟阿瑾打招呼:“阿瑾,你怎么带了这么个人来?”
“我家姑娘今日实在不舒坦,听说这药婆的药不错,就让她来看看,免得耽搁了正经事。”
“也是,千万不要大意了,也许今晚会有人听你家姑娘弹琴呢。”
阿瑾点点头。
就在这时候,一阵琴音传来。
这是有人在弹七弦琴,还在周家时,顾明珠常听祖母说,大周若论弹奏七弦琴最好的人,父亲定然算是一个,父亲还会作琴谱,母亲的琴艺也是父亲亲手教的,她从小就喜欢摆弄七弦琴,一日不弹都会不舒坦,自然也就进益颇快,十岁开始家中但凡有宴席,祖母都会让她调琴。
这琴弹得是不错,但调琴的人似是没有力气,琴音也变得太过绵软。
阿瑾打开了门,顾明珠跟着走了进去。
屋子里有股熏香的气息,一座屏风挡在屋子中央,阿瑾快步去查看屏风后的情形。
“姑娘怎么起身了。”
“请来医婆了?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非要再拉个人来,我来就好了。”
顾明珠只听阿瑾低声道:“一会儿我出去,总要有人在你身边侍奉,若是有什么动静,也好扶着你离开屋子。”
女子不再有话,阿瑾吩咐顾明珠:“你过来给我家姑娘诊脉吧!”
顾明珠这才拿起药箱走到屏风后,只见一个女子面覆纱罗靠在软塌上。
阿瑾向女子解释道:“这医婆是个哑巴,而且不识字,我拿不得药方,只能由她自己配药。”
女子颔首示意知晓了。
阿瑾看向顾明珠:“我家紫鸢姑娘病了有大半年,身上、脸上长了许多毒疮,你仔细瞧瞧可有法子治?”
阿瑾将紫鸢的袖子撩开,只见那干瘦的手背上长着几颗黄豆粒大小的疮疖。
顾明珠伸手拿去了紫鸢脸上的纱罗,纱罗下的那张脸上也生了疮疖,即便如此还是遮掩不住紫鸢姑娘姣好的面容。
那如同被染过的黛眉下,是一双秋水般的眼眸,真是很美啊。
第32章 暴露
“我家姑娘的病症可治得?”阿瑾忍不住开口询问。
紫鸢似是要说些什么,刚刚张开嘴却忍不住一阵咳嗽,虽然她急着用帕子遮掩住,顾明珠还是闻到了股类似铁锈的味道。
思量片刻,顾明珠又拉开了紫鸢的衣襟查看。
阿瑾道:“这疮只生在脸、颈和手上,好在不传人,否则妈妈早就将我们撵走了。”
果然像阿瑾说的那样,衣服下面的皮肤依旧光洁没有起疮,顾明珠不禁觉得奇怪,这紫鸢身上的疮症和她之前看过的都不太一样。
“是不是梅花疮?”紫鸢稳住了气息,十分淡然地问着。
许多勾栏院中的女子见疮生畏,往往还没查出病症如何就先寻了死路,也有达官显贵家的女眷被夫婿传上此病,通常会为了夫家脸面一死了之,由此可见这梅花疮的厉害。
紫鸢却这样淡然,仿佛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顾明珠的目光从紫鸢腰间一扫而过,借着给紫鸢检查病症的机会,她方才已经探查过,紫鸢在腰里藏着一把匕首。
短匕适合近身刺杀,紫鸢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要知道无论是刺杀还是劫走财物都是不理智的做法,官府不会因此觉得永安巷抓到的人就是无辜,反而会认定他们都是共犯。
“姑娘不要乱想,”阿瑾道,“哪里来的梅花疮,姑娘只要安心养病,等过些日子赎身离开这花船,好好过您的太平日子去。”
紫鸢也不争辩,只是静静地躺着,手似是无意地放在了腰间。
顾明珠指了指疮,又指了指屋子里的沙漏,问询紫鸢这病有多久了。
“姑娘病了三四个月,开始只是身上没有气力,疮症是这半个月才有的,我们找了几个郎中来看都不知是何病,若你能治得,赏银自是少不了。”
听到赏银,顾明珠脸上立即露出笑容,转身拿起了药箱,从中取出药粉递给阿瑾。
虽然看不到医婆的脸,却能感觉到医婆的欢喜,方才还不能医治,听到有赏银立即拿出药来,分明就是随便找了药来糊弄她们。
这种妇人比不上正经郎中,她们擅长做的无非就是堕胎那些腌臜活计,幸好她带这医婆上船本也不是为了给姑娘治病,方才也只是抱一丝希望罢了。
阿瑾递了二两银子给顾明珠算是赏钱。
“趁着花船上人还不多,你与我出去一趟,船上有姑娘想要下胎药,我带你过去,至于能卖出多少就看你自己的了。”
顾明珠跟着阿瑾走出门,阿瑾的目光不时地落在船中的守卫身上,想必是为了探查情形。
“阿瑾,不侍奉你家姑娘,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阿瑾看向身边的医婆:“我家姑娘不舒坦将医婆请上了船,那日其他姑娘问我下胎的药方,就是出自这医婆的手。”
“怎么不等到白日里再让医婆来?”
“白日里大家都没聚在一起,而且不能扰了姑娘们歇息。”
“今晚会有大商贾前来,姑娘们都要仔细侍奉,你们也快点,免得被妈妈看到责罚。”
“富贵阁里有贵客了?”
“丁公子要做大生意啊,希望丁公子顺顺利利,这样大家都有赏钱。”
顾明珠发现阿瑾对这位“丁公子”的消息很是在意。
“医婆吗?我屋子里现在没人,你过来帮我瞧瞧。”
“从前没见过你,阿瑾说你的药不错,可有避子汤?”
顾明珠欢喜地拿出了她早就包好的草药递给姑娘们。
夜渐渐深了,画舫上却愈发的繁华,客人开始登船,顾明珠药箱里的草药也几乎都卖光了。
将一包银钱贴身放好,顾明珠向紫鸢屋子里走去。
医婆离开之后,一扇窗子被缓缓开了个缝隙,初九向外看了看然后立即又将窗子关上。
“三爷,”初九看着站在旁边喝茶的魏元谌,“你说气不气人,又遇见了那医婆。”
他们与什么人有缘分不好,偏偏是那又丑又臭的医婆。
而且那医婆还吃了三爷亲手做的红豆糕。
冤孽不冤孽?
三爷现在大约要气炸了,初九想着向旁边挪了挪,免得被殃及池鱼。
魏元谌转动着手中的茶杯,先是永安巷,然后是崔家祖坟,今晚又在画舫,还真是巧。
看似医婆是被陈婆子拉来帮忙,之前走进崔家祖坟又是为什么?只是去看热闹?还是要探查消息?
想及那医婆四处游走,兜售她手中药包的模样,没有半点的破绽,委实不容易让人起疑心。
医婆是无辜被卷入,还是在故意为之,今晚他就会得到答案。
……
顾明珠回到紫鸢屋里,紫鸢换了一身淡青色衣裙坐在桌子旁,头上只戴了一只檀木簪,覆在脸上的纱罗随着她的动作轻荡,让她比之方才更多添了几分清傲高华。
紫鸢看向顾明珠道:“天色不早了,我会让人将你送下画舫。”
顾明珠装作一无所知般点了点头,阿瑾应该会将船上的情形写下来放在她药箱中,由她带给陈婆子,陈婆子那些人知晓了画舫的情形,动起手来就容易得多。
可惜这是一个局,布局之人应该就在这几条花船上。
她前来画舫就是为了看清那人,如何能在这时候离开,顾明珠看向沙漏,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阿瑾姐姐病了。”
两个丫鬟将阿瑾扶进门,紫鸢急切地上前查看,只见阿瑾面容苍白,紧紧地捂着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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