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兮冉
“我醒来就忘记了。”
容桓收敛表情,这才注意到对面男人长了双熟悉的桃花眼,犹豫了片刻,他望着容慎吐出几个字,“是夏贵妃。”
脸是夏贵妃的脸,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容桓道:“我同夏贵妃相处了这么多年,她为人低调和善,为什么要害我呢?”
更何况槐荫宫中的女人明显不是人,容桓不懂,若夏贵妃当真是那个女人,那她潜伏在后宫当妃子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她曾经救过我。”容桓低声。
虽看清了害他之人的相貌,但他始终不相信那个女人是夏贵妃本人,同夭夭说着:“我自幼不被父皇喜爱,年岁越长,父皇对我越冷淡。近几年已经到了不能看到我,我能从他眼中感受到明显的杀意。”
“陛下要杀你?”夭夭对这位容帝再次刷新了认识。
容桓点了下头,“我被槐荫宫的女人害死的前一个月,在御花园无意遇到了父皇,也不知是我哪里说错了话,父皇拔剑杀我,当时太监宫婢跪了一地,无一人敢出来劝,只有夏贵妃。”
只有夏贵妃拦了容帝的剑将他护在身后,不怕牵连温声哄着容帝放过他,这份恩情容桓至今记得。
“若是她真想杀我,那日又何需救我。”
容慎安静听完,“她那日救你,也许就是为了一个月后的槐荫宫。你还没明白吗?”
“夏贵妃需要你的身体。”
如今容桓的状态就是最好的证据。
若容桓的肉身已经毁了,那么容桓此刻不可能阴气微弱清醒完好,这说明他的身体被完好保存了下来。
容慎这么一说,夭夭也想起了一事,“对啊。”
她想起那日容桓托梦给她的时候,梦中女人穿墙拖住容桓,也说了一句:【把你的身体借我用一用!】
她让他帮她。
容桓沉默了,缥缈的身形因风微微晃动,面上出现类似不解受伤的情绪。
夭夭小心翼翼观察着容桓,感觉他人善心也不坏,虽然贵为皇子,但他身上毫无南明珠那股嚣张气焰,斯斯文文甚至还带着几分天真,让人心生好感。
“你放心。”夭夭承诺道:“我答应了南明珠要把你找回来,既然你人身还在,只要魂魄归体就能醒来,我一定帮你把身体找回来。”
“真的吗?”容桓眼眸一亮,随即又失落道:“可我连自己的身体在哪儿都不知道。”
“会找到的。”面对那张与容慎三分相似的面容,夭夭安抚,“只要找到了槐荫宫中的女人,我们就能帮你。”
刚刚夭夭还说的是‘我’,现在就成了‘我们’,我们是谁?
容慎在心里嗤了一声看向夭夭,从头到尾,答应南明珠找人的只有夭夭,他可从来没接过这差事。之前他愿意陪她找,那是不想让夭夭烦心分心,如今他见两人一言一语聊得畅快,莫名就不想帮忙了。
……还找什么,杀了算了。容慎阴暗想着。
在他垂着眼睫不出声时,好看的面容上表情很淡,额间殷红的朱砂痣衬的他五官精致,泛着冷凉之色。
就算容慎此刻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他那张脸实在是过分出色,让人第一眼看去直觉无害,生着朦胧的欢喜引人靠近。
容桓就是被他吸引的那一个,从刚刚他就总往容慎脸上扫,这会儿更是光明正大看着,直到容慎忍着杀意抬眸,容桓才道着歉:“失礼了,可以知道你的姓名吗?”
容桓的身份他们都知道,但容桓还不知夭夭和容慎的身份。
夭夭刚刚只顾着问夏贵妃的事,险些忘了这事儿。连忙同容桓报了名字,她指了指自己又指向身侧,“我叫夭夭,他叫云……容、容慎,我还有两位朋友叫燕和尘和桑尤,明日介绍给你认识。”
“哦对了,我们都是缥缈九月宗的修者,是接了陛下的圣旨进宫查后宫红光一案,顺便降妖捉鬼。”
容桓听完脸色微变,他喃声念着:“容、慎?缥缈九月宗……”
猛地抬起面容,他激动看向容慎:“我就说为何看你这般眼熟,原来你是朝颜皇后的儿子,你是我三皇弟!”
与容桓激动的情绪不同,容慎从头到尾表情淡淡,并未因他一句‘三皇弟’而心生波澜,直到容桓下一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竟同朝颜皇后长得这般像。”
“你见过朝颜皇后她?”夭夭与容慎同时开口。
“是啊。”容桓陷入回忆,“朝颜皇后是个很温柔的人,我长你几岁,小时候顽皮好奇朝颜皇后长什么样,还偷偷钻过倾颜宫的狗洞跑进去看她。”
那个时候,容帝明令禁止不准任何人踏入倾颜宫,整个宫殿里冷冷清清只有几人。小小的容桓满身是草从狗洞中爬出,看到朝颜皇后穿着一身朱红衣裙坐在秋千上,看到他的出现很是惊讶。
怎么说呢?
如今再去回忆朝颜皇后那时的神情,容桓发现她眼中不只是惊讶,还有几分是他读不懂的悲哀复杂,得知他的身份后,朝颜皇后摸了摸他的脸颊催促,“你快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这里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容桓不听,小孩子玩性大对很多事都充满好奇,所以之后他每日都偷偷往倾颜宫跑。
就这么连续去了五六日,朝颜皇后虽然嘴上说着下次不要再来了,但每天都会在秋千架那坐着等他,每当看到他出现时,黯淡的瞳眸会短暂亮起,对他笑得很温柔。
“你们口中的槐荫宫,就是朝颜皇后生前住过的倾颜宫。”容桓随口一句话,解决了夭夭几人查了许久都未查出的荒殿身份。
原来那块被焚毁的牌匾,上面写的是倾颜宫!
夭夭没想到容桓竟见过朝颜皇后,还同她近距离说过这么多日话。南明珠说过,容帝几乎杀尽了见过朝颜皇后的人,想来容桓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那后来呢?倾颜宫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冥冥之中,夭夭感觉她无意帮南明珠找容桓的举动,会帮他们的大忙。
容桓摇着头道:“没过多久那狗洞就被封住了,我试过很多法子想要进去,都以失败告终。”
这也是容桓最后悔的事,倘若他再坚持寻一寻,或许他还能再见到朝颜皇后。只是之后宫中发生的怪事实在太多了,他那时不过是个孩子,就算是皇子也没多大的本事。
夭夭轻轻握住容慎的手,容桓见过朝颜皇后,夭夭本以为容慎会问些什么,可他安安静静什么都没问。感受到夭夭担忧的注视,容慎才微顿问了句:“她……同夏贵妃长得像吗?”
没有问她的具体模样,没有问那时她过得好不好,又因何久居倾颜宫不出,甚至连声母后、阿娘都未喊。
容桓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沉思着道:“的确很像。”
朝颜皇后喜欢穿朱红衣裙,夏贵妃也喜欢穿朱红衣裙;朝颜皇后眉若柳,生有一双漂亮含情的桃花眼,夏贵妃也生了一双会说话的桃花眼,笑起来时十分漂亮。
“虽然相貌像,但是在性格方面差了太多。”容桓补充。
朝颜皇后好像很喜欢小孩子,她虽然温柔但不爱笑,心中像是藏了千斤重,让人看得出却感受不到攻击力。而夏贵妃则不同,夏贵妃不太喜欢小孩儿,性情温柔但很喜欢笑,她眼中有朝颜皇后没有的神采,优雅从容又让人捉摸不透,两种对比太明显了。
就像南明珠之前愤怒辩解过的,就算她不愿意承认,但她的小姑姑就是朝颜皇后的替代品,容帝宠她也全凭着她那张与朝颜皇后相似的脸。
不然,夏贵妃凭什么可以宠冠后宫让容帝只听她一人的劝?
所以,夏贵妃不是朝颜,容慎在心里这么认下,就连夭夭也是这么想的,那么夏贵妃和朝颜究竟有没有联系呢?
想到夏贵妃送给容慎的玉佩,夭夭又问:“朝颜皇后名字中有朔字吗?”
“怎么可能?”容桓不解:“朝颜皇后姓慕,字阿昭。”
这是慕朝颜曾亲口告诉他的。
那这个朔究竟是何意?
容慎拿出那枚盘龙绕月的玉佩,“你见过吗?”
容桓试图拿起细看,但他没有人身,半透明的手指直直从玉佩上穿过,只能凑近细细看着,“……有些眼熟。”
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夭夭换了个方式问:“在这宫里,你知道谁的名字中带朔字吗?”
容桓茫然摇头。
夭夭忽然想到,“你父皇名字中不带朔吗?”
容桓再次摇头,容帝名为容衡,与这朔字也不搭边,稍有进展的线索再次被断开。
三人几乎聊了整夜,大多数时间都是夭夭和容桓在说,容慎在一旁听着。因为容桓如今算是半个鬼,所以他出现后房中蜡烛一直是幽幽蓝色,直至蜡烛燃到尾端,夭夭才发现天快亮了。
“你该休息了。”容慎见夭夭打了哈欠。
夭夭点了点头,她这会儿真困得不行了,眼皮耷拉着倚靠在容慎身旁,容桓见状知趣消散,化为烟雾回到发簪中。
如今这发簪成了容桓的短暂居住地,夭夭必须贴身放好。摸着簪子正要把它重新放回荷包,容慎拦住她道:“放外间。”
“?”夭夭没懂。
容慎又将话重复了一遍,如今这簪中住了一个大男人,他可没大方到让他欣赏夭夭的睡颜,哪怕这个人算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
“……”
夭夭睡醒一觉后,迫不及待想将自己找到容桓的事告诉桑尤和燕和尘。
轻快拍开燕和尘的房门,她拉着人往自己房中走,边走边说着:“时舒你肯定猜不到我找到了谁,而且我知道槐荫宫的原名叫什么了!”
燕和尘玄色衣摆晃动,任由夭夭拉皱自己的袖口,他轻飘飘一句:“你找到了容桓?”
夭夭后面的话被憋住,她啊了声好气恼,“你怎么猜的这么快。”
燕和尘泛凉的凤眸稍有暖化,“是你太傻。”
就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傻崽崽。
两人之间的疏离隔阂,好似随着几句亲近话都跟着散了,只要燕和尘进房看到了容慎,而容慎将目光毫无遮掩的落在燕和尘被夭夭攥着的衣摆上。
是了,夭夭已经不再是他的傻崽崽小妹妹,还有了喜欢的人,那个人是他的师兄。
燕和尘挂在唇边的笑意散了,不着痕迹拂开夭夭的手。
房内。
容桓已经从发簪中出来,见到燕和尘和桑尤,他整理着自己的衣袖同他们一一见过,夭夭又将容桓昨晚对她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伏隐法阵毁了就是毁了,夭夭再难过自责它也毁了,与其自怨自艾哭闹逃避,还不如想想下一步该如何。
夭夭此次叫他们来,就是为了商量之后的计划,燕和尘沉默了半响,坚持自己先前的提议,“抽魂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背后之人的强大难以估量,我觉得还是应该上报宗门。”
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找宗门求助的确是最快、最稳妥的法子。
夭夭还是不同意,燕和尘皱眉道:“槐荫宫的结界就是出自隐月道尊之手,我们既然查到了这里就该同宗门说一声,若是什么都不说一意孤行,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
前些日月清和还传信来问进展,燕和尘为了纵着夭夭三言两语盖过,并未提起槐荫宫一事。但他一直觉得,槐荫宫一事就算不报给宗门,也总该让隐月道尊知晓吧?
“不可以。”
“时舒,真的不可以。”夭夭连声拒绝,她又何尝不知由宗门出手是最快的解决办法,但此事事关容慎,夭夭不敢拿他冒险。
“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可以?”燕和尘追问。
他望着夭夭,看到夭夭对他欲言又止纠结难安,若是以往,他早就轻轻掀过由着她来……
不,燕和尘忽然想笑,这句话不对,他们没有这样的以往,以往夭夭从不会这样对他。
“夭夭。”燕和尘从她还是个崽崽时就宠着它由着它,很多时候,燕和尘要远比容慎纵容夭夭。这是他第一次这般逼迫她,他问:“有什么,是你不能同我说的?”
夭夭咬住唇瓣,她没有的,可是容慎有。
难道要让她在这个当口告诉燕和尘,容慎杀了白梨堕了魔,他为了救她用过几次魔族血符,那些血符都是出自槐荫宫女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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