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冢三部曲之一:权贵的五指山 第28章

作者:卿隐 标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沈晚就是瞅准了这当口,草草拾掇了一番便要出门。她必须要赶到那钱叔回顾家之前出门,否则便是白白浪费了这等好时机。

  只是不赶巧的是那顾立轩今日休沐在家,见沈晚一副要出门的架势,心里顿时就有些紧张了,竟是连此刻案上正书写的奏章也顾不得了,几步上前拦住沈晚的去路,连声问道:“这是要出门?可是有何急事要办?若有急事,我差遣下人去办即可,你身怀六甲身子不便,尽量不要外出走动。”

  沈晚瞥了他一眼。数月来,顾立轩与她之间几乎是零交流,难得他今日这般巴巴的与她说了这多,怕是担心她这块出了什么闪失,到时候与他的顶头上司无法交代而影响到他的仕途吧?

  沈晚心底冷笑,面上带出几分不耐:“让开,我今天出门有急事。”

  顾立轩脸色僵了下,随即好言相劝:“虽是春日天气回暖,可到底春寒料峭……”

  沈晚哪里有耐心听他在这里啰嗦?直接绕过了他,不容置疑的朝着门外而去。

  顾立轩急了,忍不住伸手去拉她的胳膊。这时沈晚回头盯住他拦过来的手,目光发冷:“顾员外郎。”在员外郎三个字上咬重声调,似乎在暗示他,他如今这员外郎的官职是如何得来的。

  顾立轩的手就僵在了当处。

  沈晚垂眸掩下讽意,抬脚就走。

  顾立轩立在原地握紧了拳。

  本想抬脚去吴妈所在厢房将此事告知她,可转念又想那吴妈病恹恹的躺着养病,即便告知了她,她又如何阻拦的了?眼见着那沈晚的身影快消失在大门口,他愈发心急如焚,正如沈晚刚才所想般,若是她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他真的是吃罪不起。

  愤愤的跺了跺脚,顾立轩到底甩袖跟了上去,一出大门便瞧见那不远处笨拙的身影,正朝着官街的方向一步一步挪着,不由心头又是一阵怨念。好生生的在家待着养胎不好吗,非要挺着个重身子出来晃?他近来公事已然够繁忙的了,她为何就不能让人省心些?

  不满归不满,可他到底跟了上去,却也不欲与她走的太过亲密,只在她身后两三步远处,不错眼珠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察觉到顾立轩跟了上来,沈晚心里烦的要命,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偏偏多出他这个变数来。

  可既然人都已经出来了,她也不想半途而废,大不了进了书坊后想法将他支走便是,左右今日她是一定要将所要办的事情办成。

  这般想着,她往书坊走的步子就加快了些,身后的顾立轩瞧见,顿觉心脏砰砰直跳。

  快走几步跟上,顾立轩也顾不上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亲不亲密,手臂在她身后虚揽小心护着,苦口婆心的劝:“便是要办急事,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你这是又何必呢?就算是置气,也不该拿自个的身子做赌,毕竟现今你可是双身子的人,需万事小心才是。”

  沈晚忍无可忍的推开他:“麻烦你离我远点。”她简直无法容忍顾立轩离她一步之内,刚才他走近的那一瞬,她觉得她头皮都要炸掉。

  如今的顾立轩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脸皮嫩薄,稍有不如意就能当场羞愧暴走的他了。

  被她厌恶推开后,他仅怔了会,随即又锲而不舍的跟了上来。

  沈晚气得抚胸,然后又狠狠推开他。

  顾立轩见她气得脸色发白,当下也唬了一跳,赶紧看向她凸出的腹部,忍不住要抬手抚上:“晚娘你莫气,若伤着了孩子那可了不得了!”

  沈晚见他竟厚颜无耻的想要摸她肚子,当下要气炸:“你离我远点!!”

  顾立轩也反应过来,忙缩了手,唯恐她真气坏了,此刻真有些低三下四的哄求了:“好好好,我离你远点,你可缓缓,莫要再气了……”

  离万卷书坊几百米处的巷口,一辆古朴奢华的马车静静停在此处。

  此刻在车辕上坐着的秦九,有些眼疼的看着几百米远处疑似打情骂俏的两人,瞧着她嗔怒责怪,瞧着他柔声低哄,一会她双手推推他胸膛,一会他揽肩轻轻抚过她腹部,一副你侬我侬的模样,外人瞧着还真有那么几分郎情妾意。

  秦九此刻只恨自己车技逊了几分,要是刚才利落的转出巷口,哪里还能让他们侯爷见得这副扎眼的画面?他都不敢回头去看,他们侯爷此刻是什么样的反应。

  偏偏那两人似乎还嫌不够扎眼,在这几个眨眼的瞬间,竟还搂抱上了!几乎在他们二人搂作一团的那刹,秦九似乎肉眼可见的,周围空气瞬间凝结成的冰渣子。

  秦九坐在车辕上,僵直了脊背,动也不敢动半分。

  周围陷入很长时间的死寂中,直到几百米处的那两人搂抱着进了万卷书坊,秦九方心惊胆战的听到身后传来他们侯爷的几声莫名冷笑。

第51章 的确是要好生看护……

  扶着一瘸一拐的沈晚进了书坊,顾立轩焦急的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还烦请您这厢拿个椅子过来,在下的娘子腿有些不妥,此刻需要缓上一缓。”

  掌柜的瞧那娘子身怀六甲的模样,自不敢耽搁,赶紧搬过椅子来,让沈晚坐下缓缓。

  沈晚觉得好久都没这般怒过了,可能也是因着孕期情绪不定,压抑不住容易外泄,总之对着身旁的顾立轩,她的火气压都压不住。

  脸色难看的坐下,刚一坐稳她就一把甩开顾立轩的搀扶,手指最里侧的书架,忍无可忍道:“烦请你去那厢呆着去!”

  顾立轩脸上方浮现几许尴尬来。

  掌柜的似乎没料到这个从前常过来翻阅的娘子竟是这般暴躁脾性的,瞬间的呆滞后,忙打着哈哈装作要招待其他客人的模样赶紧离开了。

  顾立轩深吸口气,只得依言照做。

  顾立轩一从身边离开,沈晚方觉得气顺了些。

  皱眉俯身揉了揉抽痛的腿,揉过一会罢,沈晚又缓了些时间,这才大概觉得好受了些。

  书坊的竹帘冷不丁从外被人掀开,耀金色阳光洒进书坊的那刹,伴随的是由远及近的沉稳脚步声。

  沈晚刚开始并未察觉有何异样,依旧略有些笨拙的俯身揉着腿,眉头微皱,脑中尚还在努力回想着那《大齐律》大概是在哪层书架上。

  直到那黑底绣苍鹰的官靴停在她身侧,陡然兜来的阴影从头到脚将她盖住,她方诧异的回了神,反射性的就侧过脸看去……那冷不丁撞入眼底的是藏青色边角滚金丝的常服,那料子,那样式,那刺绣,无不奢华,无不精细,又无不熟悉。因为,这般款式的男子常服她曾见过不下数次。

  沈晚几乎是瞬间僵冷了身体。目光呆滞的盯住那常服一角,此时此刻她竟是没有勇气再往上多看一寸。

  霍殷一进书坊就冷冷环视,目光锐利如鹰隼,直待见了那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独自一人而坐,而那姓顾的竟是远远的被打发在书架一角,这方缓了些脸色。

  目光似不经意间再次扫过那人,但见那人此刻正伏着身子揉腿,偶尔发出几声不适的吸气声,他不由心下一紧,想也没想的抬脚几步来到她跟前,停住。

  沈晚侧脸看来的时候,霍殷也瞬间僵了身体。可待余光见了那娘子犹如见了妖魔鬼怪般,小脸瞬间煞白又僵冷,他心中不由一冷继而一怒,紧握拳头好一会方勉强压抑住了,想要当场将她拎回侯府的冲动。

  这便是她对他的真正态度罢,视他如洪水猛兽,厌恶惧怕的躲都躲不及,又哪里来的半分情谊?果真是……好得很。

  最里排书架前的顾立轩呆若木鸡,便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竟在此时此地遇见了霍侯爷。

  他觉得既尴尬又惊惶,尴尬自不必说,至于惊惶……顾立轩顿觉有些手足无措,他怕的是无法解释为何会单独陪同沈晚出门,更怕的是刚才在书坊门外搀扶沈晚的那一幕被霍侯爷纳入眼底。

  这厢顾立轩还在惊惶不安胡思乱想,那厢霍殷却先开口,仿佛才瞧见他般,淡漠道:“哦?顾员外郎?”

  顾立轩一惊,赶紧收好所有情绪,趋步行至霍殷面前几步远处,拱手施礼:“下官拜见上峰大人。”

  霍殷淡淡的抬手:“又不是在官署,你不必多礼。”

  锦缎凉滑的触感划过脸颊,沈晚呼吸一滞,愈发垂低了眸,素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了凸起的腹部,似乎要这般便能汲取慰藉。

  霍殷余光瞥过,唇角浮起冷笑,淡淡收回了手负于身后握紧,藏青色的锦缎袖口在身侧划过冷冷的弧度。

  见顾立轩略有局促的站着,霍殷淡笑道:“顾员外郎好兴致,休沐之余还有闲情雅致带家中娘子来书坊闲逛,当真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一言既出,两人皆惊。

  沈晚还好些,抚着腹部总觉得还有些依仗,再加上此刻也用不着她开口,遂压力还小些。

  可顾立轩就不同了,他如何听不出他上峰的话里藏刀?上峰的一字一句皆言不由衷,听在他耳中只觉得心惊肉跳,真是叫苦不迭。偏此刻又躲闪不得,只得咬牙直面对方那冰冷逼视的目光。

  “回……回大人的话,今日家中奴仆身体有恙不能陪同拙荆外出,也是下官多心唯恐她有个万一,方一道同来。让大人见笑了。”

  霍殷面不改色的淡淡笑着:“人之常情,何笑之有?添丁是家族大事,的确是要好生看护。”最后四字,他说的意味深长。

  沈晚愈发垂了眸,让人看不清其中神色。

  顾立轩忙连声应是。

  霍殷不着痕迹的再次瞥过旁边那张瓷白的脸庞,身后握紧的手微动了动,随即便收了目光,再未发一言的转身离开。

  顾立轩长长松了口气。

  沈晚扶着椅子慢慢起身,然后绕过顾立轩,一步一步走向书坊的第二排书架,此时此刻她的眸光竟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顾立轩动了动唇,似乎是想嘱咐她慢些走小心些,可看着那冷漠的背影,到底也没说出口。

  他也未跟上去,因为他知道,她不想让他离她太近。

  霍侯爷话中的冷意和警告犹言在耳,顾立轩杵在原地脸色几度变幻。的确,他跟晚娘之间,今后不宜走的过近。

  大齐朝在全国交通要道的关口和渡口分设巡检司盘查行人,没有政府路引不准通行。《大齐律》规定,如果设有路引离开住地一百里,便作为偷渡关津论罪。

  捧着《大齐律》,沈晚越翻,脸色越沉,这个时代的户籍管理制度竟是如此严苛。路引,如果没有路引,她将寸步难行。便是有了路引,也是有一定时间期限的,如果过了期限,那么人则必须返回原籍。

  而若想要取得路引,便要拿着她的户籍,同时还必须在夫家人的陪同下,到当地所在官府去行办理才可。看到这里,沈晚简直要苦笑,如此这般,还不如她自己敷了双手双脚去淮阴侯府来的痛快。

  倒是还有一种法子能取得路引……汴京城内私下有贩卖路引的,当然这毕竟是律法所不容忍的存在,且不说此厢的途径隐秘她能不能寻得到,便是那价钱怕也是她此刻出不起的。

  沈晚皱眉咬牙,若真到那时,实在不行的话她先想法离开汴京再说,至于日后去了别地如何面临卡检和抽检……大不了装流民也好,不行装疯卖傻扮乞丐也罢,总能想的法子吧?

第52章 此事甚是蹊跷

  侯府那边倒是未再另外安排人来,也未嘱咐吴妈任何话,一副对沈晚那厢彻底放了手,任由她自生自灭的架势。

  别说沈晚不信,便是顾立轩也是不会信的。

  不说别的,就单书坊那日,霍侯爷看他的那隐约刺骨的冷意,那是源自一个男人被觊觎了所有物而腾起的愤怒。

  顾立轩苦笑,他绝对不会看错的,当初错以为顾立允要与晚娘亲近时,他也有过类似的情绪。

  吴妈得知侯府未另外派人来时,一方面为侯府对她的信任而感动,另一方面却愈发觉得这厢责任重大,恨不得当下就能病体痊愈好仔细看着那个小娘子,不负侯府所托。尤其是当她听说就在她病的起不了身那阵,那个惯会作妖的小娘子竟趁着钱叔去侯府回禀之际,暗搓搓的出了门,知道此事的她当下差点气炸了肺。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没了她的时刻盯梢,那个小娘子又岂会安生待着?要不整出点妖事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七窍玲珑的作妖心肝?

  吴妈恨得咬牙,只恨不得那小娘子明个就能瓜熟蒂落,待产下小主子后,好让她绑了去侯府,让他们家侯爷好生教训教训。

  三月中旬,朝廷向外发布讣告,当朝宰辅刘聃卒于甲申年三月十四日戌时,享寿五十又九。讣告称刘相为官三十载,清廉仁爱,为民之表也,大齐朝痛失栋梁,举国痛哀。

  见此讣告,霍党的人无不冷笑,明德帝表面称那刘聃为民之表也,实则是在暗下为刘党正名,也是在变相警告他们霍党适可而止,不可再对刘党进行清算。

  不过清不清算也无甚所谓,统共刘相一去,刘党群龙无首,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想那刘相,不知究竟是请来的神医起了效果,还是被他们大人激起了强烈的求生欲,竟在病体沉疴的情况下,硬是多撑了数月。这数月来,他强撑病体上朝与他们大人对抗,虽说是负隅顽抗,可到底也给他们造成了不少的阻碍。

  如今这老家伙总算闭了眼,朝中块垒一去,着实大快人心。

  霍党一干人等已在紧急草拟奏章,为他们霍大人接任宰辅一职提前铺路。

  朝野上,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迎来霍家一言堂的时期。

  深宅内院的妇人对这些朝堂局势素不敏感,可作为身处权利漩涡中的家眷来说,这些事情瞒不住她们,也容不得她们一无所知。

  沈晚自是从顾立轩那里得知的消息。

  她看着他兴奋的,近乎语无伦次的说那霍侯爷统领权臣叱咤朝野的日子可期,说那侯府泼天权势再上一层,再说那顾家傍着侯府日后前途不可限量等等之言,渐渐垂下眸光,陷入了沉思。

  新一轮的洗牌即将拉开序幕,必然少不了前期的一番动荡。能有多久?半年?一年?

  时间即便再短,可总有那么一段脚不沾地,对她无暇顾及的时日吧?

  沈晚的目光越过顾立轩的身侧,目色沉静的看向窗外的杏树。又是一年春好日,纷纷繁繁的杏花又一次的挂满了枝头,方香满园。

  明年的今日,她,又将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