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冢三部曲之一:权贵的五指山 第52章

作者:卿隐 标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霍殷开始征集天下的名医,只要能将人治好,千金万金不在话下,御赐牌匾神医妙手,免死金牌一副。

  民间神医蜂拥至京,不为那千金万金,只为那御赐牌匾,为那免死金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沈晚的命算是保住了,可自此也开始缠绵病榻,身体也时好时坏。

  天福十三年。

  这一年于大齐来说是不同寻常的一年。在位的天福帝马上风薨了,因他在位期间后宫并无任何皇嗣出生,所以太上皇就指定四公主的子嗣为下任诸君,择日登基。

  至于中风了的太上皇是如何指定的,百官们并不关心,他们只关心新皇登基的日子以及新的年号该定什么。

  五月八日,霍相携着新帝登上金銮殿的龙椅,改年号为永安。

  永安初年六月初九。

  新帝下旨封霍相为摄政王,总揽朝纲社稷,待新帝成年再交还朝政。

  当月,各地藩王反。

  摄政王统帅五十万大军平乱,代帝亲征。

  这一仗,一直打到永安二年六月,整整一年的时间。

  百姓夹道迎接大胜而归的大军,当黑色洪流一般的大军进城时,哪怕是远远看着,他们都能感觉的到那股浓厚的血腥味和尚未消散的森森的杀气。

  一马当先的当朝摄政王,盔甲下的冷硬面容毫无表情,一双冷眸淡漠的近乎无情,却让人隐约觉得有暗涌的暴虐在期间流动。

  摄政王并未先行入宫,却是径直先回了王府。

  晚风苑给他了个闭门羹,亦如三年前。

  从她开始发病的那些时日起,时至今日,她统共就只对他说过了一句话,不想再见他。

  当意识到她是极为认真的说此话时,他惊怒过,发狂过,也厉声威胁让她将话收回过……可换来的却是她愈发加重的病情。

  在她病情稍好些时,也解酒装疯想摸上她的榻……她吐了满衣襟的血,以此告诉他,这就是他违背她意愿的结果。

  霍殷便再也没有踏进过晚风苑半步。除非她愿意。

  可她再也没有跟他说过半句话。

  那之后,除了从下人和阿曜口中得知她的一些情况,他也只能从她发表的诸多评刊中知道一二。

  不知是源自什么思量,从缠绵病榻那日起,她就时常的发表些评刊,并非之前以往的话本,却是针对某个当世大儒发表的经世著作发表相关评议。

  这些年他也总结了些,她所针对的大抵是些强调三纲五常的当世名儒。她质疑君为臣纲,更质疑夫为妻纲,她措辞犀利,引经据典又针砭时弊,其间不少观点惊世骇俗,足矣以对皇权大不敬之罪,将其幽絷囹圄。

  霍殷自是提前跟官府打了招呼,他们自然对那‘悟空’的社评听之任之,放手不管任其在民间引起了如何的轰动。

  令她反弹最为严重的就是有一名叫王庸的大儒,对《女德》加以诠释补充,扬言女子应紧守礼法,穿着应拘谨、呆板,包裹严实,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又扬言女子再嫁是不忠,夫死应殉葬以全名节。

  此文一出,受到了当世不少男人的应和赞同。

  沈晚就写评刊追着此人一连数月,直待连他也看不下去,让人去那大儒家命其写了篇罪几论,她那厢方消停了些。

  有时候他也在想,她究竟是要什么呢?

  他不明白。他近乎所能的去满足她的要求,为何她还不满足,为何对往事还是不能释怀,对他依旧怀恨在心?

  事到如今,他已无比清醒的意识到,她恨他。恨入骨髓。

  在晚风苑站了半个多时辰,他方转身离开,只是脸色愈发的沉凝与阴厉。

  没走上几步,遇到了一侍女。他冷眼看去,是四公主当年从宫里带出来的宫女。

  “什么事。”

  那侍女战战兢兢:“回王爷,王妃说有要事需与您相商……说是有关晚侧妃的。”

  霍殷抬脚迈进四公主房里时,见她摆了一桌酒菜,披散着青丝裹着层大红色轻纱坐在桌前时,就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四公主见他负手立在房门口只冷眼瞧她却不进来,面色顿时有些窘迫。

  “王爷……”

  霍殷冷笑一声,转身欲走。

  “霍殷!”

  四公主恼羞成怒,直呼其名。

  霍殷猛地回身瞪她,神色颇有些酷厉。

  四公主忍住内心惧意,缓缓褪去了身上薄衫,姣好的酮体就一丝不/挂的坦露在他的眼前。

  “世人只道王爷战神转世,攻无不克,谁又解王爷心里的苦?整整一年马不卸鞍,人不解甲,大齐境内血流成河,民生凋敝,百姓哀声哉道,王爷心里焉能好受?妾身虽无法替王爷分忧,但亦愿意凭着微薄残躯,替您来纾解一二。”说着她咬咬唇,上前了两步。

  霍殷看她,年轻的身子,肌肤如雪,丰腴有致,充满了活力。这不由令他又想到了另外一副身子,总是细弱的,稍一用力都能摸到骨头,有时候床榻间掐着她腰稍一用力时,他都有种快将她折断的错觉。

  四公主见他盯着她身子出神,心底腾出几分惧意,又有几许喜意。

  不由又上前两步,妖娆的声音里含着诱惑:“王爷相对妾身作何都可的。您也可放心,院里的奴才口风都紧,这里的事定不会往外传出半个字来。”

  她的意思很明了,无论他做了什么,这里的一切断不会传到晚风苑的那位耳朵中。

  霍殷恍惚了一瞬。她就是知道,可会在乎?

  女子的馨香愈发靠近,霍殷眯着眼盯着这具妖娆诱人的躯体,有几个瞬间的冲动。他想按住那雪白的肩狠狠将她推到旁边墙壁上,狠狠进入,狠狠发泄……却在伸出手的瞬间顿了下,又猛地收回。

  “放心,爷不取你性命。”冷声撂下这句,霍殷甩袖离开。

  四公主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缓缓委顿于地,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永安四年。

  不知从何时起,霍殷开始信佛信道,他不断召集和尚做法念经,召集牛鼻子老道炼不死神丹,整个王府让他搞的乌烟瘴气。

  有一自称修炼二百年的老道说,他近期已研制出长生不老的丹药,可却少了一记药引。此记药引需四十九个童男童女的心肝。

  此事某一日就传到了沈晚耳中。

  当日,沈晚就让人给霍殷传话,她想要见见那个神道。

  这是这七年来她首次派人给他传话。

  霍殷激动的在书房踱步了好长时间。

  他想,莫不是她终于被他的真情实意所打动?

  当日,那所谓神道的尸身就被人从晚风苑抬了出来。

  同时传来的还有沈晚的话:“此道先去替我去阎王殿改写生死簿去了。只可惜道行太浅,法术太低,尚还需四十八位神道前去帮忙开道。”

  此言一出,王府内一干老道俱惊。想连夜卷了银钱夺路而逃,却依然来不及,被那霍殷提剑一一砍杀殆尽。瞧着人数不够,就豁然朝着府内和尚开刀,当夜王府血流成河。

  汴京城内和尚老道闻声纷纷四散而逃,再也不敢靠近汴京城半步。

  转过年二月,永安五年。

  沈晚让人传话,她想见霍殷一面。

  霍殷闻言,不喜反惧,手脚俱冷,后背也泛起了凉意。

  他脱口而出不见。可话刚出,人已疯了似的狂奔到晚风苑,颤着手推开了院里的大门。

  他进了里屋,终于见到了多年未曾见到的人。

  早已没了当年的模样。形销骨立,满头华发,躺在床榻上忽急忽缓的喘息,奄奄一息。

  见到他进来,沈晚满满转头看向他。饶岁月如何变迁,她看过来的目光依旧清湛,浅淡,不染尘垢。

  霍殷慢慢走向她,双腿如灌了铅,沉重,艰难,却毫不迟疑。

  他坐在她的床榻边,缓缓握上了她的手,亦如当年。

  沈晚看着他。如今的他已面染尘霜,两鬓斑白,不改的是他面上的威严酷厉。怕是沈晚自己也没有想到,在她人生的最后几年,这个男人居然对她妥协了。

  看了这么多年,她便是再迟钝,也知道了,这个鬼畜般的霸道男人,到底是对她动情了。

  然而,那又如何呢?她的一生,皆因他而错乱。

  “霍殷。”她唤他。

  “爷,在。”他看着她,面上依旧没多余的表情。

  她喘着气缓了缓,方看向他:“我不要旁人殉葬……”对他眸里陡然卷起的颤栗和风暴熟视无睹,她坚持说完:“我走后……莫造杀孽,否则我下辈子投不到好人家……”

  “行了!你闭嘴!”霍殷猛的握紧她的手,厉声而喝。

  沈晚就闭了眸,喘着气,一会急一会慢。

  霍殷的身体都在抖。

  “来人,去皇宫请永安帝!”

  “去顾府叫顾猷渊过来!”

  “去孟府把他家大娘子英娘叫来!”

  前后不到一刻钟,几个人相继过来。

  永安帝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见沈晚就伏在床榻边上痛哭流涕。

  沈晚艰难的抬眼看他,动了动唇:“生老病死皆是常态……莫忘仁心。”

  她又看向顾猷渊,年过17的他玉树临风,潇洒俊美,年纪轻轻已高中状元,如今担任正四品兵部郎中一职,是汴京城不少春闺少女的心上人。

  “好好的。”她轻声说。

  顾猷渊跪在床边,颤着眼别过。

  她看向多年未见的养女,长大了,亭亭玉立,身上透着浓厚的书香之气,腹有诗书气自华。

  “无论何时,要自立。”

  英娘泪眼婆娑,用力的点点头。

  霍殷令他们三人退下。

  弥留之际,她的身边只剩下了一人。

  霍殷微抖着手去抚她削瘦的脸,饶是她已不复当年娇嫩模样,可他依旧觉得有如初见般,在那文墨香味浓厚的书坊里,她垂首低眉的侧身站着,他略有孟浪的上下打量,那时惊鸿一瞥,他觉得静静而立的她犹如白玉兰般通透的令人难忘。

  “这一生,你究竟在抗拒什么?”他无法理解。只要她肯,他可以给她至尊无上的权利,世上任何东西她都唾手可得,享尽尊荣和富贵。可她一直较着劲,拧着,怨着,恨着……那么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沈晚突然笑了下,她并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霍殷似乎也料到了她不会给她明确的答案。他没有再问,只是颤着手去摸她微勾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