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李珣坐到桌案前,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老陈问:“要请进来吗?”
李珣头也不抬,“求人得有求人的态度,让她等。”
老陈闭嘴不语。
二人退了出去。
不到茶盏功夫,郭太后便坐不住了,自顾推开了书房的门。
李珣的视线从书籍上转移,盯着她,表情淡漠。
被那种冷漠的眼神盯着,郭太后的心里头有点发虚。她默默垂首关闭房门,揭了斗篷帽,不声不响地走到桌案前跪了下去。
李珣看着她的举动,没有说话。
郭太后沉默了许久,才嗫嚅道:“求五郎……饶了我兄长郭戎,饶了郭家……”
李珣缓缓放下书籍。
人家好歹是中宫太后,他是怎么都不可以失礼的,不紧不慢地走到郭太后跟前,虚扶她起身道:“娘娘言重了,五郎不敢。”
郭太后抓住他的手腕,一张弱不禁风的小脸上写满了恐慌,“我家兄长知错了,五郎饶了他吧,他往后再也不敢了。”
李珣低头,慢条斯理地掰开了她的手指,嗓音明明温和,言语却冷漠,“娘娘怕是找错人了,这事,五郎是无权操作的。”
郭太后摇头,心急道:“只要五郎一句话,京兆府就不会继续深查下去。”
李珣抿嘴笑,提醒她道:“京兆府隶属圣上,与我有何关联?”
郭太后的眼眶红了,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明明清风朗月,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却叫人胆寒心惊。
李珣对喜欢哭的女人毫无兴趣,自顾转身朝桌案走去。
郭太后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勇气,冲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腰身,激动道:“只要五郎饶了郭家,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李珣垂下头,视线落到她的胳膊上,似笑非笑道:“请大嫂自重。”
郭太后收拢得更紧,把脸贴到他的背脊上,眼泪花花,“只要五郎饶了郭家,留下我兄长的命来,让我郭瑶做什么都可以。”
李珣嫌弃地掰她的手,语气里听不出思绪,“宫中律令,私会外臣乃死罪,娘娘这是要我的命呐。”
郭太后摇头,“没有人知道我外出。”
“圣上也不知?”
“不知。”
李珣笑了起来,字字如针,“若圣上知道娘娘为了保住郭尚书卖官鬻爵之事而私会我李珣,他心里头又作何感想?”
郭太后背脊一僵。
李珣继续诛心,“娘娘与先帝琴瑟和鸣,如今却为了娘家无视名节礼教出卖尊严,任他人作践,若先帝在天之灵,又当如何看待娘娘?我日后下了黄泉,又如何面对兄长?”
郭太后沉默。
李珣厌弃地掰开她的手,“你不要脸,我李珣还要脸。”
郭太后被说得羞愤不已。
李珣脱身,她又去抓他,却被他粗暴地推倒在地,并居高临下道:“我这人有点毛病,对送上门的东西没什么兴致。”
郭太后被激怒了,指着他厉声道:“李兰生你别欺人太甚!”
李珣歪着脑袋瞥她,似听到了有意思的话,抱着手问:“我怎么欺人太甚了?”顿了顿,羞辱道,“是拒绝了你的盛情难却,还是不该纵容郭家卖官鬻爵中饱私囊?”
这话把郭太后噎住了。
李珣好整以暇俯视,那种强势态度好似高高在上的帝王俯视芸芸众生,带着轻蔑的睥睨,让郭太后心生惧意。
可是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又不顾一切地爬过去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道:“五郎我求求你了,留郭戎一条命,往后我们兄妹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李珣弯腰捏住她的下巴,鄙夷道:“一条会咬人的狗,我凭什么要留你二人的性命?”
郭太后的脸色煞白。
李珣继续道:“甄家案,你同太皇太后净出些馊主意害我。骊山狙杀案,虽与你没关系,却落井下石背地里派人暗杀,你真当我眼瞎耳聋?”
郭太后嘴唇蠕动,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珣:“你兄妹二人卖官鬻爵,外头的人找不到郭戎的门路,便塞银子从你那里找门路。圣上当睁眼瞎,我便陪着他当真眼瞎,如今我不痛快了,你郭家也该去陪甄家了。”
郭太后恨声道:“你想杀我?!”
李珣松开她,缓缓道:“现如今圣上已经长大了,你这个阿娘当得不称职,留着也没什么用处,索性成全你,陪你娘家去。”
这话把郭太后激怒了,愤然道:“你敢!我是皇帝生母,当今的太后!你若敢诛我,便是大逆不道!”
李珣看着她笑,轻言细语道:“太后莫不是忘了,弹劾我李珣有不臣之心的奏折可多得数不清。”
郭太后:“……”
李珣蹲下身,刺激她道:“你今天来求错人了,应该求的是圣上,郭家的案子我会让他亲自查办,你是他母亲,总是会给你留几分薄面的。”
郭太后恨得睚眦欲裂,“李兰生!”
李珣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勿要大呼小叫惊动了先帝英灵,毕竟大嫂私会小叔子,不成体统。”
郭太后的脸白了白。
李珣非常耐心地把她扶起身,端方雅正道:“还请娘娘日后注意言行,切莫让圣上误以为我这个五皇叔想做他爹。”
郭太后被气得浑身发抖,却拿他没办法。
李珣做了个请的手势。
郭太后咬牙切齿道:“李兰生,终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
李珣笑眯眯道:“那也得先让皇室去陪葬。”
郭太后实在被气坏了,冲动之下想去厮打他,却被李珣一把掐住脖子。她惊恐地瞪着他,喉咙里发出咯咯声,李珣冷酷道:“我从不打女人,别让我为你破例。”
知道他是动真格的,郭太后不敢再造次,只能狼狈点头。
李珣这才松开她,郭太后落魄离去。
碰了不想碰的人,李珣嫌手脏,命仆人送热水进来洗手。
吴嬷嬷拿来胰子,他洗了一遍又一遍,光洗手还不够,连那身衣裳都不要了,说道:“给我重新拿身衣裳来,这件烧了。”
吴嬷嬷:“……”
又重新取来一件月白便服,伺候李珣换上。
晚膳已经备好了,李珣坐到桌前,瞥了一眼荤腥,指着那道炖煮的鸡汤,“从明日开始,不动荤。”
吴嬷嬷皱眉,“汤还是要喝的,一个大男人哪能不沾荤腥。”
李珣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道:“要杀人了,吃点素。”
吴嬷嬷的眼皮子跳了跳,小声说:“可是要动郭家?”
李珣点头。
吴嬷嬷有些担忧,“圣上准允?”
李珣歪着头看她,刻薄又恶毒,“我让他亲自动。”
吴嬷嬷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李珣尝了一口鸡汤,点评道:“还是林二娘炖的汤好。”
吴嬷嬷笑道:“那改日又去朱家院蹭顿吃的。”
李珣放下汤匙,似想到了什么,厚颜无耻道:“若今日来求我的人是林二娘,我指不定会徇私枉法。”
吴嬷嬷啐道:“郎君不要脸。”
李珣:“我在她跟前何时要过脸?”
吴嬷嬷:“……”
近段时日朝中又开始风声鹤唳起来,百官皆把皮绷紧了。
林文德成日里惶惶,回来见林秋曼在林府,颇觉诧异。
见他紧锁眉头,林秋曼好奇问道:“大哥怎么了,这般模样?”
林文德唉声叹气,“郭家,郭太后娘家,只怕要遭殃了。”
林秋曼心生困惑,“跟大哥有何关系?”
林文德正色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总是怕殃及鱼池的。”又道,“吏部郭尚书那差事可是肥差,好多人都眼馋着呢。”
周氏插话说:“方才我还与二娘说明年大娘他们上京入职,一家子就可以团聚了,现在看来,这京官也不容易。”
林文德摆手,“应该说这两年的京官不易做,上头的主位一日没定下来,就一日难有安宁日。”
林秋曼单手托腮,对这些朝政局势没什么兴趣,“做个平庸纯臣就好了,不瞎掺和,免得惹祸上身。”
林文德:“这话倒是在理。”又道,“只可惜四郎要明年才能入京,若不然与他唠嗑几句也好,跟你们这些妇道人家说不上几句,心里头憋得慌。”
林秋曼撇嘴。
她原本是要在这里小住两日的,结果次日下午有位叫周娘子的女郎找到林府来了。
林秋曼忙将她请了进来。
那周娘子通身好气质,一张银盘脸,富态又风流,面相生得极好。
周氏很喜欢她的样貌,说道:“这位娘子生得俊,一看就是旺家宅的。”
听了这话,周娘子诧异道:“主母好眼光,我这人,还真有旺夫命。”
这话倒是让林秋曼生了兴致,“周娘子有何难处,竟这般辗转找到林府来了?”
周娘子喝了口茶汤,想了想说道:“宝春斋知道吧?”
林秋曼:“自然知道了,京城最大的香粉铺,女郎们的最爱。”
周娘子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宝春斋的当家的,便是我的夫君,许俊。”又道,“回春堂听说过吗?”
周氏:“回春堂的脂粉好啊,我用的就是回春堂,老招牌了。若说宝春斋得年轻女郎们喜爱,那回春堂就是我这半老徐娘的专宠了。”
周娘子掩嘴笑,“不瞒二位,我便是回春堂东家的女儿,独生女。”
此话一出,周氏和林秋曼对视。
林秋曼理了理头绪,说道:“回春堂和宝春斋都是做脂粉生意的,在京城里皆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这应该算对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