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晚上李珣把她捞回了自己的房间,林秋曼趁他没进来时,在床上到处翻找。
稍后李珣穿着宽大的衣袍站在门口双手抱胸,饶有兴致问:“你找什么呢?”
林秋曼被吓了一跳。
李珣走进屋,天生的冷白皮,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唇红齿白,很有一番韵致。
林秋曼干笑道:“没找什么。”
李珣坐到床沿,“枕下有什么?”
林秋曼往床内缩了缩,到底还是有几分警惕。
李珣身子往前倾,她又退了退,他忍俊不禁,“我又不吃你。”
林秋曼:“刀呢?”
“什么刀?”
“你别装!”
“房里没刀。”
“我不信。”
李珣脱掉外袍,把她捞了过来,林秋曼厚颜无耻道:“你明天要抄我家,得给我银子,嫖三天得给三天的银子。”
李珣把头埋入她的颈项闷笑,“给,你要多少都给。”
林秋曼:“腰疼。”
李珣:“我揉揉。”
他们的举动像老夫老妻,暂时把双方的不愉快忘掉了。
林秋曼不愿去想昨晚上那个神经病,李珣也不愿去想始终没法交心的眼前人。
表面上双方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但终归是不一样的。
至于哪里不一样,只有他们自己心里头清楚。
第三天两人达成了默契,李珣在书房里看公文,林秋曼则躺在摇椅上翻阅县志。
她无比享受这段短暂的安宁,因为她知道,明日回去将面对林府混乱的糟心事,还有那两个失去爹妈的娃。
她能坐得住,李珣倒颇觉诧异,冷不丁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
林秋曼“唔”了一声,淡淡道:“抄呗。”
李珣啐道:“你还真是缺心眼儿。”
林秋曼偏过头看他,“莫不是殿下还想带奴去看抄家现场不成?”
李珣:“……”
林秋曼:“奴倒想去刑部大牢瞧瞧兄长,可以吗?”
李珣:“可以。”
林秋曼合上书籍,幽幽道:“家抄没了,媳妇儿也回娘家了,奴这当妹子的还得去替大嫂讨要一封和离书,留了两个稚子和老母在家中,做官做到这份上也挺不容易的。”
李珣失笑。
林秋曼暗搓搓道:“会不会有一天晋王府也会这般?”
李珣淡淡道:“不会,直接抄家砍头,哪还有心思像你这般去应付烂摊子呢。”
林秋曼啐道:“殿下说的什么你来挡风雨,不过都是一句空话。你看京城里的世家,动不动就砍脑袋,当官的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干,还不如平头百姓活得安稳。”
李珣:“平头百姓活得安稳,也得当局稳定才行,若是出现动乱,比谁都死得快。”
林秋曼没有说话,李珣似想起了什么,说道:“你姐夫倒是个不错的官儿,兢兢业业办事,我很是欣赏。”
林秋曼来了兴致,“他往后有机会拜相入政事堂吗?”
李珣:“你心倒不小。”
林秋曼严肃道:“奴也觉得他是个好官,就是死脑筋,不知变通。”
李珣意味深长道:“不知变通也有不知变通的好处,你兄长就是太会变通了才有今天的下场。”
林秋曼闭嘴不语。
也不知李珣抱着怎样的心思,忽然说道:“下午去瞧瞧林府的抄家现场,你敢去吗?”
林秋曼歪着脑袋看他,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挑衅,她憋了憋,“去就去。”
下午两人乘坐马车前往林府,还没走近,林秋曼就听到吵吵嚷嚷声,周边围了不少人。
林秋曼觉得心里头有点糟,李珣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笑。
待马车停靠到林府附近后,林秋曼偷偷地撩起窗口帘子张望,那群官差跟土匪一样把林府家产清点查封带走。
她听到周氏和家奴们混乱的哭喊声,声声撞击到心坎上,不知是何滋味。
李珣手持赤红念珠,淡淡道:“圣上震怒,下令抄没林家,要砍林文德的脑袋祭奠郭家。你应该庆幸林府家眷被保了下来,若不然你们这些女眷皆属于财产,是会被夺籍卖进教坊的。”
林秋曼垂首不语。
李珣抬起她的下巴,“若把你卖进教坊做官妓我倒省事,直接弄进府就行了,何必跟你兜这么大的圈子,你说是吗?”
林秋曼不痛快地甩开他的手。
李珣失笑,“还跟我使小性子呢,这回韩家是铁了心要把林府搞死的,我若是你,赶紧把大腿抱紧些。”
林秋曼窝囊不语。
李珣好整以暇,“恨这世道吃人,权贵不公是吧?”
“你林二娘前二十年的安稳皆是林府世代功勋累积下来的庇佑,你享了大多数女郎的优渥条件。如今林府垮了,祖宗没法护佑了,得靠自己去求生存。接下来我看你拖家带口还怎么去天真?”
“先前在朱家院你能随心所欲,皆因林府是你的后盾,又小有资产,不为生活窘困。如今你什么都没有了,便去见识一下什么叫吃人,什么叫不公。”
林秋曼不高兴道:“你不用落井下石。”
李珣笑吟吟道:“我对你还需要落井下石吗?往日我说护你安稳,你总是不屑,现在就去好好瞧瞧这世道吧。”
林秋曼不爱听,要下马车,却被他强势拽了回来,跌入他的怀里,“去哪儿呢?”
第152章 名场面:三天5……
林秋曼咬牙切齿道:“去见那吃人的世道。”
李珣把她禁锢在怀里, “三天还没过呢,你现在的世道在我身上。”又道,“你既然能为了尊严拒绝我, 也能丢了尊严卖身保你兄长, 可见是个能屈能伸的。晚上把我哄高兴些,韩家来找茬, 我再护你一回。”
林秋曼一言难尽道:“卑鄙。”
李珣亲昵地附到她耳边,低语道:“我连亲兄长都杀, 你说这样的人, 能是个君子吗, 嗯?”
林秋曼冷不防掐住他的咽喉, 他就任她掐。
她仔细凝视那张如玉容颜,从骨子里冒出不屑道:“我林二娘这辈子疯了才会喜欢你这种狗东西。”
李珣不以为意, “可别把话说得太满,当初我也不信我会喜欢你这种冷心冷肺的东西,结果被自个儿打了脸, 疼得要命。”顿了顿,“说不准日后你也会像我那般打自己的脸, 还死不承认。”
“你痴心妄想。”
李珣搂住她的腰身, “我从未见你伤心过, 现在就等着, 等着看你为我哭为我伤心的那一天。”
林秋曼驳斥道:“你做梦, 你跟我三观不合, 还有精神病, 杀人狂,瘾君子,我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跟你在一起。”
李珣:“且等着吧, 时长日久,你便会知道我李珣是什么滋味。”
林秋曼盯着他,他轻轻捉住她的手,附到她耳边道:“必让你销-魂蚀骨,刻骨铭心,心心念念都惦记着。”
林秋曼糟心地别过脸。
李珣把头埋入她的颈项,“昨晚放你一马,今夜好好伺候我,卖身就得有卖身的样子。”
听到这话,在某一瞬间林秋曼忽然有种无力的挫败感。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垃圾,四面八方全都是高墙,压得她喘不过气。
韩家她翻不过,晋王府更翻不过。
她就好似被如来镇压的孙悟空,任他再泼皮再能作,终究翻不出如来的五指山。
眼前这个男人能给她所有,只要她跪下来。
然而可笑的是,他喜欢的是她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莽劲儿,活得自我洒脱。
当她低头服输,变得百依百顺,像多数后宅妇事事以他为遵从时,不知那份喜欢又能维持多久?
听着马车外的吵嚷,林秋曼不禁有些茫然。
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坚持什么,追求的是什么,分分钟都想跪,却又放不下最初才来的那个自己。
她现在无比怀念去年刚来的那个林秋曼。
她可厉害了,靠着一骨子不服输的傲气过三关斩六将,硬生生把礼仪教条破开了一条缺口挣扎了出去。
而今才仅仅只隔了一年,那个林秋曼就开始摇摆不定了,再也没有最初的那份坚持执着,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她质疑自己的信念,质疑自己的能力,甚至开始反思现代社会所谓的自由平等尊严是不是都是虚假的。
似乎从头到尾她都是依附的,依附林府,韩家,晋王。
没有了林府,她穷得叮当响;没有了晋王,她随时坐牢被杀。
现在林家败落,避风港没了。
如果没有晋王,韩三郎随时可以像上次那样把她掳掠去践踏,她连一点反抗的本事都没有。
可是晋王对她的占有欲同样跟禁脔差不多,唯一的,独享的,且是专制的。
有区别的是,他的占有要高级一点,至少是打着喜欢的名义。
瞧,多有人情味。
人家有权有势还喜欢你。
你还矫情什么呢?
仅仅一年,她就是开始徘徊在被父权社会奴化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