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涴
钦天监为这事儿特地在一个月前就沐浴焚香一番,仔细算了个良辰吉日禀明了景隆帝。而后,景隆帝便下令,各地红薯,皆在这日开始收。
这命令就离谱。虞衡听了后第一反应就是景隆帝也被钦天监给带瘸了,实际上,在其他人眼里这事儿可太正常了,这等天降之物,就该有这样的排面!
虞衡的心情那叫一个复杂,觉得自己真是小看了大宣英豪。
这脑洞可以的!
大概是钦天监那位也不是白白混饭吃的家伙,他选的这个日子,天气格外好,艳阳高照,又时不时有清风拂过,很是舒爽,正是干活的好天气。
最离谱的是,这帮受“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官员还真摆了个祭台,并强烈要求虞衡在他们动工之前给老天爷上柱香。
说法和昨天农事员们的说法无甚区别,都觉得虞衡运道好,格外受老天爷眷顾,要是给老天爷上了柱香,万一老天爷高兴,又把红薯的产量往上加了加呢?
嗐,运道不运道的倒是无所谓,主要还是表达对老天爷的敬意。
虞衡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出列,恭恭敬敬地给老天爷上了柱香,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了好些吉祥话,众人听得更为满意,摩拳擦掌准备开始大干一场。
红薯全都在地里,这会儿去挖,想看产量,还有点像后世的开盲盒,不把它们全挖出来都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在场众人心里都提着一口气,生怕这回红薯给种劈叉了。如沈修等人想得多的,这会儿还担忧地看了虞衡好几眼。真种劈叉了,其他人倒好,不过是挨一顿批,虞衡就不一样了,他那爵位还是靠着红薯得来得的呢,又给了天下百姓这么大的一个指望,这会儿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天下百姓的怒火都得他一个人来承担,简直不敢想象。
他们的担心真是多余了。
虞衡才是他们中最淡定的那个人,系统的能耐虞衡最清楚,它说给的是基因品质最优秀的红薯品种,那这回就绝不会种劈叉。说句难听的,以系统空间出品的精品种子来看,就算把红薯胡乱往地里一种,之后什么都不管,说不定也能挖出一千多斤的产量来。
系统出品,就是这么厉害。
果然不出虞衡的意料,在挖完第一亩地的红薯后,众人瞧着那堆成小山般的红薯,个个儿都有成年男子手掌那么大,都不用上秤就知道,这一亩地出的红薯,起码该两千斤打底。
有了这个开门红,众人的情绪明显放松了下来,脸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纷纷前来向虞衡道喜,“嘉秀侯果然是我大宣的福星啊!得了这红薯,不知能造福多少百姓!”
官田这边情况还好,大伙儿都是读过书当了官的体面人,就算亲眼目睹了这震撼人心的一幕,还能勉强稳住自己激荡的情绪,和虞衡谈笑风生。
百姓们那边就不一样了。
先前说过,户部的红薯,除了给了官府试验田种,还分给一些幸运百姓,
这帮幸运儿自打得了红薯开始,家里就没闲下来过。先是有好奇想看看红薯长啥样的人特地登门来看个热闹,后来把红薯种了下去后,红薯地旁边更热闹了。周围百姓的眼睛都盯着这红薯地呢,要不是官府严令禁止不许私下偷挖别人的红薯,违者重罚还得三年不能分到红薯种,这些幸运儿家里的红薯地怕是没几天就得被人给挖空。
就这,也没减少周围百姓的热情。
红薯种下后就瞧不出里头的长势了,只能看见外头的红薯藤。但百姓们就觉得这红薯藤格外好看,一天跑来看三遍,比主人家还上心。
这会儿终于到了可以挖红薯的时候了,周围百姓能错过这个热闹?
说起来这片红薯地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对此可有感情了。为此,还有不少人自告奋勇跳出来免费帮忙挖红薯,也不是为了工钱这些俗物,主要还是想要体会一把挖出两千斤粮食的快乐。
他们庄户人家,最大的快乐不就是这个吗?
为这挖红薯的事儿,好些人家还差点打起来,就想抢个给人白做工的名额。
也是迷醉。
当然,红薯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看着一个又一个硕大的红薯被人从泥里挖出来,众人的呼吸都不由粗重了不少。听说的红薯产量哪有亲眼看一看给人来的冲击大?
当场就有上了年纪的农户泪洒当场,那是感动的,“我种了大半辈子地了,就没见过一亩地能种出这么多的粮食!这是神迹啊,神迹!”
也有人悄悄抹泪,“要是早几年饥荒的时候有这个红薯多好啊!我那个小闺女,愣是没撑过去。要是生到现在,家里不但不会饿着她,还能有余钱给她买漂亮的头绳戴!”
后世有人调侃说花国人似乎自带种地天赋,又特别会吃,见到什么东西都会琢磨一下能不能吃。有种说法便是说这是花国人刻在骨子里的饥饿基因,据说从周朝至民国,有过记载的饥荒次数共有5285次。这是什么概念呢?周朝到民国也不过是3000多年的时间,也就是说,平均下来几乎不到两年的时间,就会有一次饥荒出现。
要是碰上政变,那就是人间炼狱,白骨露于野,人竟易子而食的惨剧也不是没有过记载。
在这种情况下,花国人几乎将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尝了个遍,好吃的进了食谱,不好吃的也没浪费,大多进了医书。
虞衡穿越前生在一个物资尤为丰富的时代,就算没有生在大富大贵之家,起码也是衣食无忧,变着法儿地吃遍各地美食也不是问题。穿越后更是锦衣玉食,即便这会儿的社会不如后世便利发达,虞衡的生活质量还真没怎么下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奢侈的公子哥儿生活他也不是没过过。
所以,虞衡虽然知道现在的百姓日子过得不容易,却不能真正体会他们的艰辛。这也不奇怪,未曾经历过同样的苦难,哪有什么感同身受呢?
试验田那边的官员还能保持冷静,体体面面地交流。农田这边的百姓直接泪奔,他们也是经历过饥荒的人,因为饥荒失去亲人的岂止刚才出声的那一个?被他俩一带,围观的百姓们都想起了自家的惨剧,当即也开始掉眼泪,怀念起自己的亲人,“我娘当年骗我们她先吃了,把粮食全都给了我们,自己却……”
“当年我媳妇儿肚子里还有个娃娃呢,都没能生下来。那孩子也是福薄,怎么不会挑个好日子呢?要是这会儿来了,我不得把他当宝贝似的养大?”
………
一通回忆下来,也不知是谁带头朝着皇宫方向跪了下来,对景隆帝感恩戴德,“这都是陛下圣明,才能让我们种上这天上才能有的红薯啊!”
反正封建帝制社会,天有异象有什么功劳往皇帝头上扔就对了,当然,相对应的,皇帝背的锅也多。发生天灾了,皇帝的锅,罪己诏准备;贪官污吏欺压百姓,还被调走了?皇帝的锅,识人不明。皇朝末期大概率就是这种状态,贪官污吏横行,百姓怨天载道,民不聊生,然后好汉们振臂一呼便不断有人纷纷响应反他娘的。
好在大宣朝明显还没有什么末世景象,瞧这状态,分明是蒸蒸日上的盛世光景。所以景隆帝受到的赞誉便格外多,在淳朴的百姓心里,现在景隆帝的功绩已经超越了尧舜等明君,毕竟那几位只是传说中的人物,真正给他们带来的实惠,让他们不再饿肚子的,还是景隆帝。光凭这一点,景隆帝就赢了。
就是这么真实。
还在试验田那边的虞衡自然不知道这边的情况,他这会儿正在看着农事员们给红薯过秤,冷不丁就听见系统感慨道:
【宿主这回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我似乎有点明白了,宿主当初为什么拼了命都要完成目标跟我换物资了。】
系统除了日常和虞衡互怼外,很少有其他的情感。这会儿突然冒出来感慨了这么一大通,倒是将虞衡给唬了一跳,下意识就问道:“你哪里出问题了?短路了?”
系统:………
好气啊,真想干掉这糟心玩意儿!
但是百姓们的哭诉太真情实感,系统一时间竟不太想发作,反而干巴巴地给了虞衡一句:
【恭喜宿主达成“名满天下”成就,奖励玉米种子一堆。】
说完,系统又怕虞衡继续瞎逼逼,毕竟上回他问系统要的是土豆,系统没给他来着。想到这事儿,系统又解释了一句:
【玉米和红薯可以分垄交叉种,土地使用率更高。】
虞衡当即喜上眉梢,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之喜,连连笑道:“这也是好东西,谢啦!”
系统傲娇地冷哼了一声,心里暗爽,嘚瑟地下了线。
百姓们那边的追忆往昔大会还在继续,一个个儿无师自通地上演了一出忆苦思甜,也有人谢恩完后,又想起了虞衡,擦了擦眼泪开口道:“回去后我就给小侯爷立个长生牌位,这样的大好人,就该平平安安健康长寿的才好!我天天给他上香!”
“好主意!我也在家弄一个!要我说,就凭小侯爷的功绩,给他个侯爵还低了呢!这等从来没有的大功劳,怎么着也得值一个……诶,最高的那个爵位叫什么来着?”
旁边就有人给他补充,“国公。”
“对,国公!小侯爷还能配不上国公的爵位?”
那可太配了!百姓们摸着良心齐刷刷点头,他不配,还有谁配?
就有人小声道:“这你们不知道了吧,据说陛下最开始是想给小侯爷封国公的,但靖安侯不还是个侯爵吗?儿子的爵位比老子还高,提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个事儿?”
“这么说来,竟然还是靖安侯耽误了小侯爷的爵位了?”
小侯爷可太惨了,一般都是儿子坑爹的多,怎么到了他这儿,就变成当爹的给儿子拖后腿了呢?
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合适,毕竟人家靖安侯早些年镇守边疆,抛头颅洒热血守卫了大宣的国土,让他们能过上太平日子。但是这消息,还是让人听了之后心里怪怪的。
大概还是小侯爷自己太优秀了吧?
无辜躺枪的虞启昌:好,很好,非常好。本侯竟然成了给儿子拖后腿的废物了?
百姓们哪里会想的这么多呢,他们欢天喜地的挖着红薯,直到所有红薯都过了秤,确定亩产真的有两千斤出头,这才喜滋滋地回了家,憧憬着明年自家种上红薯的光景。这么多的红薯,明年总该有自家一份吧?想想都激动得睡不着,百姓们最是淳朴,说要给虞衡立长生牌位,就给虞衡立了长生牌位,还在听说过官府试验田那边挖红薯前让虞衡给老天爷上香的事儿后,觉得这主意可太好了,以后他们也得接着干!
小侯爷不能亲自到场不要紧,到时候放个香案,意思够了就行,就是想取个好彩头。
后来的每一年红薯丰收之际,百姓们都会来上这么一出,都成一项风俗了。再后来便逐渐演变成谢农神的活动。就算很多很多年后,大宣朝都不复存在,这项活动也长久长久地传承了下去。
至于谢的那个农神是谁?当然是虞衡。
文官封神,虞衡的名字,甚至比大宣朝所有的皇帝还响亮。
当然,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虞启昌听了百姓们对他的吐槽后,心下还怪郁闷的,原以为自己是家中的顶梁柱遮风伞,却不成想竟被儿子超过了?虞启昌的心情很是复杂,有点酸涩怅然,更多的则是自豪。
沈氏就直接多了,将虞衡夸了又夸,“今年不用说,指定是个丰收年。据说啊,光是京城的红薯产量,就有将近两万斤,试验田那边土地肥沃,亩产都往两千三四上走了,就是一般的地,也有个一千九百多斤,街头巷尾都在夸你呢!”
虞衡还怪不好意思的,挠头笑道:“先前都夸过一轮了,怎么又开始夸了?再说,我不也得了实惠吗?没必要再出这个风头。”
“这我哪里管得了?百姓们发自内心的感激你,我还能捂着他们的嘴不让他们说话不成?”
这等夸他儿子的好话,沈氏哪里会拦着?这几天她天天让人去打听民间消息,听了百姓们对虞衡真情实感的彩虹屁,一天都有好心情。
乐完这一遭后,沈氏又叮嘱虞衡,“你二姐这会儿正在坐月子,不好过来当面向你道贺,给你送了份礼物来,是她亲自为你做的一双鞋,我让人送去你院子了,你好生收好。”
虞衡当即一笑,“难为她还能做双鞋,当年绣个荷包都能把双手扎满血洞,二姐这针线活见长啊!”
说罢,虞衡又道:“不年不节的,我也没出新风头,有什么好贺的,做月子还动针线,多伤眼!”
“知道你心疼你二姐,放心吧,这鞋子是她早先备好的,就等着这时候给你道贺用的。”
虞衡不由摇头失笑,“这么点小事,偏她巴巴惦记着。小外甥女还刚出生呢,在我身上费什么心。”
虞娇半个月前产下一女,如今膝下儿女双全,倒叫不少人羡慕。
虞衡这个当舅舅的自然去看望了一回,摸着良心说刚出生的孩子真好看不到哪儿去,不过也能看出来那孩子十分会长,五官底子不差,长开后定然是个小美人。已经两岁的阿元焦急地围着妹妹转圈圈,就想教刚出生的小姑娘叫他哥哥。结果可想而知,小姑娘闭着眼睛睡得正香,阿元白白叫了她几百声哥,都没能让小姑娘睁眼看他一眼。
小孩子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当即哇的一声就哭了,还把小姑娘给惊醒了,来了一场二重奏。
虞娇在产房歇着,虞衡不好进去,正和苏熙说话呢,冷不丁就听到了孩子们的二重奏,哪还有什么说事的心思,赶紧手忙脚乱地跑去哄孩子。
沈氏后来还笑虞衡,“你倒好,还未成亲,先学会了怎么哄孩子,日后我也不用为我的孙子孙女们担忧了!”
虞衡老脸一红,觉得沈氏真是像极了后世催婚催生的老母亲,媳妇儿还没进门就已经开始琢磨着第三代的事儿了。
想到这里,虞衡顿时压力山大,赶紧转移话题,“您要是想抱孙子,不有元昼在?大嫂肚子里还踹着一个,着什么急呢?”
却不防沈氏正了脸色,认真对虞衡说道:“我只先跟你透个口风,你爹同我商量过了,等你成婚后,我们便分家。”
虞衡都惊呆了,下意识地问道:“怎么突然想起分家来了?现如今不是好好的吗?还是说,儿子哪里招爹娘的嫌啦?”
后一句,虞衡又笑嘻嘻地哄沈氏,想轻松点从她嘴里套个话。
“还不是你太能干了?”沈氏瞪他一眼,既有儿子长大了感慨心酸,又有为人母的骄傲自豪。
虞衡脑门上顿时挂满了问号,忍不住笑道:“这是何意?莫非儿子太过能干了也是一种过错?”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哪家父母会嫌弃儿子太出息呢?
沈氏还真不是开玩笑,微微叹了口气,沉声道:“陛下给你封了侯爵,侯府都建好了,就这么空着,你觉得合适?”
这会儿沈氏已经能心平气和地看待这个问题,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伸手摸了摸虞衡的脑袋,柔声安抚他道:“你如今也是侯爷之身,又有功绩在身,若是再同我们住在一起,倒是总让人觉得你年纪小,顶不了门户,容易看轻你。反正两家侯府紧紧挨着,你搬过去也不妨事,想来就来,天天都歇在这边也无妨,主要就是面上搬出去,告诉其他人,你也是个顶门户的大丈夫!”
说起来,虞衡的年纪确实容易让其他人小看他,放其他地方,扮猪吃老虎也未必是件坏事。不过官场中,地位分明,虞衡明明爵位在身,功绩超过朝中绝大多数人,但功绩归功绩,威望还真不够。
别说官场了,听听民间对他的称呼,小侯爷。哪家侯爷被这么称呼的?亲民是亲民了,就是有些时候吧,确实不大方便。
比如在涉及朝政大事的决策上,是威望高的人说的话让人信服些,还是虞衡这个在所有人心里还是个孩子的家伙说的话更可信呢?
太过年轻,有时候并非是好事。更何况虞衡还没成婚,自来成家与否都是一道微妙的分水岭就算到了后世,同一年龄,大多都默认成了家的那位会更成熟一点。
这会儿更不用提,在很多人心中,虞衡还真就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