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越十方
姬珧眨眼:“你可以嫌弃,本宫又没说什么。”
秦徵涣一口噎住,在她面前来回走了几步,问她:“我要说的是这么回事吗!”
“那你要说什么?”
姬珧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男人为何如此拐弯抹角?
秦徵涣停下,然后走上前,双手撑在太师椅的两侧扶手上,眸光深邃地看着她:“我只想说,有没有过女人不妨碍我喜欢你,谁都有过去,你也有,为什么死抓着我这点不放?”
姬珧抬眸,满脸无辜:“因为本宫不讲道理。”
“你!”
秦徵涣气结,刚要张口,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声音有些急,秦徵涣只好让人进来。
秦世推开门便道:“王爷不好了,后院的姨娘们都嚷嚷着要跳井,不想离开王府!”
姬珧抻着脖子听,而后“呵”地一声,往椅背上靠了靠,饶有兴趣地看着秦徵涣。
“有意思。”
秦徵涣一个头两个大,让秦世滚过来,对他没好气道:“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不是给了银子吗,她们还想怎么样!”
秦世传个话而已却挨了劈头盖脸一顿骂,承受了秦徵涣的所有怒火,眼下也觉得委屈。
“属下也不知道啊……”
秦徵涣瞥了一眼想要吃瓜看戏的姬珧,气得不行,大手一挥:“去把她们都带过来!”
秦世可不想继续挨骂,赶紧颠颠地跑出去,没一会儿就带了乌泱乌泱一群人,莺莺燕燕叽叽喳喳,环肥燕瘦什么样式的都有。
姬珧差点以为自己进了怡春楼。
进来的人刚踏进门槛就开始抹眼泪,跪在地上爬到秦徵涣脚边,想要抱着他大腿哭诉,秦徵涣一想到小心眼且不讲道理的小公主还在这,就如芒在背,惊弓之鸟一样地躲开了。
然后指着后面前仆后继的人,厉声道:“都闭嘴!”
他一喝止,众人都被吓得一激灵,不敢继续哭了。
耳根子终于清净一些,秦徵涣眼皮跳了跳,又往后撤了一步,尽量离她们远一点,然后随手指着前面一个女子,无奈道:“一个一个说,你先说。”
那女子二十五六的年纪,姿色平平,闻言一把鼻涕一把辛酸泪地说道:“王爷做什么要赶我们走?这些年妾身安分守己,从没做过半分逾矩的事,若是有哪里惹了王爷不快,妾身改就是,王爷把我们赶走了,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是啊!没法活了!”
……
秦徵涣一言难尽,扭头看姬珧兴致勃勃的样子,心情更差了,他再次将她们喝止。
哭声一顿,秦徵涣心力交瘁地看着前面那个女子:“本王何时要赶你们走了?不是给了你们银子吗?不够就说啊,这样弄得好像本王欺负你们一样。”
“我们不要银子,只想留在王府!除了王爷身边,妾身哪也不去——”
“唉——”女子还要说话,秦徵涣伸手打住,他瞪大了眼睛,态度诚恳地看着她们,“当初把你们带到府上时就说好的,为了不让人说闲话才给你们名分,讲道理,咱们之间没有半分关系,硬要说的话,我救了你们,是你们的恩人,你们可不要恩将仇报啊?”
姬珧挑了挑眉。
什么名分?什么恩人?
那女子哭得双眼通红,可怜巴巴地看着秦徵涣:“可是……可是……既然王爷给了名分,妾身就是王爷的人了!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除了王府,我们哪也不去。”
“对,哪也不去!”
其他人跟着附和,屋里顿时又开始哭天抢地一片混乱,姬珧趁乱对呆头呆脑的秦世招了招手,等他满脸狐疑地凑过来,才小声问:“你们王爷说的恩人,是怎么回事?”
秦世犹豫半晌,低声回道:“还不是因为几年前,泊州城出了一起拐卖良家妇女的丑案。当时这个案子轰动一时,王爷全程跟着泊州知府一起追查的,最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抓到了贼人,救下了许多女子。那些女子有一部分送回家了,有一部分却不愿意走,说是名声已毁,回去之后也会落个流落青楼的结局,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王爷好心,就收留了她们,随便划了个院子就让她们住下了,这一住就是好几年。”
秦世摸着下巴,回忆道:“后来又遇见没有活路的女子,王爷索性直接让她们住到一起,就当王府养了一批闲人,王爷也不甚在意。只是传出去名声不太好,反而有人说王爷贪图美色把那些女人抓住不放,后来王爷就干脆认下,大大方方说是他纳的妾室,每一家都送了聘礼,这谣言才作罢。”
姬珧听完,忽然想起自己跟秦徵涣谈崩了那天,他信誓旦旦地说:“遇不上我,才算她们可怜,遇上我,是她们这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她那时就觉得他的自信何等奇怪。
今日终于懂了个中缘由。
只是……
姬珧睇着秦世,又看了看那边焦头烂额的秦徵涣,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们王爷,他没病吧?”
第77章 就是别惹我。
姬珧不是不懂那种博施济众的人, 毕竟千人千面,总有几个会将人性的光辉发散到极致。
可像秦徵涣这般,积德行善把自己也搭进去的也算人世罕见。
她原以为他自私乖张, 色.欲熏心, 没想到还是个光明伟正普渡众生的君子,要是往脖子上戴串佛珠双手合十都能喊一句“阿弥陀佛”了, 毕竟出家人才奉行“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行事准则不是吗?
姬珧企图给秦徵涣找出一个这样做的理由,但想来想去都只有一些答案。
他有病。
非常有病。
正常人都想不出这么个法子。
救人可以理解, 接济有需要的弱者也能接受, 养着她们无可厚非, 放在王府里只要他乐意就好……但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非要把她们一个个纳做妾室呢?
这是哪个小机灵鬼给出的注意?
秦世被公主一句话问愣了,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身为王爷的忠实心腹,他本不该对主子有任何的诋毁埋怨,但公主说得又确实很有道理, 当初他爹也就是王府的管家,也劝过王爷不要这样, 可秦徵涣大手一挥, 二话不说就让人去办了, 仿佛这只是小事一桩。
做主子的都不在意, 做下人的怎么可能拦着。
况且他们也不知道王爷究竟是不是一点私心也没有……
姬珧没管秦世的沉默, 幸灾乐祸地站起身, 明眸透亮, 声音轻快:“既然王爷是做好事,也没必要因为本宫一句话就把她们遣散,涉江王府家大业大, 养几个闲散人员应该不成问题,你看她们哭得多伤心啊……”
姬珧一边说着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唇边藏着按耐不住的笑意,揶揄地看着他,就差没把“人傻钱多”写成纸条贴在他脑门上。
秦徵涣只能听出姬珧那些话不是好话,却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实际上,他自己现在也完全不明白这些女人为什么哭着求着不走,明明他都已经给了足够的银两。
殊不知人心不足蛇吞象,由俭入奢容易,由奢入俭难,秦徵涣收留她们,还给了她们名分,就相当于昭告天下他是她们的靠山,在涉江王府有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不说,还什么都不用做,混吃等死就行。
给了再多的银两,回到多年未回的家,这些银子能不能落在自己手里都两说,而且总有用完的一天,这时候想想是留在府中好还是离开好,傻子都能做出选择。
偏偏秦徵涣不明白这些。
在他眼里,这些女人都是可怜人,当初不想归去是因为有难处,有难处解决就好,谣言传得难听,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他根本没怎么在意,也没想这其中的麻烦。
现在是有人在意了,他才想到撇清干系把人送走,殊不知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些人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无赖手段,他根本无力应付。
姬珧看他焦头烂额的模样,心里忽然又想通了。说到底,其实还是因为他从没把这些女人放在眼里,不在意就是最高级的轻视,怕是他从老涉江王那里继承来的毛病。他虽没他父亲那样爱玩,却跟老涉江王一样都不把女人当回事。
她看完了乐子打算离开,秦徵涣被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莺莺燕燕烦得不行,眼看姬珧要离开,便想上前拦住。
可他还没迈腿,最前面那个声泪俱下的女子忽然转了个方向,膝行到姬珧面前挡住她的去路,姬珧脚步一顿,低头看着身前的人,女子伏在地上,几乎要将自己缩在泥尘里,她一抬头,通红的眼眶里是晶莹的泪珠,要掉不掉的模样任是任何一个人见了都会心疼。
她是这所有女人里容貌最好的一个,因为养在王府里,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皮肤保养得极好,白中透着海棠花蕊一样的粉红,哭过之后,多了几分随风摧残的病西子一般的韵味。
女子仰着头恳求道:“求求殿下开开恩吧!妾身感念王爷救扶,绝不敢得寸进尺,也不会分走公主半分宠爱,妾身只想有一个容身之处!还望殿下为我等求求情,不要赶我们走,求求殿下了!”
她说着,趴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上立马就出现了血淋淋的红印子,看着触目惊心,连秦徵涣看了都有几分动容。
她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心里却在告诉自己,狠的下心来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姬珧被她决绝的举动弄得一怔,等她不继续磕头了,才低着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声音温柔,仿佛一点芥蒂都没有,端方持重的模样让秦徵涣神情微愣,随即立刻感觉到头皮发麻。
跪地的女子抖着肩膀,怯生生道:“妾身姓吴,名唤菀娘。”
姬珧眉头一挑,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秦徵涣,似笑非笑道:“这就是上次提到的那个菀姨娘?”
秦徵涣是贵人多忘事,根本忘了姬珧自己什么时候跟姬珧提过吴菀娘,被她这么一提醒,他忽然想起来,此人不正是春霖酒楼吴掌柜的那个妹妹?
吴菀娘跟那些女人不同,她并非出自苦寒人家,家底相对来说还算殷实,尽管跟涉江王府比不了,但也绝不是会吃苦的家境,可她仍不愿离开,当初说的理由是,如果她回去了,她会被她哥哥打死。
那时候秦徵涣也没在意,觉得多她一个人不多,少她一个人不少,便让下人同样也备了一份聘礼送到了吴家。
吴菀娘不知道公主在跟王爷打什么哑迷,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离开,近来吴家已经很久没传来消息,她那个不着四六的哥哥不会管她的死活,相反的,她要是带着满钵金回家,她哥绝对会抢走她所有的东西然后把她赶出家门。
她不想再回到那个无底洞一样吃人不见血的家。
也不想被她哥哥扒着吸血。
最主要的是,她还记得自己想要留在这里的目的,她想做秦徵涣的女人,不只是一个名不副实的妾室姨娘,她想要成为这些运气不错的女人里地位最高,最与众不同的那个。
相比较别人来说,吴菀娘是接触秦徵涣次数最多的女人,不管是用心机耍手段还是处处制造偶然,她都尽力希望秦徵涣能多看她一眼。她从前没见着王爷对谁有什么不同,所以也不曾心急,直到公主来到泊州。
她知道秦徵涣是个爱美之人,也知道他不碰后院里的女人不仅是因为他不感兴趣,他只是还没遇到能入他眼的容貌,一个都没有。
可是公主就不一样了。
她从府中下人那里听说,王爷就是因为害怕公主殿下不开心才想把她们送出府的,今日看到公主的样貌,她更加确信了王爷并非只是做做样子给人看,他是真心想要讨她欢心。
吴菀娘能理解作为一个女人她不喜欢王爷有太多妾室,哪怕是名不副实的妾室也一样,因为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以不需要与人共侍一夫。
但她也有自己的目的,她想要留在涉江王府,留在秦徵涣身边。
“吴菀娘,本宫知道你,”姬珧向前弯了弯身,细细打量着她的容貌,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她那双眼睛上,“你哥哥就是吴清山吧?”
吴菀娘一怔,她也不知道公主为何会认识她兄长,一瞬间还以为这是王爷告诉殿下的,如果王爷会跟公主说起她的事,是不是说明在王爷心中她也是有位置的?想到这,吴菀娘心中忍不住地欢欣雀跃。
她继续爬伏在地上,哽咽道:“妾身的兄长的确叫吴清山……殿下为何忽然提到兄长?难不成……”
说到这,她忽然惊慌抬头,一脸震惊地看着姬珧:“难不成殿下想要对我兄长不利?殿下饶命!妾身不想离开王府是妾身自己的事,与兄长无关,还请殿下千万不要迁怒,累及妾身的家人!”
“殿下若是真的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不如直接杀了我们,我们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了,也不怕死了,只是求殿下当过我的家人!”
姬珧看着地上不停磕头的女子,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以为秦徵涣把她们赶出去是因为她善妒,殊不知这事跟姬珧没有半分关系,可这话里话外却架着她,倘若她只是一个即将嫁给秦徵涣的世家女,恐怕早就吓得退缩了,大禹历朝历代也没有娶新妇就把妾室通房都打发了的旧例,要是这么做了,新妇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妒妇。
吴菀娘有点小聪明,在这时候为了搏一搏,说这种话是没问题的,就是挑错了人。
姬珧觉得这有点像降维打击。
她怎么就站在这看她们玩起后宅的那些手段了呢。
姬珧笑着,伸手捏住吴菀娘的下巴,唇尾的弧度看着有几分瘆人。
“别说杀了你,就是杀了你全家,你又能怎么样?拿你全家的性命要挟本宫,你谁啊?本宫认识你吗?放了你兄长的性命,你不去问一问他还在不在,他早就凉了,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