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绿可期
“长子又怎么了?”
盛言楚面无表情:“你若不到我身边来,我管你是长子还是什么,只如今你算是我家半个子,那我就该给你一句忠告,你那个爹还有娘,委实算不上父母,有谁家父母拦着不让长子出来奔前程的?一听我要带你去京城,你看看你爹那犹豫的样子,将二儿子和三儿子一个劲的往我跟前推,他有顾及你吗?”
盛允南低着头绞手闷着不说话。
盛言楚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也不怪杨氏将你的族学机会拿给她儿子上,就你这样憋不出屁的模样,换做是我,我也欺负你!”
盛允南呜呜又要哭,盛言楚猛得拍响桌子,目带威胁:“再哭一声我就连夜将你送回去!”
“叔…”盛允南抹泪吸鼻子:“叔不要送走我,我这趟是偷偷跑出来的,上回叔走后,族长拿棍子打了我娘,我娘骂骂咧咧的说是我告得状,就把我关进了柴房,我是趁着他们睡下才偷偷的跑到叔这来的…”
盛言楚大惊:“你是走到城里来的?”
盛允南点头,冻得通红的脸露出几丝不好意思:“走了一天一夜,我不识路,走错了岔道,差点跑到临朔郡那边官道去了,后来一个好心的官爷半道载了我一程,听说我要来城中投奔你,那官爷摁着我问了好些话,我还以为我犯了事,没想到那官爷心肠好,一路将我送到了巷子口才离开。”
官爷?
盛言楚想了想,道:“那官爷脸上是不是有刀疤?”
“有的,还怪吓人。”
看来是孟双无疑了,现在衙门由吴记的狗腿子把持,不知道孟双有没有被针对,以孟双那耿直的性子……哎。
“叔认识那官爷?”
“认得。”
盛言楚点点头,紧接着话锋一转:“你偷跑出来虽畅快,但其实有更好的法子,你该去找族长才对。族长才训斥了杨氏,她转头不改就算了还变本加厉的折磨你,这事若是捅到族里,杨氏至少要脱一层皮。你且记住,以后这种苦头别咽在肚子里不说,日后帮我做事也一样,该还手的时候还手,对付杨氏这种女子,一味的服软没用,你得跟她正面刚,可听懂了?”
十五岁的盛允南像个小学鸡一样,乖乖点头。
废了一番口舌的盛言楚期待的盯着盛允南,宛如一个年迈的老夫子露出希冀的眼神。
盛允南脸上发热,他何尝不明白盛言楚给他讲大道理的原因,想了想道:“叔,我也想跟叔一样早早的分出去自立门户,可我命不好死了亲娘,没人像春娘奶护叔一样护着我。过了年我就十五,我娘…咳,杨氏她把持着我的婚事,我没法子反抗她……”
“叔,您长久不在村里住不知道,去年杨氏给我说了一门亲,那姑娘……是个瘫子,家里还有四五个弟妹,叔,你说这样的姑娘我能娶吗?”
盛言楚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沉声而言:“杨氏不堪做你的娘,我倒有一法子让你脱离她的手掌心。”
“分家行不通,我爹他死活不同意。”
“分家做什么?”
盛言楚至今心里还在膈应当年老盛家拖欠他的那些长孙银,冷笑道:“就你爹那个偏心样,你一个长子不说分七成家产,怕是一成都分不到,既然这样还不如不分。”
“不分我怎么和杨氏……”
“附耳过来。”
桌上的火锅吃得差不多了,熄灯后,盛允南睡到了盛言楚屋子的偏房。
缩在暖和被窝里的盛允南辗转难眠,就在昨晚,他还冻得像个丧家犬一样流落在外,才一天的功夫而已,他就穿了新衣还有舒适的屋子睡觉。
想起盛言楚交代的话,盛允南双手不由紧攥起那张拭过泪的干巴卫生纸,暗道他一定会将盛言楚交代的事办妥,一来让盛言楚认可他,二来脱离杨氏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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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盛言楚套上手套戴好围巾,披了件挡风的毛毡大氅就往书院赶。
岁考后虽说书院不教课,但他呆在家乏味的很,还不如去藏书馆多看几本书。
“叔,等等我。”
刚出院子,身后就响起盛允南的咋呼声,别看盛允南个子小,跑得却挺快,三两步就奔到了盛言楚跟前,不管三七二十七取下盛言楚肩上的书箱,道:“叔,雪天路滑,我送你去书院。”
说着还抬起手臂,“叔,你拽着我的手,别一会滑倒脏了衣裳。”
今年的雪虽没有去年大,但冷得强度一点都不低于去年,天上的雪下得很小很慢,正因为如此,路被早起买菜的人踩得稀巴烂,此时盛言楚面前那条巷道就跟活了稀泥似的,没有一处能落脚。
“要不,我背您过去吧?”盛允南建议。
盛言楚看了看盛允南干瘦的小身板,悠悠道:“别,你也甭牵我,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盛云南轻晒一声:“叔可别小瞧了我,我力气大的很。”说着背好书箱,一把将盛言楚公主抱起来。
盛言楚只觉一个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已经到了巷口。
盛允南龇着牙讨好的笑:“叔千万别心疼我,我在家干粗活干惯了,能来叔这当书童是我的福气,我得珍惜。”
对这种憨憨老实人,盛言楚无话可说,好半晌才道:“我昨晚不是说了这两天你用不着跟我去书院,在家歇着就行。”
“我觉少。”盛允南道,“我想等会把叔送到书院后就去钱家找老盛家的盛梅花。”
盛言楚挑挑眉,他没想到盛允南竟是个行动派,将书箱子晴雨都不落的油纸伞拿出来递给盛允南后,两人慢慢的往书院方向走。
书院门口,赵蜀缩着肩膀来回在那踱步,大老远见盛言楚来了,赵蜀赶紧跑上前。
“盛小弟,昨日…惭愧。”
盛言楚正在跟盛允南说书院的注意事项,见赵蜀气喘吁吁的过来道歉,他嘴角一抽。
昨晚盛允南突然问他:“叔,县学的教谕是不是特严厉?”
盛言楚:“?”
盛允南眼神乱飘,嘴里嘟囔:“比方说拿戒尺打脸之类的…”
盛言楚摸摸脸上的伤痕,当即哭笑不得的将赵氏夫妻打架殃及池鱼的事说了出来。
“叔,是不是他挠得你?”盛允南一脸戒备的瞪着赵蜀。
赵蜀是个小黄图画手,但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然也不会在醉酒后被妻子林红薇追着打,见盛允南咬牙切齿的看着他,赵蜀急急往后退了两步:“这位小兄弟,有事好商量…”
盛言楚拦下盛允南,微笑道:“南哥儿,你且瞧瞧他脸上的伤。”都是林红薇抓得,比他脸上的还要多。
盛允南仰着头看着赵蜀,赵蜀难堪的捂着脸,可依旧露出了斑驳抓痕。
“叔,你这个!”盛允南背对着赵蜀冲盛言楚比出大拇指。
盛言楚:“??”南哥儿是觉得他被打很光荣?
谁知盛允南还书箱时小声兴奋道:“我昨儿夜里还担心叔年纪小,在书院会不会受人欺负,眼下看来叔厉害着呢!”
盛言楚听得一头雾水,盛允南笑得跟吃了奶酪的老鼠,一手指着赵蜀,一手拍着自己的胸膛,信誓旦旦道:“叔,以后谁欺负你,你只管跟我说,用不着您动手,我来解决就行,想当年我还打死过野猪…”
盛言楚:“……”敢情在盛允南的眼里,赵蜀的伤是他打的?
盛允南走后,赵蜀心有余悸的问了一嘴:“那人是谁呀?长得干巴巴的,没想到口气倒挺大。”
盛言楚背起书箱往里走,道:“赵兄可别以貌取人,他能徒步冒着风雨从山里走到县城,你敢吗?”
赵蜀一脸苦大仇深:“我一介书生岂敢?”
盛言楚翻了个白眼:“所以赵兄以后得悠着他点,那人是我盛家族里的后辈,等岁考结束,我会跟赵教谕提带书童进书院的事。”
“好事哇。”赵蜀拍掌而笑,“书院带书童的秀才也不是没有,我老早就想要一个了,替我去书肆跑跑腿也好,可惜你嫂子不答应。”
盛言楚想说林红薇能答应才怪,就赵蜀肚里的花花肠肠,若是配备一个搞事情的小书童,那林红薇早晚要气出产后抑郁。
两人亦步亦趋的往书院里走,才进内院,就将一小撮官差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盛言楚眼尖,瞧见官差手中拖着的黄榜,和赵蜀两两对视,微讶:“岁考榜出来了?”
不是还要等一天再公布吗?
第94章 【三更】 荒唐的岁考榜名……
“走, 快过去看看。”赵蜀一想到自己在岁考场上顶撞了吴记,心就不住的跳跃,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要发生。
岁考榜将会贴在通往秀才坊的一处凉亭边, 此刻凉亭牌下站了一堆焦急等待看榜的秀才, 随着盛言楚和赵蜀的加入,陆陆续续有不少外边的秀才赶了过来。
“今天就放榜吗?”
“按往年的安排, 应该是明天下午……”
“你看, 那些人也过来了?”书院一秀才嘴巴往旁边呶了呶,哼道,“谁知会他们今天就要放榜的?”
“能会是谁?吴大人呗。”
“嘘嘘嘘……”
“木兄小点声,官爷还在呢,你就不怕惹祸上身?”
被唤木兄的秀才不屑一顾, 昂首道:“我怕什么, 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木兄,你就不担心你的岁考?”
“我年年岁考都是一等, 我有何惧?”木秀才讥诮的看了眼在凉亭上忙碌张贴岁考榜的官差, 甩袖而去。
临走前,傲然的丢下一句话:“诸位待会替木某看一眼,若不是一等, 就不用跟木某说了。”言下之意, 他岁考一等跑不掉。
木秀才刚走到垂花门下,就听身后一声尖叫:“出榜了!”
紧接着又是一声惊呼:“木兄, 你别走——”
“如何?可是一等?”木秀才得意洋洋的转过身。
盛言楚踮起脚张望,只见岁考榜第五等名单首位就是‘木勤’。
“木兄,你降为五等了!”不知谁高喊了一声。
木勤心神一散,撒开了脚丫往回跑,看清自己的名字落在五等秀才榜上, 木勤愕然不已:“怎么会这样?我分明答得相当好,即便排不到一等首位,也不会降级啊……”
岁考榜一放,书院的秀才顷刻沸腾了起来,像木勤这样平日用功的秀才掉落四五等的比比皆是,现场顿时一片哀嚎。
赵蜀从人堆里挤出来,脸上带着悲愤:“简直胡闹!”
盛言楚在第三等岁考榜上发现了自己的名字,听到赵蜀的谩骂声,盛言楚表现的极为冷静,问道:“你排在哪?”
这次岁考榜明显就是吴记为了揽财而做的伪榜,看到自己的大名挂在第三等,他一下没了心情再往下看。
“呵。”赵蜀额头上一团黑气,怒极:“盛小弟定猜不到,那狗官竟将我排在第六等!”
“第六等?!”盛言楚脸色一僵,第六等最为难堪,也最为耻辱,是会被革除功名的。
这位吴大人还真的敢乱点,赵蜀学问不低,若无意外,赵蜀定能在后年的乡试拔得头筹,吴记身为静绥的父母官,合该敬着赵蜀才对。
赵蜀强力忍住骂人的冲动,绷紧嘴角悲叹道:“枉我读了近二十来年的书,竟一朝毁在贪官手中。”
盛言楚抬眼四下看了看,见凉亭处有几个官差把手,便拉着赵蜀去对面的湖边。
“赵兄别难过。”
盛言楚丝毫不慌,觑着凉亭上的岁考榜,道:“吴大人提前一天放榜,为的不就是让咱们拿着银子去衙门找他吗?咱们都是从廪生秀才被降下来的人,总不能眼睁睁的任他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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