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娘和离之后 第154章

作者:春绿可期 标签: 种田 美食 科举 穿越重生

  “老大人?”盛言楚揶揄一笑,“您若在纠结,怕是外头的太阳都要归家了。”

  李老大人胡子一抖,高翘着嘴不服输:“你这小子…再给老夫一点时间想想又怎么了?”

  盛言楚笑而不语,举目望向院中景致。

  李家不愧是百年书香世家,院中栽了一簇又一簇的君子之友,可别小看了这些纤细竹子,盛言楚偶然得知,世上有一种竹子叶长杆细,十分得读书人的喜爱,每每读书人看书累了便会去竹林转哒一圈,若突然起了兴致,一时身边又无纸笔,不急——

  院中的竹枝撇开后会流出一股股粘稠的白水,而竹叶坚韧不易破,读书人可以就地取材记下灵感。

  这种竹子盛言楚只听过名字,不成想竟在李家看到了一大片,从前在静绥时,他听南来北往的商人提起过文思竹的价钱,一株文思竹就要上百两银子,这还是幼苗时期的价钱。

  而李家院中团簇的竹子约莫有两人高,光买这些竹子盛家不吃不喝大抵也要花两年多的时间才能攒够银子……

  正想着呢,镂空垂花门处闪过一袭红衣。

  料想是府中女眷,盛言楚遂低下头。

  垂眸看向棋盘时,正好捉到李老大人偷偷摸摸地挪他的棋子,当场被抓包,盛言尴尬的吸气,李老大人则羞赧的面红过耳。

  “好哇又被我逮到了,”华宓君拖着长裙翩翩而至,顺手将盛言楚的棋子复原,不忘揪着李老大人白花花的长胡子教育,“落子定乾坤,老祖宗越发不守规矩,这也就小书生不笑话您,若是让外边的人看到了,定要说您为老不尊。”

  李老大人羞惭地大喘气,扯着胡子狡辩:“胡说,老夫是见盛小友棋子沾了灰帮他擦擦而已,哪里换子了?”

  盛言楚忍俊不禁,不打自招大抵就是李老大人这幅样子了。

  华宓君却很吃李老大人这一套,白嫩嫩的小手倏而松开李老大人的胡子,还贴心地给李老大人捶背:“算我错怪老祖宗了。”

  李老大人嘿嘿笑。

  见对面盛言楚憋着笑迎合祖孙二人,华宓君眨眨眼,上前一步乖巧地屈膝福了福礼,又扭头李老大人道:“那日贡院放榜我陪恪舅舅去看了,恪舅舅勤学苦读十来载才中了第三,我便问会元是谁——”

  华宓君微抬蓁首,亮晶晶的杏眸斜睨着盛言楚,软糯开嗓:“这时,贡院满大街的人突然都喊小书生的名字,我料想有这样的阵势,想来会元位上坐得就是你。”

  盛言楚忙起身拱手,谦虚道:“一时侥幸拿了会元罢了,不值一提。”

  华宓君轻笑,捻起李老大人一撮长胡子编辫子,柔声道:“你倒是淡定,你可知朝廷为了定你和那应…应…”

  李老大人下巴揪着疼,忙拍掉华宓君作威作福的手,嘴里却嘟囔提醒:“应玉衡,江南府的应玉衡。”

  华宓君乖乖端着手站好:“对对对,应玉衡。”

  盛言楚一愣:“应兄怎么了?”

  华宓君垂眸看了眼李老大人,见李老大人没有阻拦之意,便道:“朝中原是想取江南府那应氏子弟为会元,那日放榜时,皇帝突临贡院,说是想看看前三贡士的考卷……期间朝中人对小书生和应氏子弟两人的考卷起了大纠纷,至于他们到底吵了什么,老祖宗没跟我说。”

  话茬子抛到李老大人头上,李老大人撸撸胡子,眯着老眼朗声而笑。

  “你小子也算是走了大运,圣上看到你写得那道西山书院时务题后大为赞叹,那些抨击你商户身份的朝官皆得了圣上一顿骂,倒是翰林院的戚大人为此得了赏识,老夫冷眼瞧着,翰林院大学士已经不中用,要不了多久戚大人就会接手翰林院掌院一位,果真是年轻有为啊……”

  戚大人?戚寻芳吗?

  盛言楚心里百转千回,微笑听着。

  李老大人致仕后几乎不理朝政,但朝政上不拘事儿的大小,皆会源源不断地往李老大人耳里钻,能坐在这聆听李老大人讲述朝中事,是盛言楚的福气。

  华宓君不好打搅两人谈正事,便跑去院中捕捉春日的蝴蝶玩闹。

  院中一老一少谈了至少一个时辰,李老大人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对于当今朝堂上大事就没有不知情的,盛言楚听了会后眼睛顿时发亮,搓搓手谦卑地问了好些问题。

  李老大人不藏私,将朝中如今的现状列了条清晰的线和盛言楚好生说了一遭。

  “谁在那?”李兰恪手执书本,进了院子见小亭子里有客人,便拉过华宓君,“爷爷不是说殿试前不见那些上门的书生吗?”

  说着嘴巴呶向和李老大人谈笑风生的盛言楚:“这人什么来头,竟哄得爷爷这般高兴?”

  华宓君放走落在掌心的花蝴蝶,兴味地睨着亭子上盛言楚的背影,凉凉道:“这人恪舅舅并非不认识,你且去看看就知道了。”

  带着狐疑,李兰恪悄悄拐到小亭子对面,待看清盛言楚的长相,李兰恪拍腿兴奋:“你就是盛言楚?!”

  盛言楚闻声抬眸,见对面长廊上立着一年轻男人,男人手中还拿着书,心念一转,盛言楚笑着打招呼:“见过李兄。”

  李兰恪急急地往小亭子这边来,边走边挺胸笑说:“…那日在贡院门口,宓姐儿将你舅舅认成了你,你那舅舅容色的确了得,我在马车上听外边的人议论,他们说你跟你舅舅长相颇为相似,今日一日,果真如此。”

  上了小亭子,李兰恪喊了声爷爷,然后对着盛言楚拱手:“盛贤弟少年有为,兰恪见之惭愧。”

  “哪里哪里。”盛言楚谦虚笑笑。

  李兰恪其人,杏榜过后,盛言楚有让盛允南去外边细细打听过。

  据说李兰恪二十五才考贡士是李老大人故意为之,李家子嗣貌似身子都不太好,李老大人一妻三妾,妻妾四人给李老大人足足生了九子四女,可惜最终长大成人的唯有三子一女。

  三个儿子中就有两个身患体虚之症,一年四季都要盖暖被,另一个则是李兰恪的亲爹,此人身子倒还说得过去,可惜子嗣不丰,膝下唯有李兰恪这个一个健康的男丁,其余的全是女孩。

  其他二房别说男丁了,姑娘都生得少。

  为此,李老大人找瑶山寺住持算命,一算才知道李家祖坟选错了风水,挪祖坟对长眠底下的祖宗而言是大不敬行为,不得已,李老大人便请住持寻其他的法子。

  这法子就是后代常说的晚生晚育,住持的说辞是李家人身子骨比常人长得要慢,过早婚嫁行房事于男女而言都不好,不仅伤自己的身子,还害了下一代。

  李兰恪是李老大人最小的孙子,身子之所以比李家旁的子孙强壮,和从小得李老大人悉心的照料有关,再有,李兰恪为了养身子直到十岁才开蒙读书,如今能在二十五岁就高中贡士其实已经很了不起了。

  见三人在小亭里说笑不断,华宓君踢踢脚边的石子,睨了眼盛言楚的背影后百无聊赖的往院子外边走,中途遇见送甜食的丫鬟,华宓君招招手跟丫鬟讨了一块。

  “竟是御香楼的糕点!”华宓君小口嚼着,颇有深意地笑笑,“御香楼的点心一块就要好几两银子,小书生竟也舍得买这么多讨老祖宗的欢心。”

  丫鬟见华宓君对盛言楚十分上心,便将食盒上贴着的小签子拿给华宓君看。

  纸很白,尤显得上龙飞凤舞的几行小字神韵超逸。

  华宓脱口而出:“这是小书生的字?”

  丫鬟点头:“盛家公子想是料到老太爷嗜甜却又不能吃太多,便在每格食盒上都贴了这个,清清楚楚地写着这一盒该吃几天,吃多了又会如何如何。”

  “婆婆妈妈的,的确是书生的做派。”华宓君一听就笑了,“要说读书人心细,这点我可不认同,你们瞧瞧恪舅舅丢三落四的样子就知道了,只这小书生……”

  华宓君掩嘴:“若换做是他,我倒信,得,你们服侍老祖宗用吃食时就按这小签子上的话来,若老祖宗贪嘴想吃多些,你们就拿这些小签子吓唬他。”

  盛言楚做得便利贴上,除了写每日用得量外,还扩展了一些糖尿病,三高等病症的科普,总之,李老大人看过小签子后,顿觉手中的糕点不香了。

  -

  从李老大人的院子出来时,日头已经落西。

  刚走出内院,就听华宓君在前头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姑娘说话。

  瞧着打扮,应该都是李府的姑娘,盛言楚身子往旁边的矮小灌木一闪,想着等华宓君她们走了他再过去。

  “…华琦云好大的脸,吆喝着过生辰的旗子请京城王孙贵戚去华家吃席?哼,打量我们这些人眼都瞎了,瞧不出她心里的小九九?”

  “她娘见天的只会一句‘我是华家的当家主母’,”说话的小姑娘插着腰学人,阴阳怪气地说,“我女儿华琦云是华家的大小姐,日后便是做世家大族的长媳都要得……”

  “我呸,她哪来的脸说这种丢人现眼的大话?有我们李家在,她休养坐上主母的位子,一朝为妾,世世为妾!”

  “华家那帮子人和她是一丘之貉,难怪华正平那般宠唐氏……”

  “嘘嘘嘘……”旁边几个姑娘忙提醒。

  小姑娘惊慌地捂住着嘴,瞟了眼华宓君,见华宓君脸上没怒气,小姑娘悔恨地打了下自己的嘴巴:“叫你嘴快。”

  华宓君脚尖抵着土地用力一踩,身下的秋千哗得一下飞了出去,华宓君闭眼享受着如坠云端的感觉,滑了两回后,华宓君觑了眼垂头耷耳的小姑娘们,几不可闻地叹息:“你们这是干嘛?那华正平和唐氏本就是蛇鼠一窝的坏东西,你们用不着顾及我的,想骂他们骂就是了。”

  说着华宓君双手紧紧的握住秋千两侧的绳子,也不摇了。

  “宓姐儿,”刚失口说华正平宠唐氏的小姑娘红着眼走过来,华宓君往旁边挪了挪,李婉顺势和华宓君坐到一块,小声赔罪:“我不该说那话的,若是姑姑听见了定会不开心。”

  华宓君苦涩一笑:“我娘不开心又如何,人都不在了计较这些烦心事有什么用?若能换我娘起死回生,我一早就抄把刀将唐氏和华正平大卸八块……”

  李婉嗓子眼发紧,握紧拳头道:“你可别做傻事,弑父可是大罪,而那唐氏又有官家的庇佑,咱不能动。”

  旁边几个站着的小姑娘跟着劝:“是啊,宓姐儿何必为了那等孽畜将自己赔进去,老祖宗不是说了吗,咱们李家等得起,等官家、等官家没了,咱们李家立马就冲进华家做个了断,届宓姐儿想怎么折磨那对奸夫淫妇都可!”

  “什么等官家没了,这种大不逆的话你竟有敢说?!小心老祖宗罚你跪祠堂!”李婉瞪过来。

  说话的小姑娘噘嘴:“我只在家里说说而已…”

  “家里也不准!”李婉杠上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眼说个不停,这边,华宓君胸口起伏,绞着帕子直言:“我才不怕进大狱呢!若非老祖宗拦着,我今夜杀进华家砍了他们都行,事后也用不着京兆府给我定弑父的罪名,我直接在华家找根大梁吊死了事!”

  “宓姐儿…”小姑娘们纷纷变了脸色。

  华宓君泫然欲泣,咬紧嘴唇。

  躲在矮木后边的盛言楚能清楚的感知到华宓君此刻的决然和恨意。

  “那华琦云如此大张旗鼓的选夫,不就是想趁着官家还在位时好择一颗大树乘凉吗?哼,我偏不让她如意,她十九那日过生辰,我定要备份厚礼上门!”华宓君咬牙切齿地说,“唐氏母女想踩着我娘的枯骨过人上人的好日子,门都没有!”

  “我陪你去。”李婉眼睛坚毅,“左右我已经定了亲,去见那些公子哥想来老祖宗不会责怪我。”

  华宓君呜咽点头,其余几个年岁小的姑娘忙上前哄,许是外头的风大了,几个女孩子禁不住傍晚的凉气,不一会儿便相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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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言楚一出李家大门,小厮便将盛言楚蹲在矮从的事说与李老大人听。

  李老大人刚听了李兰恪的课业,闻言呷了口茶,慢条斯理道:“算那小子有点眼力,搁旁人遇见了咱家的姑娘,就跟苍耳沾了羊毛一样,甩都甩不掉。”

  李兰恪:“那些攀附咱家的人,没几个真心实意的,要么冲着爷爷您的名声来的,要么想借着咱家的势好在朝堂行走。”

  李老大人冷哼:“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吧,我宓姐儿多好的一孩子,襄林侯竟跟老夫开口,说要将宓姐儿送到太子身边做良娣?!”

  顿了顿,李老大人用力地提着拐杖点地,破口大骂:“谁稀罕做东宫良娣!说来说去不还是个姬妾吗?我宓姐儿是我李家的嫡亲孙儿,她娘在军中至今还享有军俸,为朝廷卖命多年,到头来女儿却要去做妾?老夫就是豁出去这条命,就是死也不会答应这桩亲事!”

  李兰恪冷着面孔跟着骂了一通,忽道:“可宓姐儿从小没娘亲在跟前教养,上头又有那么一个爹,日后这亲事怕是极为坎坷…”

  京城世家娶媳妇十分讲究,除了八字要合,还要看是否有亲娘教养,尤其是娶回家当长媳正妻的,最为看重这点。

  毕竟要撑家族的脸面,若迎一个幼年失恃的姑娘进门,家族会因此蒙羞。

  就因为这道槛,华宓君长至十四岁还没有说亲,李老大人今年之所以没回老家,其一是为了李兰恪的科考,再有便是焦心华宓君的婚嫁之事。

  “这两日老夫正在寻摸好的人家,不拘什么高门家室,只要能对宓姐儿好就成。”

  李老大人口气软绵无力:“倘若念和在世,应该也会同意老夫的做法。”

  少将军李念和去世那年,李兰恪已经记事,回想起姐姐浑身是血的倒在李府外的凄惨画面,李兰恪赤红了一双眼,双手发抖:“华正平简直妄为读书人!妻室再怎么不喜,也不能下那般狠手,好歹姐姐怀着他的孩子呢!”

  李老大人不可置否的冷笑:“人人都说读书人最为薄凉,然我李家代代都是书生,也没见有人学华正平杀妻灭子。七出之罪,哼,他那宠爱有加的小妾又有什么妇道之言?忤逆念和,独揽华家大权,还将女儿养在身边,这又是什么道理?”

  李兰恪唉声叹:“若不是官家护着她,她哪里有现在的地位,那华家将她捧得高高的,并非只因为华正平宠她,毕竟唐氏年岁已不小,再好的颜色也终有逝去的一天,然华家日复一日的待她好,都是因为宫里那位罢了。”

  说起老皇帝,李老大人脸色晦涩难耐,语音清颤:“当年先帝派老夫去东宫的圣旨下发后,朝野上下皆笑话太子,言及太子有了老夫这个夫子后若还不上进,怕是要失储君之位。”

  往事如烟,再提时,李老大人老的牙都掉光了,而那个被世人看笑话的太子荣登龙椅后稳当当的做了一辈子的皇帝。

  “爷爷,”李兰恪斟酌了下,最终还是问出了口:“若您料到皇上如此待您,您当年还会用心教授于……他吗?”

  老皇帝不是中宫所出,亦不是宠妃之子,当年之所以坐上皇位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