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绿可期
李婉几个小姐妹这才知道背对着他们的少年就是新科状元,当即掩口笑成一团。
“咱们宓姐儿又不是洪水猛兽,盛状元怕什么呢?”
“瞧你不会说话,”李婉拿玉手轻点小姑娘白玉般的额头,打趣道,“游街当日盛状元连西北凶兽都骑得稳稳当当,又怎会拒咱们宓姐儿这样的小辣子?是吧盛状元?”
“什么小辣子?”华宓君气得拿着小拳拳笑打李婉,“马上就要出嫁坐主母了,你这嘴还这么刁。”
李婉玩得开,张手就往华宓君咯吱窝里伸,一时间姑娘们笑得更欢了。
盛言楚不是不敢见华宓君,主要是一下子冒出这么多姑娘,他…他害羞。
一转身,华宓君和李婉停下打闹的手,笑容顿在脸上没下去,旁边几个小姑娘拎着花篮微微发怔。
盛言楚今日要参琼林宴,故而穿了一身艳红宽袍,袖口和衣领处均被程春娘用昂贵的金线绣了一圈圈流纹云金编,衣裳垂感绝佳,腰间扎了条五色吉祥络子腰带,其上只挂了一枚小小的碧色印章。
华宓君等人看得有些呆,大概是因为琼林宴的缘故,盛言楚装扮的比往日要隆重,长至腰侧的乌发没有草草的用发带绑着,而是高高束起后用一顶镶刻粉珠子的冠子固定着,许是担心帽子上的金线被杏枝挑断,因此盛言楚手托着帽子立在对面。
院中花瓣迎风而起,盛言楚站在那好似下一息就要乘云而去,只不过脸红如桃杏,举止间似有羞赧,这般一看,倒又觉得盛言楚是个实实在在的凡人。
如此好颜色惹得华宓君咽了咽口水,盛言楚被几个胆大的姑娘看得面红耳赤,忙拱手低头:“我、我不是有意闯进来的,你、你们继续,华、华姑娘,游街簪花的事我回头再谢你。”
未等说完盛言楚就急急地往回走,却见华宓君踩着欢快的步子跑近前。
“来日是哪天?”
华宓君目露戏谑,笑意晏晏道:“喊你小书生断没有错,瞧瞧,你跟老祖宗那些读书人一个样,整天嘴里说着来日来日,可真要问起具体哪一天你又说不上来。”
盛言楚一噎,‘来日’一般情况下的确是客套话,但他日后肯定会抽时间去李府好好的谢一谢华宓君。
华宓君想了想,双手高举花篮,连声笑道:“我才不要什么来日的登门致谢呢,我就要当下,喏,你择一枝替我簪上,就当还了那日的人情。”
盛言楚垂眸望向花篮,篮中不止有杏花,还有粉嫩的野桃花。
“对对对。”
李婉和一群小姑娘笑着上前,李婉率先道:“琼林宴后,盛状元就要去翰林院当值,届时忙得脚不沾灰,哪里还有空找我宓姐儿,索性今日替宓姐儿簪一枝,省得宓姐儿时时刻刻念叨这事。”
“我哪有!”华宓君冲李婉笑瞪眼,旋即又抬下巴仰望着盛言楚,盈盈秋水般的大眼睛眨呀眨。
两人靠得非常近,近的呼吸能交融,盛言楚以拳抵唇掩饰尴尬。
华宓君眼巴巴的凝望着盛言楚,不用看也知道李婉等人在身后笑看着她,见盛言楚迟迟不动手,华宓君忍不住小声吐槽:“读书人惯会磨磨唧唧的……”
盛言楚听到抱怨嘴角笑意不由加深,倒不是他故意不簪,华宓君篮子里的花应该都是小姑娘从地上捡来的,好多花瓣都有残缺,这样的话拿来簪在头上不妥,容易让嘴臭的人看到说‘残花败柳’等闲言碎语。
想了想,盛言楚将花篮推了回去。
“真不给我簪吗?”华宓君失落的抱着花篮嘟嘴。
李婉和几个小姑娘倒吸凉气,暗道盛言楚好没风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好这般下华宓君的面子。
盛言楚莞尔一笑,将手中帽子上的杏花取了下来。
“簪我这枝。”
华宓君发丝软,发髻上已经插了支红石榴斜簪步摇,若再将粗粗的杏花枝插上去就显得不伦不类,因而盛言楚将帽子拿给华宓君。
“帮我拿一下。”
华伏君忙不迭将小花篮往手腕上一挎,伸出白生生的手将帽子托住,帽沿上卡了几根绿色的青松针叶,应该是盛言楚过来时不小心蹭到的。
盛言楚从手中的杏花枝上挑了两朵开得明艳的花,吹了吹上面沾到的细密水珠后,盛言楚歪着头打量起华宓君今日梳的发髻。
华宓君以为盛言楚在看她的脸,当即又羞又燥,垂着脑袋不知看哪里好,双手无措间,华宓君忽觉头上有了重量。
盛言楚将两枚杏花往发髻中一插,花瓣隐在发间微微发颤,一抹淡粉衬得华宓君越发的娇俏怜人。
“看够了没?”华宓君嘴角翘起。
盛言楚讷讷点头,忽觉得不妥,忙出声:“簪、簪好了。”
将帽子上的松针叶拔掉后,端着帽沿,华宓君心头起伏如潮,咬着唇支吾道:“喏,帽子给你。”
盛言楚赶忙伸手去接,一不小心五指捏住帽沿上华宓君的手,盛言楚就跟被开水烫到似的,一惊一乍的往后连连小退了好几步。
“我,我先去前边了。”弯腰作揖一拜,盛言楚傻乎乎地说不出其他的话,结巴道,“等、等得了空,我再去府上看望李老大人。”
说完就匆匆地往园外走。
华宓君皙白皮肤擦出菡萏色,精致的眉眼笑容不减,抬手摸了摸发中并蒂的两朵花,悠哒哒地转了一圈后,华宓君期盼地望向小姐妹。
“婉姐儿,好看吗?”
“好看。”李婉抿嘴而笑,“人比花娇。”
-
一口气从杏林跑出来后,盛言楚发冠被树枝扯得有些歪,肩上亦落了薄薄一层杏花,待会下了瑶山他还要跟着吏部官员去拿翰林院修撰的朝服,这样的打扮属实不妥当。
举目遥望一番,盛言楚拔腿就往西侧小池塘边走。
蹲下身,盛言楚将水面漂浮的花撇掉,就着清水,他将冠子取下重新束发。
“哟——”
身后响起一声戏谑:“这是去哪野了,又是束发又是整衣。”
盛言楚从水面捞起一捧湿漉漉的杏花往应玉衡身上砸,没好气地道:“你也是过来笑话我的?”
应玉衡躲开湿花,将盛言楚放在地上的帽子捡起来转着玩,轻笑道:“你躲这里有什么用,裘小兄弟一声吼,连皇上都听到了,还派人过来问。”
“问什么?”盛言楚甩了甩指尖水珠。
应玉衡拨着帽沿打发时间,闻言挑眉:“还能问什么?金銮殿你说你不好娶妻,如今转身就来瑶山寺求姻缘,这事刚闹开后,不少百姓还可怜你,说让皇上给你赐一门如意亲事,皇上被问得哑口无言,总不能将你要过继嫡子的事说出去吧?”
说着,应玉衡一脸八卦的凑过来:“盛贤弟,你跟我说句实话可成?你到底有没有心仪的女子?若有,直接让皇上赐婚不就成了?何须让皇上不好做人,你这边又偷偷摸摸地求签解姻缘?”
听到这话,盛言楚起身一个脚滑差点跌落水里。
应玉衡忙递手,笑得耐人寻味:“得,就你这心虚样,八成是被我说中了。”
盛言楚拍掉应玉衡的手,眼神幽怨地睨着应玉衡:“我来这取签求姻缘,自然是因为月老线还没缠我的脚——”
话还未落,大树后边传来稀稀疏疏的笑声。
“我就说叭,盛大人断不可能有心上人!”
“这般频繁的求姻缘签,想来是心里痒痒…”
“去你的,翻年就十七了还没女人像话吗?”
“嘿嘿,搁盛大人身上就像话…”
躲在树后边探头探脑的赫然是尾随而来的新科进士们,盛言楚听到这边碎语脸瞬间黑的能降雨。
李兰恪将应玉衡把玩的帽子拿过来,一看,见上面簪着的花不见了,顿时一乐:“盛贤弟出去一趟花怎没了?”
见到取笑他的罪魁祸首,盛言楚一把抢过帽子端端正正的戴好。
凑近李兰恪,盛言楚忽起了坏心思,压低嗓音语气风流:“李兄问我簪得花去了哪?哼,何不回家看看?”
李兰恪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古怪地盯着盛言楚看了会,忽如狮子炸毛后猛地往已经远去的盛言楚那边跑。
“你个小兔崽子!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
踏青结束后,老皇帝的仪仗很快就回了皇宫,而新科进士们受公孙谷的盛邀,继续乐陶陶的往白花楼方向走。
盛言楚一甲三人这次没空相陪了,他们仨得去吏部报道。
一路上,李兰恪嚼齿穿龈的瞪着盛言楚的背影看。
应玉衡扭头正好看到李兰恪那张铁青的脸,落后几步关切道:“李兄这是怎么了?”
边说边抬眸顺着李兰恪的目光望过去,笑了笑:“你便是痴看也不能在盛贤弟身上看出一朵花啊?”
李兰恪没好奇的将嘴里叼着的杏花牙吐出来,似笑非笑道:“若是能看出一朵花倒好,怕就怕这花去了什么不该去的人头上!”
应玉衡听得一头雾水,跑去问盛言楚:“李兄来来回回地说花,可是你惹了他?”
盛言楚眯着眼耸耸肩,表示不知情。
应玉衡:“……”你这幅样子一看就知道好伐?
-
三人沿着玄武大街走到底,终于来到六部的大佬所在地——吏部。
吏部除了管官员升降调动,其实还主持科考,最为著名的旗下部门就是考功司。
一进考功司,盛言楚立于廊下都能闻到浓郁的笔墨气味,来往穿梭在游廊上的主事们皆双手环抱着一堆书卷,见到盛言楚一行人,其中一个主事冲屋里喊了声:“秦大人,新科鼎甲三人过来了——”
喊完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来得及给盛言楚,只顾咬着牙抱着沉重的书卷跑进屋。
不止这一人来去匆匆,几乎每个人都忙得没空搭理突然出现在考功司的三人。
这时,右侧门吱呀一声响。
盛言楚闻声望去,只见一个青年人疲倦的从屋内走了出来,嘴角留有淡淡黑色墨迹,腰间还插着一支毛笔。
见到三人,秦庭追强撑着精力,堆起笑容朝三人作揖:“想来三位就是今年鼎甲了,随本官来吧。”
秦庭追身上领得职为正五品的吏部郎中兼考功司正主事,是俞庚那一届的二甲进士,当年朝考进翰林院后,秦庭追就娶了京城世家阮家的庶女,原本阮家想将庶女嫁给俞庚这个状元郎,可惜俞庚没瞧上,阮家只能作罢。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十公主当街抢婚抢得就是秦庭追,而使容妃娘娘被禁足的昭泉宫新娘娘正是阮家女。
“衣冠等物,本官已经着人包好。”
秦庭追的声音有些沙哑,以盛言楚推测应该是熬夜熬出来的。
趁着应玉衡清点要物,盛言楚抬眸扫了一眼屋子,屋子里全是一摞一摞的书卷,连地上都散着卷宗,桌上就更不用说了,各种折子累得比人还高。
秦庭追从杂乱无章的桌子上准确地抽出三张文书:“三位若没旁的事,就在这上边落印吧。”
“落印?”应玉衡愣了愣,“秦大人,我那印太大没带过来……”也没说要带印章过来领朝服啊。
李兰恪腰间倒是挂了一串的东西,有禁步,有玉扇,有长萧…就是没有印章。
京城读书人圈中有一段时间极为风靡在腰间佩戴印章,只不过后来人人都效仿就失去了文人那股味道,故而读书人便不再往腰间别印章络子了。
秦庭追当官多年习惯了用印章做官职信令,一时没料到这点,正欲改口说签字时,盛言楚声音插过来:“秦大人,下官带了。”
盛言楚拔掉印章上的小盖子,沾了沾朱红印章油后用力的摁到文书上。
秦庭追瞥了眼盛言楚手中小巧碧绿的印章,笑了笑:“盛大人这印雕得天趣横生,不知用得是何等玉料?”
李兰恪执起络子瞧了瞧,看了两眼后容色一喜,可一想到盛言楚背着他和外甥女厮混,李兰恪当即撇嘴哼:“一块玉罢了,没什么好稀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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