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绿可期
见华宓君端俪优雅,林红薇楞了下, 旋即笑开:“这是少夫人吧?”
又要行礼,被华宓君拦住。
华宓君虽不认识赵蜀,但能得丈夫亲自出门相迎的朋友,应该交情不浅,所以华宓君急匆匆地从暖被里爬了起来。
瞥了眼一旁和赵蜀交谈甚欢的丈夫, 华宓君扬唇:“什么少夫人的,就叫我宓丫头就成。”
林红薇咬着唇犹豫不敢喊,华宓君没强求,扭头对盛言楚道:“楚郎,外边风大,赵大哥远道而来,定然有许多话要同你说,你赶紧带赵大哥去屋里暖暖,在门口杵着作甚?”
又拉着林红薇往另一条走廊上走,欢笑道:“嫂子跟我去另一屋坐坐,我让人备了一桌锅子,咱们两一道吃去。”
林红薇柔柔哎了声,两个女人一走,盛言楚恼红着脸将怀里的避火图往赵蜀怀中一塞,大步往廊下一跨,跺了跺脚下的冰渣滓,盛言楚头也不回的往内院走。
落在后边的赵蜀手忙脚乱的将避火图收好,追上盛言楚,嬉皮笑脸道:“生气了?都成亲了脸皮还这么薄?”
盛言楚顿住脚,阴恻恻地笑:“赵兄还和从前一样马虎,有来有往,你怎么不看看我送你的避火图?”
赵蜀:“?”
低头一看,赵蜀先是懵了会,随后喜色上头:“这是京城哪家书肆的避火图,你得给我个名号,我抽空过去看看 。”
盛言楚笑,手指探出袖子翻到扉页点了点。
“地沉先生?”赵蜀:“你认识?”
盛言楚笑容放大:“我呀。”
盛字从皿,成声,盛言楚取其谐音和会意,自称地沉先生。
赵蜀惊愕不已:“这些都是你画的?”
盛言楚点头,伸手撩起厚重的布帘请赵蜀进去。
“此事你别声张,尤其是嫂子那,我还要脸呢!”
赵蜀点头笑得鸡贼,小心翼翼的将避火图收好,探头见盛家屋内热气腾腾,再看地面,干净的连根头发丝都找不到。
瞥了眼脚下鞋底的雪泥,赵蜀微微叹气,顺手将鞋脱了。
“拖鞋干啥?”盛言楚自动换上静绥的方言。
赵蜀尴尬的两脚挠地,讪笑道:“楚哥儿你这屋子太干净了,我那鞋全是泥水,别叫它脏了你的屋。”
盛言楚笑说没事,见赵蜀袜踩过来的地上有湿印,盛言楚忙喊阿虎送来一双干燥的鞋袜给赵蜀。
赵蜀楞了下,私以为盛言楚是嫌弃他穿进来的鞋袜,蹲下身换长袜时,赵蜀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送来的鞋袜上手一抹,质感上乘,绣纹浅,常年奔走在画卷之间的赵蜀轻松地认出这是虞城出的湘绣布帛。
赵蜀木了木,讥诮地弯下嘴角。
上回来时,同窗盛言楚一家人还住在城北一进的小宅子,短短不到三年就换了京城万两银子才能买到的城西商户宅院,还一口气买了两。
束紧鞋袜的带子,赵蜀烦躁的将换下的粗布鞋袜往外边一扔,随后酸涩的耷拉下脑袋。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可他与盛言楚之间的差距着实太大了,这般好的宅子,妻室,还有京城好几处铺面……他赵蜀便是不吃不喝干好几辈子也挣不来。
“赵兄?”盛言楚睨了眼蹲坐在门口发呆的赵蜀,“门口风大,坐那干什么?”
赵蜀忙抹了把寒风吹皱的脸颊,将重重心事藏好。
“雪籽吹迷了眼,我这就来。”
盛言楚没做他想,只当赵蜀眼眶红了一片是冻的,遂贴心的将暖被底下的汤婆子拿给赵蜀。
上了一桌酒菜,两人盘腿而坐。
赵蜀还未入仕,盛言楚不便和赵蜀说朝事,想了想,就以二月的会试开了头。
问赵蜀准备的怎么样,赵蜀笑说还成,比上年好。
本来盛言楚还替赵蜀高兴,谁知赵蜀嘴欠的又补了一句:“但不管咋好,我都越不过楚哥儿你,来时县学的同窗还说呢,说你就是我头顶上的瓦,没几辈子的积淀压根就够不着你。”
这番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静绥时,赵蜀从不在他面前说这些酸话,今个这是怎么了?
借着倒酒的功夫,盛言楚垂下眼眸,倒满酒,盛言楚脸上复又挂上温和的笑容。
推杯换盏几次后,赵蜀微有醉意,失口将上门的来意说了出来。
“赵兄想在京城安家,这事嫂子知道吗?”
赵蜀痛饮了一大杯,卷着舌头道:“楚哥儿,你只说借不借银子给我就是了,旁的别问。”
盛言楚放下酒杯,想劝赵蜀少喝一些,赵蜀不听,端起酒壶就开造,期间不停的追问盛言楚能不能借他一千两银子。
盛言楚说能借,话刚出口,赵蜀没感激,而是哈哈大笑:“一千两呐,我记得你上京那年说你周身家当也才一千两,才几年啊,一千两说借就借,对你来说,果真是小菜一碟吗?”
“赵兄,你醉了…”
赵蜀抱着酒壶不撒手,胡咧咧地嚷叫:“我没醉!”
又哭又笑的嚎啕模样惹得盛言楚头疼不已。
挥手让阿虎将林云薇找来,一听丈夫在盛家发酒疯,林云薇赶紧冲了出去。
赵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林红薇吃力的搀扶着赵蜀,一边不自在的和盛言楚以及跟过来的华宓君赔罪。
盛言楚让阿虎赶马车送两人回城北巷子,待林红薇扶着烂醉如泥的赵蜀踉跄的爬上马车,落下帘子那一刻,盛言楚喊住林红薇。
“嫂子。”盛言楚说得很轻,从袖袋里拿出一千两的银票给林红薇。
林红薇茫然不解:“盛家兄弟这是干什么?”
称呼是适才被华宓君掰换过来的。
“赵兄说他想在京城安家。”
盛言楚没说借,委婉道:“赵兄马上就要会试,压力大的很,这钱嫂子先拿去用着。”
“不妥不妥。”林红薇受宠若惊的摆手,“你别听他胡说,我们这回来是不打算再回静绥,只京城地价贵,我想着在京郊买了小宅子就好,只需五六百两,这银子家里够的。”
京郊买?看来赵蜀刚跟他说得那番话是瞒着林红薇的。
那这钱……
林红薇话说到这份上,盛言楚不好再推脱,收起银票,盛言楚交代阿虎赶车慢些,雪天路滑。
-
送走赵氏夫妇,华宓君走近邀着盛言楚的手臂往内院走。
一路上两人聊得都是赵蜀和林红薇。
“你这位赵兄其他的地方我说不上,但对林嫂子着实不够好。”
盛言楚侧头:“怎么说?”
进了屋,华宓君搬来小杌子和盛言楚倚靠在火炉边烤手。
“适才我跟林嫂子交心,问起赵家家里的事,林嫂子支支吾吾,最后耐不出我问便说了,你猜怎么着?”
盛言楚摇头,赵家的家长里短他没问赵蜀。
华宓君嘁了声:“林嫂子说你那赵兄将她表妹纳进了房。”
“这事我知情。”盛言楚拿火钳挑了挑火炉里的红薯,随口道:“那年赵兄上京城来会试,身边带了一个女子,就是你嘴里的那个表妹,那女子虽心思不正,但终究得了林嫂子点头才跟来的京城。”
“后宅女子从本就没有心思好的。”
华宓君冷笑,“若只是个红袖添香的房里人,倒也没什么,坏就坏在那表妹将赵举人迷得神魂颠倒,还生了个儿子,按说这孩子该养在林嫂子身边,那表妹愣是不愿,撒泼打滚求赵举人,赵举人也是鬼迷了心窍,竟同意让妾室独自养子。”
盛言楚:“……”
“有了儿子再以房里人称呼就不妥当了吧?”
“我替林嫂子不值得就在这!”
华宓君气呼呼道:“原先是说做个通房就行,后来陪着赵举人进京怀了身孕,怀了孩子抬个妾是应当的,不成想那女子不满足,非要做二房!”
“二房?”盛言楚咋舌。
嘉和朝的二房和妾室区别可大了,相当于副妻,一旦做了二房,这妾室是可以入男方的族谱宗堂,死后亦可以和丈夫葬在一块。
华宓君抻着下巴,白皙的脸被柴火烘烤的发烫,只听她道:“京城大多是官眷世家,正妻多是高门女,她们能笑吟吟地帮男人纳妾,但绝对不准家里抬二房的。”
盛言楚将烤熟的红薯往地上一滚,剥掉一侧厚厚的黑壳,卷了层纸,插上勺子递给华宓君。
“张家不就反其道而行之了么?”
张郢的家族有不少二房,张郢就是二房妾室的孩子,嘉和朝二房孩子也算嫡子,但身份当然还是要排在正妻和原配所生子女的后边。
华宓君没好气地哼:“张家自视清高,娶得都是低门妻,若想在京城长久立足,当然还得攀附几门好亲事,张家胜在有张爷爷把持,否则谁家愿意将女儿嫁进去做二房?”
抿了口香甜的红薯囊,华宓君叹气:“老祖宗时常说张爷爷此举有违伦理纲常,我原不懂,如今倒明白了,楚郎,你可知张爷爷病逝后,张家后来如何了?”
盛言楚没怎么留心张帝师逝世后的情况,听华宓君的口吻,莫非发生的事情还不小?
华宓君:“除了张郢张大人那一房,其余的二房妾室都收拾了细软回了娘家,可怜见的,张家若非有张大人撑着,整个家族早就散了。”
盛言楚愕然,不过这事追根溯源,其实是要怪一怪张帝师的,当初若不准子孙纳高门妾,张家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吃完红薯,华宓君擦擦手,缓了面色道:“赵举人一颗心都偏在他那娇娘头上,你说林嫂子能有好日子过?”
盛言楚摇头,妻妾惧有的情况下,男人偏向谁,另外一个准不会好过。
华宓君唠唠叨叨的替林红薇打抱不平,末尾问出致命一击:“楚郎,我瞧你和那赵举人关系十分要好,你以后会不会——”
“我不会!”盛言楚迭声摇头,“我不娶二房。”
赵蜀那个二房妾室娇娘他见过 ,长得是还不错,但太妖娆了,那年在城北盛家小院,娇娘背着赵蜀冲他抛媚眼,可把他恶心坏了。
娶这种绿色二房不是找罪受吗?
瞥了眼定定瞧他不苟言笑的华宓君,盛言楚咕噜咽口水,暗道他的后院有一个女人就够了,再来一个,他头疼。
华宓君忽而噗嗤一乐,掩口笑道:“瞧把你紧张的,你若真想纳妾,我不会拦。”也拦不住。
“不纳不纳。”盛言楚怂哒哒的开口。
他还想多活两年呢,在朝做官已经够累了,回来若还要应付女人们之间的拈酸吃醋,他会阴年早逝的!
华宓君没再紧抓着这事难为盛言楚,话题转向刚才盛言楚要林红薇收下的那一千两上。
“是赵兄开口跟我借的。”
盛言楚闷闷道:“赵兄言语间和我生疏了不少,非要我借他一千两买宅子,我问他林嫂子知道这事吗?他支支吾吾的不说,想来是自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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