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绿可期
送走华宓君后,盛言楚彻底忙了起来,可不论他往陵州附近的水里投多少解药都不管用,盛言楚不由烦躁起来。
“盛大人,老朽瞧着这事态不对劲啊——”
熬了两个通宵的盛言楚才趴在书桌上睡了会,耳边就传来几个御医急迫的说话声。
“咱们一车一车的往各岛水源处放药都淡化不了毒素,这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故意投毒。”盛言楚打了个哈欠,掀开眼皮,啧道:“徐医官,有人要整咱们。”
准备来说,应该是冲着他来的。
他一调查南域的毒水,那人就将他的视线桎梏在陵州城,他现在身兼陵州城的通判官,陵州出了幺蛾子,他的精力自然而然要落在陵州这边。
只这背后之人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单单冲他来的么?若是这个,大可直接将毒下在通判府,这样他死得不更快吗?
徐医官在宫里见惯了尔虞我诈,闻言深深叹了口气。
“若有什么深仇大怨,摆上台面上说不成吗?这样糟蹋咱们的心血,咱们几个苦一点都没事,只这样一来,陵州城百姓跟着遭殃。”
“百姓?”一行中年岁最大的周医官气得捶桌,花白胡子往前一翘:“放眼望望,如今城中还有多少百姓?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依老朽看呐,再过几个月,陵州城就实打实成了一座空城。”
说着,周医官扭头看向座上的盛言楚。
“盛大人,不是老朽说话难听,陵州城日后若落得一个空城的名号,您不好跟官家交代吧?”
盛言楚拧了拧眉头,周医官说得对,陵州城的人若跑光了,他这个新上任的通判官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脚长在老百姓身上,他们要走,难道他还能砍断老百姓的脚不成?
御医们各说纷纭,最终汇成一句话:“盛大人,您得想个法子啊,咱们可不能再继续投解药了,物极必反,海水淡化不了解药,到时候火毒涌上来,陵州城就将会是下一个西北!”
盛言楚头疼的厉害,马大鱼那个知州他是靠不上,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就在这时,阿虎敲了敲门。
“爷,有人点名要见您。”
盛言楚:“谁?”
第164章 【二更合一】 追着盛小……
上门的是楼彧。
小半月不见, 楼彧早已不复之前高高在上的姿态,下巴蓄着薄薄一层青色胡渣,一对好看的狐狸眼泛着血丝, 面色惨白, 狼狈极了。
一见到盛言楚,楼彧开口的话语里略带了点哀求。
“让我去见她。”
她是谁不言而喻。
有关万子珍的判决盛言楚已经拿到手, 宝乾帝登基后, 曾大赦天下,加之老皇帝死了还没半年,各地拿不定主意而递送京城的折子,宝乾帝都会酌情减刑。
在这种宽宏的政策下,万子珍却成了宝乾帝上位后下令绞杀的头一个人, 此诏令一下发, 盛言楚便一直等着楼彧上门。
楼彧手中的盐务涉及面广,手中的银钱也多, 万子珍死不足惜, 但盛言楚得在处死万子珍之前,从楼彧手中坑出一笔钱抚恤那些被万子珍残害的家庭。
这笔钱,应该由楼彧正正经经的赔给受害者, 而不是像楼彧之前说得, 一个死人换算成千两或是万两,陪了银子后他还得放了万子珍, 总之这笔买卖他做不起来。
“带他去。”盛言楚心中一动,续道:“楼老板可看完了万子珍的手稿?”
折身跟着阿虎往外走的楼彧身形晃了晃,冷不丁被盛言楚戳中心事,楼彧一脸悲痛的侧过身子。
“盛大人何须在这时候往楼某伤口上撒盐?你开口要多少,说就是, 楼某三日之内必当奉上。”
有钱了不起啊,盛言楚心中鄙夷,面上却带着笑:“楼老板真敞亮。”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本官倒是不知万子珍当年是怎么救了楼老板,楼老板和万子珍年岁上相差了得有十来岁吧,当年楼老板流落到陵州时,万子珍才几岁?”
他说这些话,自是有根据。
楼彧看了万子珍的手稿,想来已经知道当年妙娘一事是万子珍在其中动了手脚。
妙娘的死和华宓君听到的传闻大有出入,妙娘并非因和家中小厮偷情被发现,受不住嘲讽才上吊自尽,而是被继母家中三个弟弟骗去小巷糟蹋了。
这三个男人正是薛家三子,真正指使三人祸害妙娘的则是万子珍,万子珍知道楼彧会细查,故而在妙娘死后的第一时间将薛家三子藏匿在万家密室。
华宓君说楼彧当年没有找和妙娘私奔的小厮对证,这传闻半真半假,楼彧找了,但等楼彧找到那小厮时,小厮已经投河,加之万子珍添油加醋的说妙娘在家中闹着要上吊殉情,楼彧当即心死,一气之下退了这门亲。
没过多久,一些小道消息陆续往楼彧耳朵里传,有人说和妙娘有私情的并非小厮,而是薛家子,楼彧不甘心自己被蒙在鼓里,便去和薛家子对峙,谁知薛家三子已经失踪多日。
楼彧找了薛家三子多年,苦于无果,渐渐的,楼彧也信了坊间传闻——妙娘从未和旁人有染,而是遭薛家三子下了毒手,又因未婚夫退婚,几重打击下才选择了轻生。
斯人已逝,楼彧懊恼不已,以至于三十好几都没成亲。
盛言楚这时候将楼彧和万子珍两人想差的年岁提出来,实则是因为他心中有解不开的疑惑。
那就是为什么楼彧这么些年来陵州城从不回万家,万子珍既然是楼彧的救命恩人,楼彧不应该时常去万家探望吗?再有,万家爹娘去了哪?
见楼彧转过身有话要说,盛言楚喊阿虎将几位御医请到偏厅。
屋里的闲杂人等清空后,盛言楚挑眉:“说吧。”
他最爱看戏了。
楼彧显然不是个好的说书人,压根就不制造悬念,毫不犹豫道:“盛大人无非是怀疑众人口中的救命之恩有假…”
说到这,楼彧轻缓的声音里透出一抹狠厉:“盛大人所疑是真,这劳什子恩情的确子虚乌有,万子珍初次见我时,尚且不知事,我哄骗她,让她带我去见了万家二老…”
屋内静若落针可闻,盛言楚笑容一僵:“是你杀了万子珍爹娘?”
“不不不。”
楼彧不慌不忙地笑语,似乎在说一件很轻松的往事:“万家二老年轻时和我爹娘同在邺城经商,他二人为了坐上盐商之位,不惜下套让我爹娘命赴黄泉。”
盛言楚心头一震。
楼彧笑容加深:“要怪就怪他们二人作孽多端,不然这些罪过怎么会落到下一辈头上?万子珍原有个亲哥哥……因救我而死,那姓万的两人还没等我下手呢,熬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双双离世,可笑至极。”
哈哈大笑了两声,楼彧笑出了泪,不知是喜还是悲。
“直到临终前那二人都没认出我是谁,还将万子珍托给我…呵。”
盛言楚暗吸一口气,他就说嘛,这两人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救命恩情,楼彧护着万子珍多年,应该是出于对万子珍亲哥哥的愧疚。
-
阿虎一路跟着楼彧进了万家,出来时,楼彧白皙的脸颊上染了几滴血渍。
听完阿虎对万家密室里的情形转述,盛言楚沉默片刻,缓缓吐出‘挺好’二字。
楼彧没有杀万子珍替妙娘报仇,倒是万子珍得知楼彧知晓了她的秘密后发狂到极致,楼彧脸上的伤正是万子珍抓得。
万子珍害了无数人,自有朝廷律法惩治她,楼彧若滥用私刑加害,怕是也脱不开身。
万子珍的绞刑架设在仲秋节前一天,盛言楚将宝乾帝对其的判决公开后,那些受害家族的百姓纷纷提刀冲到了刑场,现场秩序纷杂,盛言楚派了百名官兵都拦不住,还没等万子珍被抬上绞刑台,就已经被那些寻仇的人家砍得伤痕累累。
傍晚时分,一直没现身的楼彧守约的往通判府送了一箱又一箱白银,清点完毕,盛言楚大手一挥,决定在仲秋节当天大开衙门发银钱。
消息一放出去,天还没亮,通判府门口就挤满了欲上门领钱的百姓,其中大部分都是厚着脸皮凑数的,盛言楚将受害人的户籍一摊开,人堆里一些人立马羞红了脸。
分发完银子,盛言楚还没来得及吃口热粥,便被六名御医簇拥着出了城门。
几人坐着小船去了附近一座小岛,此岛名为鸡鸣岛,第一例畸形孩子就出现在这片岛屿。
朝廷投放解药时,首要投放的就是鸡鸣岛,然奇了怪了,经他们一行人反反复复的推敲后,毒素残留最厉害的居然是鸡鸣岛。
上了岸,盛言楚举目四望,视线所到之处他几乎看不到人的身影,沙滩烫脚,几人晒得难受,赶忙往附近丛林中躲一躲。
除了盛言楚,跟随的御医都是北方人,这些人不经晒,晒久了皮肤就会起红疹,所以每到一处岛屿,他们都会先进密林采摘防晒的草药。
进到密林,盛言楚恍若看到了纪录片中原始森林的模样,遍地的树木皆是葱郁的绿色,越往里走,树干就越粗,这些树很高,直直的伫立在鸡鸣岛上,仰头望去,底端有三到五米都不长任何树叶,再往上,能看到一簇簇伞状的绿叶,这些绿叶正是御医们口中防晒的良药。
此树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名为凤血树,绿叶捏碎搓成渣渣后涂抹在身上能有效的防晒,除此之外,还能防深林中的蚊虫蛇蚁。
凤血树最珍贵的地方其实不是树梢的叶子,而是它那几人都环抱不住的树冠,进到密林渴了,可以拿小刀在上边划一条小口,不一会树木上就会渗出涓涓甜甜的汁水,因汁水呈深红色,此树便有了一个‘血树’的名字。
至于为何要在前边冠上‘凤’字,也有缘故。
鸡鸣岛是座隐蔽的小岛,岛中女多男少,是罕见的女子当家的地方,据史书记载,鸡鸣岛的男人和内陆女人的性质差不多,相妻教子,浣洗做饭…
在南域战事没来之前,鸡鸣岛上的人大约有一两千人,毒水将这片海污染后,岛上的居民纷纷拖家带口往主城陵州避难。
陵州出了事后,他们再次背起包袱往内陆港口迁徙,因她们夫妻相处的风俗和内陆很多府城人家都大相径庭,这些人为了避开世俗眼光,便没有随大流去江南府等水乡之城,而是去了拼荆山和斩棘湾这类高山密林等封闭地带。
各家各户走后,鸡鸣岛就真成了一座空岛。
盛言楚一行人携手往里走,除了他们几人脚踩在树叶上的咯吱声,就只剩下鸟雀的叫声。
停在一颗粗壮的凤血树前,徐医官双手扶住凤血树顶端放下来的绳梯,确定绳梯没有腐烂,徐医官这才蹬上去往高树上爬。
鸡鸣岛毒蛇和虫蚁多,且因邻海,为了避免潮起或海啸淹掉家园,老百姓们便想出奇招将宅子建在树上。
说是宅子,其实就是草屋,深林中的大树上都有草屋,有大有小,凤血树枝干强壮,是鸡鸣岛百姓建造草屋的绝佳选择,但并不是人人都能在凤血树上建房的,得有地位和银钱才可。
所以谁家女人手中有一二间凤血树草屋,那绝对是大户人家,岛上男儿都挣着抢着要嫁的。
徐医官选得这颗凤血树上就有两间草屋,一路走来,他们发现的草屋里都无人居住,所以他们想当然的以为这颗凤血草屋也没人。
“你是谁!”
快爬上顶端的徐医官被一声稚嫩的爆呵惊得险些从高空中摔落。
底下的盛言楚也吓了一跳。
“徐医官,您没事吧?”盛言楚仰头高喊。
踩着绳梯的徐医官抹了把冷汗,瞥了眼草屋里的小孩,赔罪笑了笑,又对盛言楚喊:“没事盛大人,这里有人。”
“得罪得罪。”有主的凤血树采摘不得,徐医官道歉后,立马往下边爬。
屋内小孩听到熟悉的声音,突然打开草门往下看,待看到眯着眼忍着烈日的盛言楚,小孩咯咯笑。
“恩公——”
“恩公?”往下退爬的徐医官顿了顿,以为小孩在喊他。
小孩瘦得像毛猴,光脚踩着徐医官的肩膀呲溜往树底下一滑,可怜徐医官成了另外一只猴子,被小孩脚下蹬起的力带着往前一甩,好在徐医官抓紧了绳梯,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底下的盛言楚看得心惊胆跳,见到小男孩后,盛言楚没露出重逢的欢喜,而是板着脸给了小男孩一个板栗子。
“徐医官人在上头,你还做那么危险的动作,别说你从上边摔下来活不成,徐医官呢,徐医官险些被人踹飞了!还不快给徐医官赔礼道歉!”
小男孩嗷呜捂住鸡窝一样的脑袋,半睁着眼歪着头看盛言楚,见盛言楚真的生气了,小男孩撅着嘴不情不愿的往徐医官跟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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