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绿可期
“陵州比不过邺城有盐,也拼不过宋城靠近内陆方便。”
谈及由自己改造一通的陵州,盛言楚心里的话几夜都说不完,遂捡了几件重要的事说与马大人。
“下官已经和西北各郡签了腌鱼生意,这笔买卖划算,往后做得好,腌鱼不失为陵州的一特色。”
马大人重重点头,盛言楚又道:“想要将生意做好,首要是重质,还望大人在下官走后多多监督这个,切莫以次充好,失了信誉。”
马大人嗯嗯又点头,盛言楚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直至深夜才回通判府。
在小公寓睡了一个时辰,为了早些见到两个孩子,天还没亮时,盛言楚就带着阿虎搭船回了宋城。
等陵州百姓们邀着准备去通判府相送盛言楚时,却发现通判府早已人去楼空,听闻盛言楚大清早就走了,百姓们只好捧着手中的鸡鸭鱼肉失落的各回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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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宋城,盛言楚一进门就直奔后院,照着小床上睡梦中的两小孩亲了亲,随后蹑手蹑脚地滚进里间的被窝。
夜里要喂奶,华宓君自此不敢睡太死,盛言楚认为他的动作够小了,但还是惊醒了华宓君。
“楚郎?”华宓君声音有些哑。
“是我。”盛言楚掖好被子抱着女人,低声哄着:“再睡会,天没亮堂透,还早呢。”
熟悉的声音给足了华宓君的安全感,尤其是小床上没有咿咿呀呀的哭闹声。
睡了个回笼觉,盛言楚小心的起身,华宓君还在睡。
穿好衣裳到外间,请来的乳母已经抱着两个早醒的孩子出去溜达了一圈,乍然看到盛言楚,乳母们吓了一大跳。
府里的姑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孩子给我吧。”盛言楚洗净手,笑着对两个孩子张来臂膀。
见到盛言楚的脸,两小孩小嘴一皱,明显是不认得了。
乳母们忙颠着快要哭的孩子们在院中挪着小碎步,盛言楚则尴尬地站在原地僵着手臂。
才一月不见,咋能忘了他这个爹呢!
山栀和阿虎见盛言楚咬着腮帮子恶狠狠地盯着乳母的背影看,两人不由扑哧一乐。
小孩子忘性大,这种事没啥大不了的,跟他们玩几天,准能混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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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打算七月底就带着孩子们回京城,不想李老大人身子闹不愉快,请大夫上门看了看,大夫没啥好说的,交代盛言楚要有心理准备。
华宓君当场嚎啕哭起来,反倒遭了病床上李老大人一顿骂。
“当娘的人了,还见天的掉金豆豆!”
华宓君哭得不能自抑,嚷着说舍不得老祖宗。
李老大人眼皮子一掀,枯老的手在华宓君头上摸索,唯恐珠钗伤了李老大人的手,华宓君快速的将钗环卸了下来。
盛言楚抱着两个孩子站在侧,只见李老大人的手在华宓君浓密的发髻上停留片刻后,转而往下摸臂膀,华宓君微抬手,李老大人半阖着眼,干瘦的手最终落到华宓君腕上的黄玉镯子上。
随后李老大人就一直摸黄玉镯子,也不说话,眼角微漾出泪水。
夫妻俩隔空对视了一眼,暗道老祖宗又是在想外孙女李念和了。
伺候李老大人睡下,华宓君头一次跟盛言楚聊起华家事。
“先帝已经走了,唐氏这条命我要取来祭奠我娘!”说这话时,华宓君几度哽咽,却倔强地挂着泪珠不掉。
盛言楚抱住华宓君,手抵在华宓君柔软的发间:“哭吧。”
华宓君‘啊’得一声叫,似是将多年积攒在心尖的委屈都喷发了出来,再抬头时,泪水糊了一脸。
“楚郎,你…你那水能给老祖宗喝吗?”华宓君目露恳切,声音发涩:“我知道你一向谨慎,可老祖宗他活不长久,我想着让他亲眼看到我替我娘报仇…”
盛言楚叹了口气,指腹揩掉华宓君的眼泪。
“你可知老祖宗平日所用的茶水早就被我换成了白雾水?”
“喝过了?”
喝过了还生病,也就是说,回天乏力了?
华宓君僵住,好半晌眼珠才动了下,悲痛于心,四肢瞬间软绵无力瘫了下去。
盛言楚抱住人,忙唤还没走远的大夫给华宓君把脉,无它,伤心过度导致心力交瘁。
“大夫留步。”
盛言楚喊住准备离开的大夫,近前问道:“我家老祖宗年岁已高,也不知他——”
后边的话大夫懂,便道:“老大人年轻时身子强健,故而才有此高寿,但人吃五谷杂粮的,总是要跟子孙后代告别。”
顿了顿,大夫伸出两根手指,叹气道:“老夫会用尽全力保老大人,但最多两个月,两个月后…”
送走大夫,盛言楚端着药碗喂华宓君,大夫的话,他一字不漏说了出来。
“两个月足够。”华宓君寡着一张脸,切齿道:“先帝薨逝,你我便来了陵州,华正平和唐氏倒多活了一年。”
盛言楚拿帕子擦擦华宓君的嘴,淡道:“这两人罪有应得,但华正平你动不得,此人交给我,你只管处置唐氏。”
华宓君耷拉着神情,抬眸见丈夫脸容紧绷,她只好缓缓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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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迟了三天,盛言楚于八月初二带着妻儿和程春娘还有棠姐儿坐上回京的官船。
临走前,他原是想把江知樾送回陵州,这孩子心眼太多,又好动,他担心一不小心会惹李老大人气火攻心。
“恩公,我不走。”
江知樾抱着庭柱不撒手,似是瞧出盛言楚的顾虑,江知樾小声叫屈:“我跟李爷爷玩得可好了,府上的丫鬟姐姐说恩公这趟去京城没个三五载回不来,李爷爷生了病,我若也走了,就没人陪李爷爷了,恩公行行好,让我留这吧,我发誓!”
说着比划出两只小指头朝天。
“我发誓不会扰李爷爷睡觉——”
盛言楚一个板栗子轻敲下去,也不知是真的疼还是吓到了,江知樾两个大大的眼眶下顿时蓄满泪花。
“哭什么?我手劲多大我不知道?”盛言楚就说这孩子最会扮可怜。
被戳穿谎言,江知樾窘迫地低下头绞手指。
忽觉脖子上一沉,胸前鼓囊囊的袋子透着一股甜爽的香气。
江知樾小脸一喜,盛言楚道:“知道你爱吃薄荷糖,专门给你留得。”
“可这也太多了。”江知樾两只手才抱得动。
盛言楚蹲下身将袋子打开,边解边笑骂:“打你不为别的。”
江知樾皱皱小鼻子,跟着蹲下身,悉心求教:“可是我哪句话说错了?”
盛言楚从袋子中取出一大一小两个包裹,大得放到江知樾手中,闻言笑笑:“你小子倒乖张清楚,一口一个李爷爷,敢情是想越过我做我长辈不成?”
点点江知樾的脑门,盛言楚哼了哼:“称呼得改改,再不济跟我们一道喊老祖宗,没得道理让你在口头上占我的便宜。”
江知樾双手紧紧抱着薄荷的包袱,盈盈一笑:“知道咯恩公!”
多年之后,两人再说起这事时,才发觉有些缘分其实早已注定,就好比盛言楚在乎江知樾称谓的不妥。
“这一袋是给老祖宗准备的。”
盛言楚将另外一个小包袱交到江知樾,嘱咐道:“老祖宗嗜甜,原先不让他吃是为了他身子着想,如今…一天喂他吃三颗,满足他。”
江知樾乐滋滋地点头,抱着两大袋薄荷糖飞快的往李老大人的屋子跑,边跑边欢喜的嚷叫。
“老祖宗,您看我给您送什么东西来了!”
屋内断断续续地传来老人的笑声,其中还夹杂着江知樾嘚瑟的小嗓音:“是糖!”
“不行不行!”是江知樾急急的拒绝声,“恩公说一天只能给您三颗。”
盛言楚侧耳去听,老人的声音太小,依稀听到老祖宗说还要,江知樾摆手不给:“哪有您这样的,一口气吃三颗,再要得等明天了,哼。”
有江知樾这个活宝在跟前蹦蹦跳跳,李老大人觉得等死的日子并不煎熬,反倒多姿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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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船一路畅通无阻,赶在仲秋节前,盛言楚换上朝服进宫见了宝乾帝。
三年之约只用了一年,君臣二人皆为之欣喜,一如当年在皇子府时,盛言楚端坐到宝乾帝对面,两人促膝长谈起这一年多来陵州发生的一切。
暮色笼罩,盛言楚身为臣子不得留宿皇宫,离开时,宝乾帝忽喊住盛言楚。
“她——”
盛言楚倏地明白,抬腕拱手:“金大小姐一切安好,来时还让臣问候您安康。”
宝乾帝搭在膝盖上的手攥紧,薄唇抿成一条线,半晌才问:“没了?”
盛言楚身子往下弯了个度:“没了。”
“去吧。”宝乾帝竟洒脱的很,背过身子没再问。
出了御书房,宝乾帝贴身太监游公公一路送盛言楚出宫门,临近宫门时,游公公细着嗓子道:“皇上一向倔强,还望盛大人劝劝才好。”
盛言楚:“?”
游公公努力地压着细嗓子,环顾一圈:“今年四月皇上广开后宫,选了十来个佳人进宫。”
盛言楚笑:“这不如了朝臣的愿吗?公公还愁什么?”
“哎哟,瞧您说得。”游公公拍大腿,“可这些都不是皇上自个选得啊,选秀当日,皇上借口身子有恙,压根就没到场。”
“那些秀女自打进了宫,从未近过皇上的身呢,奴一提去后宫转转,皇上就说政务繁忙不得空。”
盛言楚:“……”
宝乾帝这是想弄哪出?为金玉枝守身如玉?可人家金玉枝早就还魂换了个人呐!
他在陵州跟辣农翻山越岭时,曾遇到过金玉枝,不过他没有上前和金玉枝打招呼,而是站在远处静静看金玉枝和辣农商讨做辣椒生意。
那一刻的金玉枝口齿伶俐,面对辣农的砍价,金玉枝应答如流,丝毫不胆怯。
这不像他当年在临朔郡初次见到的金玉枝,但现在的金玉枝给他的感觉却又不太像这个朝廷姑娘的作为。
金玉枝才十几岁,家道中落,孤身一人在陵州打拼已然了不起,最难的是金玉枝有勇气给宝乾帝写辞君书。
种种迹象都表明金玉枝不似古人,但言谈举止中,又似古人。
后来他想了想,会不会原来那个正主金玉枝和穿越女在现代调换了身体,穿越女在金家时,正主在现代?如今又调换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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