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绿可期
那人顺着周密的目光看了眼在屋里和众官员笑颜相对的盛言楚,嗐了声,拍拍周密的肩膀。
“他是咱们东家不假,但他更是朝中的臣子,今天是盛家的大喜日子,东家能将咱们一道请过来喝酒已然算不错了,搁旁人,恨不得跟咱们这些行商的划分个大界限。”
道理周密都懂,前两年盛言楚在翰林院就职时,他还敢在言语中调侃盛言楚是个小孩子,转眼盛言楚从陵州回来后,他感觉盛言楚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可以任意开玩笑的小孩。
盛言楚是官,他是商,两人的地位泾渭分明。
叹了口气,周密掀开帘子踏进了隔壁摆开的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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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李兰恪将盛言楚拉到角落,下巴往珠帘另一间屋子抬。
“二公主不轻易去臣子家中做客,她今个过来,各中意思你懂得。”
盛言楚将酒杯往旁边小几上一掷,冷哼一声:“懂什么?上回钟大人替我驳了她的面子,她该知道我不会同意这门亲,这会子巴巴的过来,是我押着她来得?”
“你这话可别当着她的面说。”李兰恪劝:“好歹是先帝的嫡女,面子得给。”
“那也要看她做了什么事!”
今天是两个孩子的大日子,盛言楚高兴,遂来者不拒,喝到现在肚子里早填满了酒,酒劲上头,他说话也带了几分狠厉。
“我做官做到这一步,若还被一个无实权的公主掐着脖子将娘胡乱嫁了,真这样,这官做得也糊涂,大不了脱了官袍,我连夜杀到淮亲王府去!好跟她扯扯道理。”
“你醉了不是?说什么胡话呢!”
李兰恪忙招丫鬟过来送醒酒汤。
两人就坐在窗边,一扭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迎黄衣裳的姑娘端着菜托走在青石板路上,园中抽芽的绿叶挡住了李兰恪一大半的视线,以为这时候没在席上吃饭的人应该就是盛家的下人。
“你——”李兰恪半边身子探出窗格,一出声,姑娘顿住了脚。
“对对对,就你,快去给你家爷弄盏醒酒汤来,快些!”
说完,人就缩回了屋。
梁禾兰楞了下,撩开葱郁的树枝往对面瞧。
窗台角落处的盛言楚已经起身,梁禾兰去看时,正巧看到李兰恪扬着笑脸替盛言楚挡酒。
没多想,梁禾兰赶忙将手中的托盘送到对面商人吃饭的桌上,随后小跑的去厨房端来醒酒汤给盛言楚。
李兰恪惊咦了下:“你不是钟家三太太吗?”
梁禾兰笑笑,说她是妹妹。
李兰恪啊了声,忙说对不住,竟在盛家使唤了梁禾兰。
梁禾兰没觉得有什么对不住,她在春娘锅子铺做活,算是盛家半个下人。
屋里推杯换盏的声音起起伏伏,没人注意到角落发生的事。
盛言楚喝了醒酒汤后,出去方便了下,一进门就看到李兰恪在和梁禾兰有说有笑。
“我瞧您一身酒气,不若我给您也端一杯解酒汤来?”
梁禾兰比姐姐梁穗兰要活泼,说话时声音用得力也要大几分,总之是个豪爽的漂亮姑娘。
李兰恪性子高傲,受唐氏的影响,对那些长相妖娆说话娇滴滴的女子多少有些先入为主的偏见,但面对梁禾兰,李兰恪似乎并不排斥。
见盛言楚过来,梁禾兰大大方方的福礼出去了,不一会儿,一个陌生的丫鬟送来一盏醒酒汤给李兰恪。
盛言楚靠坐在椅子上小憩,只听李兰恪问:“怎么是你,梁姑娘为何没来?”
小丫鬟哪里知道为什么,蹲蹲身后一溜烟出去了,李兰恪脚步有些虚浮,没拉住丫鬟。
没见到聊得来的梁禾兰,李兰恪连醒酒汤都不喝了,坐到一旁对半阖着眼的盛言楚告状。
“…你家里的丫鬟该整治了,我问她话,连个屁都不放就跑…”
盛言楚闭着眼揶揄:“瞧把兰哥急得,不就是没见到梁家妹妹吗,等着,等宴席散了,你使唤杭云兄带你去他家,你将婉姐儿嫁给杭云兄,杭云兄少不得要叫你一声叔叔,叔叔想去梁家,没什么大不了。”
李兰恪也是醉了,竟还点了点头。
盛言楚起身踹了一下李兰恪,轻笑:“你丫的还要不要脸?梁家姐儿待字闺中,容你差使她送一回醒酒汤已经算逾矩了,难不成你还想追到梁家家里去堵着梁家姐儿?”
“没、没。”李兰恪晃神没站稳,一下跌坐到椅子上,嘴里低喃:“楚哥儿你别瞎说,我…”
后边的话盛言楚听不清,恰好这时有人举杯过来寒暄,盛言楚起身相迎,不忘喊下人扶李兰恪去西苑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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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孩子的生辰宴在前院办得还算顺利,期间二公主带着淮亲王族弟的二房太太过来敬华宓君和程春娘,华宓君不认识那什么二房太太,但认得二公主。
一见到二公主远远地来了,华宓君立马找借口说屋里的孩子吵着嚷着要见奶奶。
程春娘会意,略带厌恶地瞥了眼华服加身的二公主,赶在二公主掀开珠帘进来前,她麻溜的从偏房逃走了。
“哎?”二公主拎着裙角还没放下,眼睛就开始四处溜达,转了一圈没见到程春娘,二公主咬唇:“程娘子呢?”
“刚还在呢…别是不敢见公主的尊容躲起来了吧?”短短两句话,女人说得很小心,却很愉悦。
搀扶着二公主的女人一身朴素装扮,若非旁边的丫鬟唤她二奶奶,华宓君还以为此人是二公主带来的婢女,如今看来,这女人应该就是淮亲王族弟的二房。
华宓君上下扫了眼喜怒皆形于色的女人,心中的鄙夷更深了,她婆母压根就不会改嫁,瞧瞧这女人,一脸的防备,这真要嫁过去了,岂不是还要看这女人的眼色?
“二公主安好。”华宓君领头行礼,招呼二公主上座。
相比慈文公主,二公主的架势明显比之高傲。
华宓君膝盖顿在半空好长时间才听到上方传来说话声。
“都起来吧。”
身边的山栀垂首起身,屋里人多,谁也没注意到山栀悄无声息出去了。
此时盛言楚一一相送同僚,扭身去隔壁和周密等商人共饮了杯酒,酒杯还没放下,山栀一脸无语地走过来。
听到二公主带着族弟的二房太太来了,桌上的人均静了下来。
周密缓缓放下筷子:“东家过去看看吧。”
桌上的男人们小心翼翼地窥着盛言楚的神色,有关程春娘的谣言,这两日他们在大街小巷听了好些。
盛言楚紧了紧拳头,对着男人们拱拱手,强笑地道了句‘你们吃,我去去就来’。
一出门,嘴角的笑容戛然而止。
手用力了些,带着门哐当一声响。
屋内的商贾们惊得缩脖子,有人往周密身边挪了挪,哑着声道:“东家几乎不在人前生气,今个怕是气得不清。”
对面一男人捻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撇嘴哼笑:“换做是你,有人一天到晚觊觎你娘,你不恼?”
坐在周密身边的男人猛地拍桌,不屑地嘁道:“也就东家好脾气忍那劳什子公主到现在,换做是我,我连夜送顶宅子给她!”
这人是严栖江打理的京城商户社学的人,家里祖传做棺材。
男人的话一出,屋内笑声四溢。
唯有周密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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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言楚还没进内院时,就听里边传来二公主一干人的说话声,言辞间来来回回问怎么不见程春娘。
“钱家的,带你过来就是专门让你给程娘子见礼的,你去看看程娘子,等日后程娘子进了你家,你也好从旁帮衬她料理家里的大小事。”
这话好无耻,华宓君等女眷听得皱眉,没等华宓君拦着,二公主又发话了。
“钱家的,你去吧,规矩些,好歹是未来的主母。”
钱金银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哎了声。
屋子里静了静。
华宓君受气地坐在那捶自己的小腿,暗想丈夫怎么还不来,眼瞅着二公主带来的钱金银要去婆母的院子行妾室礼,华宓君紧了紧帕子,正准备豁出去和二公主辩驳时,门帘啪叽一声响。
盛言楚阴沉着一张脸,跟在后边的阿虎将吓至失声的钱金银往屋内一推搡,脚软得没力气的钱金银重重摔倒在地,头上佩戴的红玉珠钗从发间脱落,径直弹到了二公主脚边。
钱金银刚想爬起来喊救命,就被盛言楚毫不留情地踹到了边上,身子往女眷堆里一飞,殃及的女人们吓得尖叫连连。
钱金银在家里虽是二房,但主母死后,她有滋有味地过了三年的太太日子,哪里受得住今天这样的皮肉之苦,瞬间疼得蜷缩成虾状。
“这是谁家的?”
盛言楚明知故问,目光赤.裸地望着悚然站起来的二公主,嘴角扬起讽刺无比的笑。
“我这个做儿子的倒是不知我盛家还有个妾室?!”
钱金银捂着踢伤的脚,白痴似的补充:“我才不是盛家的妾室,我乃淮亲王府——”
盛言楚眼神冷冰如蛇般朝钱金银吐出红芯,钱金银瑟瑟发抖,瘪着嘴连哭都不敢哭。
满屋寂静。
二公主红唇轻启,还没说话呢,只听盛言楚轻飘飘道:“诸位有所不知,盛家十几年前虽是个落魄的商户,但我爹不是没有妾室。”
二公主不明所以,尴尬地坐下来,俏笑道:“这不正好吗,程娘子既有管教妾室的经验,日后过了府——”
盛言楚走到二公主另一边掀袍坐下,丝毫不介意满屋的女眷,冷不丁打断二公主。
“您有所不知,那妾室死了。”
“死了?”底下不知是哪家的夫人差点跳了起来,下意识道:“程娘子瞧着老实的很,她、她怎会对妾室这般狠心?”
最担心的自然是钱金银了,都说有些老实人惹不得,如果程春娘是那等面上菩萨内心蛇蝎的女人,那她往后的日子岂不是煎熬?
盛言楚望向钱金银,笑得越发和煦,然而说出的话异常刺耳。
“可就不就死了吗,我娘容不下她,我也容不下,年纪轻轻就死了,死在了勾栏院,啧,身上没一块好肉呢。”
“勾栏院?”
钱金银伏趴在地小声喃着,她来时查过程春娘的底细,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家妇人,这样的人怎么会狠心到将眼中钉妾室卖到花街蹉跎,难道程春娘真不简单?
她还以为程春娘好把控呢,即便程春娘做正妻,却也碍不着她什么,可眼下好像并不是这样,越想越怕,钱金银后背不禁吓出冷汗,胸口不停起伏,似是有什么东西勒着她的脖子喘不过气来。
“山栀,快。”
华宓君适时出来打圆场,笑着指挥山栀:“还不快将钱姨娘扶起来,也怪我没跟楚郎讲,他不认得您,钱姨娘,您哪里摔疼了?”
钱金银嘤嘤摇头,就着山栀的手爬起来,华宓君不想在人前落个招待不周的话柄,忙唤外门的丫鬟去她房里拿件顶好的凤羽纱裙给钱金银换上。
凤羽纱裙千金难买,华贵无比,钱金银摸了摸纱裙雀跃的不行,旁边不少妇人露出羡慕,纷纷起身去内间看钱金银换上新衣的模样。
屋内的人走了七七八八,只剩盛言楚和二公主等随侍在,盛言楚直奔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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