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绿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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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府山青水绿,在钟谚青的带领之下,几人上午登山俯瞰大地,下午划船游湖好不惬意。
八月有院试,清一色戴着布巾的童生们瞬间成了江南府的一大景观。
江南府的学子得知盛言楚人在江南,一波一波的童生们堵在钟谚青家门口,嘴里嚷着求盛言楚说说院试的注意点。
盛言楚摆摆手,说他不太懂院试。
一帮童生愣住了。
“怎么会?”
“对呀,多少说两句也好,我家兄长那年乡试得亏盛大人的谆谆教导,我如今有幸碰上盛大人,可不得讨两句教诲!”
“是啊,盛大人…我爹将你写得字高高挂在书房上,我日也看,夜也看,今个我遇见大人了,大人能否也赠个字给学生?”
盛言楚被一堆稚嫩的童生围着走不开,赠字可以,但有关院试的东西,他确实无从下手。
他九岁考了县试后就破格成了秀才,别说院试,他连府试都没经历过,这让他如何向这些童生们传授经验?
诸位童生们:“……”
草率了,他们怎么将这一茬给忘了。
饥渴求教不成,童生们只好求字,大多数童生求得都是一些祈祷高中的吉祥话,唯有一个小童生引起了盛言楚的注意力。
十三四岁的模样,生得黝黑干瘦,一点都不像读书人,上前先是恭恭敬敬鞠了一躬,然后四个字的往外蹦字眼。
“求大人写,安康顺遂,四字即可。”
小童生字里行间停顿的时间很短,一般人很难发现此人有口吃。
科考禁口齿不清的人入场,这孩子能瞒过搜查官想来用了一番心思。
盛言楚挑眉,问小童生为什么单单要这四个字?
小童生略带哭音:“为家母求,的。”
盛言楚微一踟躇,没有再往下问,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句祝愿康健的话。
小童生感激涕零,捧着纸又蹦又跳地走了。
盛言楚觉得这孩子有意思,便跟钟谚青打听。
“他啊?”
钟谚青感慨:“他老子娘身子不好,他爹倒是个疼人的,家中几亩薄田都卖了,只为救妻,可惜…左右熬不过今年…他娘强撑着一口气不咽就是不想因为自个耽误了他的科考,一旦家里有丧事,他连贡院的门都进不去。”
盛言楚轻皱眉头,距离院试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不是他诅咒,倘若小童生他娘有个什么好歹…
他这一路科考过来见过不少考试中途出现家孝的事,衙门才不管考生伤不伤心,打着孝道为天的旗号,直接将考场上的考生轰出贡院。
想了想,盛言楚还是决定帮小童生一把。
小童生住在江南府外围,老爹是个渔夫,盛言楚过去时,小童生正划着船穿梭在河中央收渔网。
阿九扬声喊:“陆童生——”
小童生眯着眼看向对岸,乍然看到盛言楚,小童生黑黝黝的眼睛倏而发光,对着船上的老爹说了几句话后,小童生宛若一条鱼,一头扎进水里。
到了岸边,小童生这才注意到华宓君挽着棠姐儿过来买鱼,面对不认识的女子,小童生羞赧地低下头,扭扭捏捏地用手护住光溜溜的胸前两点。
华宓君闷笑,棠姐儿红着脸,正巧打渔的渔船划过来了,棠姐儿忙拽着华宓君去船边买鱼。
等华宓君和棠姐儿一走,小童生这才规规矩矩地站好,仰头问盛言楚找他可是有事。
读书人的自尊心比较强,尤其在小童生现下这种年纪,盛言楚不会傻到在码头这种喧闹的场合直愣愣地说他想帮扶小童生,故而找了借口。
一听盛言楚想吃河鲜,小童生咧嘴而笑,说他家刚捞了一网鱼,若盛言楚不嫌弃,可以去他家吃。
“我娘做鱼,手艺绝赞!”小童生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
盛言楚笑着点头。
华宓君和棠姐儿蹲得渔船正是小童生家的,陆老爹这一网捞了不少巴掌大的河虾,还有一些草鱼鲫鱼。
棠姐儿得程春娘真传,小小年纪厨艺相当的好。
颠了颠桶里的鱼虾,棠姐儿笑道:“姑姥姥说河虾鲜嫩,剥了壳将虾肉剁碎,再打几个鸡蛋进去,然后切一些肉末搅合,放饭灶上蒸半刻钟,饭好了肉蛋羹也好了,出锅前撒一些葱花和黄豆豉油,拌饭吃贼美味!”
说这话时,小童生病入膏肓的娘笑了声:“这道菜光听着就好吃,又是虾,又是猪肉末,还有蛋…姑娘不愧是京城来的小姐,说法真是新奇嘞。”
棠姐儿见女子瘦得皮包骨头,不禁起了怜悯之心,便找华宓君商量。
“大娘拿锅勺手都在抖。”棠姐儿咬咬唇,犹豫不定道:“我…这顿饭要不我来做?”
华宓君没反对,男人来小童生家里本意不是吃饭,若是累了小童生的娘可就得不偿失了。
得到准许后,棠姐儿欢愉的进到厨房,妇人说什么也不肯让棠姐儿一个上门客颠勺,无奈棠姐儿执意要帮忙,不得已,妇人只好歇着。
棠姐儿麻利,三两下功夫就做出一桌美味饭菜。
虾肉蛋羹,鲫鱼豆腐汤,酸菜草鱼片,都是京城的口味,小童生一家三口尝鲜后赞不绝口,却不敢再吃第二口,一味地劝盛言楚他们吃。
盛言楚每夹一口鱼肉,陆老爹的头就低一寸。
这些鱼原是要卖了给老婆子抓药用的…
小童生却没有将心疼表情洋溢在脸上,他不吃这些好菜,却悄摸摸的往妇人碗里舀虾肉蛋羹。
棠姐儿察觉到这一家的不对劲后,十分后悔自己将陆家那一桶河虾都嚯嚯掉了。
盛言楚和华宓君没说话,而是默默地吃完饭,临走时,陆母让爷俩将家里仅剩的几个鸡蛋送给盛言楚,父子俩不愿意,但拗不过陆母。
盛言楚让阿九收下鸡蛋,又问陆家茅厕在哪。
将家里所剩无几的鸡蛋送出去后,小童生明显有些不开心了,可便是这样,小童生还是强笑着引着盛言楚去了茅房。
棠姐儿摸摸发髻上的银簪子,随后也去了趟茅厕。
月光薄凉,撒在茅厕矮矮的房梁上发出淡淡银光,夜里如厕的小童生伸手去摸。
草堆里赫然埋着一支绕着金线的杏花银簪,再挖,一个鼓囊囊的小荷包掉了下来。
里面静静躺着两个大元宝,下面还压着一封预祝高中的信。
坚强的陆小童生在那一刻禁不住泪水滚滚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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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家人从江南府回来时,抱着儿子上京求药的程菊夫妻俩还没离开盛家,盛家主事的人不在京城的这段时日,是盛允南接待的程菊。
“叔,”盛允南先是说喜事,“棠姐儿她弟弟有救了,太医已经开了温补的药。”
盛言楚点头,盛允南又道:“只您表姐说要见了棠姐儿才肯回静绥,您看——”
“棠姐儿是她女儿,我还能拦着不让见?”盛言楚嘁了声:“表姐这些年越发不像话了,棠姐儿才十岁,让她帮扶弟弟未免过分!”
气归气,盛言楚还是亲自去见了程菊。
程菊才二十几岁,这几年因为儿子的病思虑过甚,加之前头滑胎,整个人老了好几岁。
棠姐儿心软,见亲娘成了这幅模样,不禁泪眼婆娑。
母女俩抱在一起哭,盛言楚到嘴的埋怨一下消失无踪。
柳安惠见盛言楚背手离开,心下便知妻子那番作为惹得盛言楚不悦,再看看女儿稚嫩的脸庞,柳安惠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棠姐儿相看人家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程菊和柳安惠没有在盛家久呆,去武将府看过程以贵后,程菊便带着儿子回了静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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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如跳丸转瞬又是一年仲秋。
两个孩子如今能嘚吧着小短腿在院中捕蝴蝶,盛言楚自是不敢再带俩娃去小公寓。
就连程春娘想去西北,程春娘都得找个借口,以防两个小家伙追着盛言楚不停地问奶去了哪。
这年仲秋依旧是在卫家过得节,程春娘不在,去西北陪柳持安去了。
饭桌上,锦姐儿见不到程春娘,小嘴又开始叭叭:“爹,奶是不是又瞒着我和哥哥去见柳爷爷了?”
盛言楚舍不得打孩子,华宓君一个脑瓜崩弹了过来。
“你奶奶去哪还要跟你这个小娃娃报备不成?吃你的饭!”
锦姐儿嗷呜一口,鼓着腮帮子无声的抗议她娘。
绥哥儿吃饭秀气,一回只吃半勺,要不是碗见了底,盛言楚都没注意到他儿子嘴巴动过。
“爹,还要。”绥哥儿双手高捧着木碗。
身后的丫鬟笑着给绥哥儿添饭,盛言楚摸摸儿子头顶的小鬏鬏,手感软滑可爱,难怪小时候贵表哥对他的小鬏鬏爱不释手。
“别闹。”绥哥儿头微微一偏,声音很轻。
盛言楚以为自己听错了,忙低下头问绥哥儿:“你刚是不是说话了?”
绥哥儿将嘴里的饭菜咽下,葡萄般的大眼睛中充满疑惑,状似无辜道:“没有哇。”
盛言楚纳闷了,难道他听岔了?
伸手再去摸儿子的小鬏鬏时,绥哥儿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怎么得,突然站起来要夹华宓君那一侧的菜。
“你不是不吃辣咸菜吗?”盛言楚赶忙起身将菜碟子端起放到儿子身边。
望着碗里红红的辣白菜,绥哥儿犹豫了下,下一息送进了嘴。
桌上吃饭的卫氏一家都楞住了,锦姐儿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哥哥好厉害,那么辣都吃下去了。”
绥哥儿哈了口气,皱着两条淡眉,华宓君唯恐儿子辣出了毛病,赶忙让丫鬟倒杯凉水来。
灌下一杯水后,绥哥儿嘴巴依旧红红的。
这么一打岔,盛言楚哪里还有闲心去把玩儿子的小鬏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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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过后,盛言楚正式成为通政司的右参议使,上任没多久就处理了好几桩纠纷,其中有一件和科考有关。
那就是考中戴孝。
盛言楚陡然听到这个案子时,以为江南府陆家出了事,一看案宗才发现不是。
递状子的同样是个童生,这人本来考中了秀才,可惜家中有长辈死在中秀才的那一天,时间卡得还就这么巧,才在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家中噩耗紧接着传来。
一般来说,考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院试已经结束了,可惜遭人嫉恨,有人造谣此人家中长辈死了好些天,时间往前一推,的确和院试的时间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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