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绿可期
缓了缓,盛言楚觉得他有必要再挣扎一下:“小人给五殿下服用的只是一枚很普通的银丹草碾压晾干研磨成的丸子,您该清楚的,银丹草能做茶,医书言其能清心明目,绝无半点毒素。在小人老家到了春季有人还会采摘回去做一碟子菜吃,几百年下来从未出现差错。”
总之,他的意思就是五皇子吐血不干他的事。
太医何尝不知道五皇子吐血前服用的不过是一枚无伤大雅的薄荷药丸,但事实就是五皇子的确是因为服用了盛言楚给的药丸才吐血晕迷。
五皇子在临朔郡出事,他们这些跟过来的太医势必要跟着受罪,既然源头起自盛言楚,太医虽知道盛言楚是无辜的,可为了保命,太医还是昧着良心找借口将罪责堆砌道盛言楚身上。
“银丹草是可以做菜做茶亦或入药,但银丹草性凉,于五殿下而言却是大忌之物!”
说完,太医就急色匆匆的离开了郡守府。
盛言楚咬紧牙根,太医跟他讨要薄荷糖,想必是想看看薄荷糖里是否掺杂了别的东西,可太医并没有提及这个,换言之,太医认可他的薄荷糖不是促使五皇子吐血的契机,那五皇子为何……
“楚哥儿——”
送走太医后,卫敬一脸严峻的立在门口,面带责备的喊:“殿下醒了,你还不快进来给殿下赔罪!”
盛言楚松开咬紧的腮帮子,见卫敬脸上摆着明晃晃的恼怒,盛言楚叹了口气,垂着脑袋认命的进到屋子。
一进去,阵阵药香盘旋在头顶,床边竟有两个丫鬟在那摇着扇子烧艾祛除邪灵。
缭绕刺鼻的气味冲的盛言楚猛咳了两声,又担心咳声恼了刚醒过来的五皇子,他只好捂住嘴用劲的憋着。
他一个正常人尚且受不了这种难闻的气味,何况五皇子这样气若游丝的病人,果不其然才走近床边,就见五皇子优雅贵气的脸上显出一抹不自然红晕。
旁边几个宫娥像是看不到五皇子的不适,还在那摇着扇子恍若无人似的烧艾。
盛言楚有心想说八月天里烧艾没用,却见身边的卫敬对他微微摇头,盛言楚心下了然不再多管闲事。
艾草烧的差不多的时候,几个宫娥这才起身施施然离开,留下三人对着满屋子闻之欲呕的艾草气味大眼瞪小眼。
外边的宫娥走远走后,床榻上半躺着的五皇子忽然启唇:“开窗吧。”
声音很淡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卫敬侧眼去看盛言楚,盛言楚了然的捂着鼻子走到后窗边,一口气将几扇窗格都给推了上去。
正值夜幕降临,晚风习习,不多时便将屋子里浓郁的艾草气味吹的荡然无存。
卫敬找了间冬日里的大氅将五皇子团团抱住,在盛言楚错愕的目光下,只听卫敬道:“殿下这是何苦?想住进郡守府多的是借口,何必用吐血这一招?”
五皇子苍白的俊脸浮起一抹苦笑:“从京城过来时,太子和四哥还有父皇都担心我的安危,一波一波的往我身边放人,便是如厕都有人跟着,居在驿站实在难熬,不得已我才想出这招……”
五皇子目光越过卫敬看向被夜风吹得凌乱的盛言楚,轻言道:“对亏了盛秀才的药丸,否则我一时还不知该如何下手。”
卫敬掖了掖被子,也回头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盛言楚,在屋外露出的怒容早已不知所踪,英气的面孔上尽是笑意。
“楚哥儿,你傻站在那作甚!殿下叫你呢!”
“不是……”
盛言楚总感觉进来后哪一步他没跟上,看看五皇子又看卫敬,盛言楚嘴巴一张一合好几下,最终汇成一句难言之语:“殿下吐血不是因为我?”是故意装的?
第76章 【二更】 爷抽了你的筋做……
听卫敬刚才所说的话, 意思是卫敬早就知道五皇子故意而为之,之所以在院子里对他发火是做给外人看的?
我嘞个去……
盛言楚摸了把头上的冷汗,既然是作秀为什么不提前跟他打个招呼, 看他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着急好玩吗?
摸了汗, 盛言楚下意识的去摸隐隐作痛的膝盖,触感湿润黏糊, 低头一看, 果然沁出了斑斑血迹。
“摔伤了?”
五皇子嘴角笑容戛然而止,挣扎着想下床却被卫敬按住。
卫敬快步走过来,二话不说掀起盛言楚的裤腿,不看不知道,里边的白色亵衣和伤口黏到了一起, 擦破的亵衣扯出一个大口子, 鲜血正一股一股的往外冒。
“你这孩子心怎么这么大?”
卫敬气得拍打盛言楚的后脑勺,又不敢惊扰外边的侍卫出去拿药, 只能忧心的问:“身上可带伤药了?”
盛言楚赶忙将怀里时刻揣着的伤药拿出来。
“忍着点!”卫敬一边说一边飞快的将盛言楚腿上的亵衣给扯开。
磨破的亵衣早已跟伤口上的鲜血贴紧, 卫敬的一拉扯,痛得盛言楚倒吸一口凉气。
盛言楚眉头紧皱,下一息一盏冰凉的茶水倒到了伤口上, 一股凉气激的盛言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好在卫敬手法娴熟,不一会儿就上好药粉包扎完毕。
卫敬低着头将地上沾了血的布扔进烧艾的火炉里, 盛言楚的腿绑了厚厚的绷带后,走路一瘸一拐。
五皇子拍拍床榻,示意盛言楚坐过来,盛言楚回头去看卫敬,见卫敬点头他才敢靠了过去。
甫一坐下, 一股清幽的药香扑鼻而来。
五皇子似乎很冷,盖了被子披了大氅隐隐还在哆嗦,盛言楚五味杂陈的看向五皇子那张消瘦的脸。
嘴唇起着白皮,脸色寡淡的跟僵尸死的,毫无人气。
人人都想降生在皇家成为贵人过着呼奴使婢的舒心日子,殊不知贵人成长的路比之穷苦人家还要艰辛,一个不如意就会落的像五皇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病弱缠身。
没有一个好身体,有再多的银子再高的权势都没用。
越是久病之人心思越敏感,盛言楚自以为他将悲悯情绪藏得很好,然而在五皇子面前根本没有隐匿的余地。
在深宫里识人眼色活命多年的五皇子早已看惯了别人见到他后露出的同情目光,那些人之所以同情他,是笑话他一个堂堂皇子混的还不如宫娥侍卫,所谓的同情饱含讥诮和轻蔑。
但被盛言楚这样的目光一照,五皇子突觉有趣至极。
他吃了盛言楚的药丸吐血,外头那帮人恐怕早就将他的生死之罪按在此子身上,父皇虽不喜他,但他终究是皇子,若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此子的下场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他是拉此子坠地狱的恶鬼,此子为何还对他这种十恶不赦的人有怜悯之心?
如果盛言楚能听到五皇子的心声,定要跳起来破口大骂:因为你死了我活不成啊!现在外边那些人一口咬定是我的薄荷糖害了你,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所以算我求你了,你绝对绝对不能出事!
“腿怎么伤了?”
艾草难闻的气味吹散后,五皇子的气息明显稳了很多。
见五皇子盯着他的腿看,盛言楚露出米粒般的白牙,摆手无所谓道:“跑来的路上冲撞了翰林院潘大人的轿子,估计是脚下打滑磕到了碎石子。”
怎么伤的他还真的没留意,当时心里一团乱麻,只想早点回来看看五皇子的病情是否有好转。
“潘大人没为难你吧?”
卫敬倒了杯白开水给五皇子,五皇子握着瓷盏没动,好看而深邃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睨着盛言楚:“潘大人是四哥的人,听闻四哥有意拉你入他府门做幕僚臣子,可惜潘大人和你义父早年有恩怨,故而不想你投奔四哥帐下。”
就这?
盛言楚一阵叹服,他还以为潘才对他冷嘲热讽是替五皇子吐血打抱不平……
四皇子在潘才眼里是个香饽饽,在他眼里未必,就冲四皇子连潘才这种喜愠形于色的人都收这点,他就对未曾蒙面的四皇子感官‘咚咚咚’的往下掉。
“没为难。”
盛言楚现在说起假话脸都不会红,微笑的谢过五皇子的关心后,径直道:“只不过潘大人言辞间一直强调学生让殿下吐血这件事,潘大人甚至说皇上会因此诛杀学生九族之人,学生惶恐,遂跑的急了些,故而膝盖落了伤。”
“潘才惯会吓唬人。”
卫敬气笑:“皇上是仁君,即便殿下有碍,皇上也会查明了真相再处置你。”
什么叫‘殿下即便有碍’,卫敬自觉失言,忙跪地:“殿下,臣一时急了才失言…”
五皇子淡淡笑开,抬手让卫敬起身:“卫大人又没说错,父皇仁心宅厚,断不会为了我这么个残败的身子诛杀盛秀才九族。”
盛言楚听出五皇子话里有话,站起来想替卫敬求情,却被五皇子按住。
五指骨节分明,触感冰凉,盛言楚下意识的打颤,五皇子轻拍拍盛言楚的手,示意盛言楚稍安勿躁。
盛言楚坐在那没动,忽而窗前人影晃动,等人影走后,五皇子微叹气道:“外头的人巴不得看到我与你义父因为今天的事争执翻脸,一来他们能借此在朝堂上参我一本,言我在临朔郡胡闹扰乱郡守政务,二来你义父这边也脱不了干系,谋害皇子的名声一旦传出去,你义父,包括你的前程都会毁于一旦。”
卫敬站过来皱起眉心结:“近些年太子和四皇子四处结交朝臣,我远在临朔躲过一劫,如今看来他们的手已经往外放官身上伸了,我多次婉拒不成,没想到他们竟还不放过我,临了还将我和殿下齐齐拉下马,简直可恶!”
五皇子语气中带着歉意:“若不是为了我,卫大人原是不必趟这浑水,盛秀才亦是。”
卫敬和盛言楚相视一眼,终是盛言楚耐不住好奇:“殿下是人中龙凤,为何身边的人还处处监视于殿下?”
一个生母身份低微,又无雄厚外家支撑的病弱皇子,值得太子和四皇子严防死守?
但开启第三方视角的盛言楚不得不说京城那两位对五皇子有戒心是对的,五皇子和卫敬‘勾搭’上不就是没人知道吗?
五皇子薄唇嘲讽的翘起:“太子和四哥又不是只监探我一人,盛秀才过几年去京城就知道了,几个皇子中,我的处境算好的了。”
盛言楚哀叹一声,听五皇子这么一说,他突然不想去京城了,水深火热的闹市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守着自家锅子铺做一个美哉的小秀才。
卫敬当了大半年的干爹不是白当的,见盛言楚现出退缩之意,一个板栗子敲上来。
盛言楚嗷呜一声双手抱头。
“小小挫折就吓得你止步不前了?殿下深处旋涡十五载都没放弃,你敢退缩试试!”
打了盛言楚后,卫敬有些后悔,可盛言楚并非寻常秀才,半只脚搭在权势中的人,焉有想走就能走的道理?
盛言楚摸摸头上鼓起来的包,脸上带着几分羞赧,嘀咕道:“义父下手忒快,我不过是想想罢了,又不是真的那样做。”
打从入康家的第一天起他就发誓要靠自己的努力更改盛家商户门楣,现在才哪跟哪呀,这时候就是有人冲过来拿着刀比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说出放弃仕途这种荒唐的话。
“想想也不行!”
卫敬摸摸盛言楚的脑袋,语重心长道:“楚哥儿,你这样的好苗子就该去京城大展身手,太子和四皇子争斗多年,全然不顾老百姓的死活,这样的储君和新帝不该为嘉和朝所拥有,五皇子虽势微,却心系黎民百姓,你正值年少,若能去京城,还望你能助五皇子一臂之力。”
盛言楚神色复杂的看着卫敬,他一直都知道义父是五皇子的人,但像今天这样敞开天窗将话挑明……
五皇子喝了水后脸色渐渐好了起来,斜斜的躺在软塌上,优雅的弹了弹被褶,姿态从容贵气,对卫敬道:“大人别逼盛秀才,盛秀才过了仲秋才十一,还是个孩子。日后有什么样的打算端看他自己。”
卫敬欲言又止,五皇子摆手让他别说话,而对盛言楚道:“你也别慌,我不是睚眦必报的人,若你今后择了明主,我自当替你高兴。”
盛言楚一时无言,他突然想撬开面前公子哥的脑子好生瞧一瞧,他跟了别的皇子,那他跟五皇子就是政敌,五皇子能放过他?
还替他高兴,开什么穿越玩笑?
五皇子捧起瓷盏浅抿了一口水,居然温柔的对着盛言楚笑了笑:“我不过是个病人罢了,卫大人怜惜我的遭遇才将你引荐给我,若你不愿,我不强求的。”
说完,弱弱的咳了一声,放下瓷盏将身子缩在被窝里,只留一双深如幽谭的黑瞳无辜的看着他。
这、这是道德绑架!
盛言楚气摔,然而面上却不显,静了一会,方道:“自古父子同心,义父常说梅自珍玉洁松贞才华出众,学生敬服良久,朝政上的事学生尚且不懂,这些天跟在义父身后倒也听了不少言语。”
五皇子闻言眼睛一亮,盛言楚想了想,壮着胆子道:“学生行走科举自是想报效朝廷匡扶明君,太子有外家,四皇子是中宫之子,两人一个有权势,一个有地位,而殿下您……”
五皇子无奈的笑开:“我什么都没有,空有一个皇子名头,盛秀才担心的有道理,跟着我不如跟着太子或者四哥,但…只要父皇传位的圣旨没下来,那龙椅之上坐的是谁还真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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