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绿可期
静绥县的人什么时候热衷吃卤肉了?
赵谱搓搓手:“楚哥儿,你有所不知——”
指着站成一排的宁狗儿等少年,赵谱乐滋滋道:“我们脚程快, 半天的功夫就能将静绥县城的大街小巷给跑个遍, 跑完了县城,宁狗儿和他弟弟几人会划船去对面县城卖, 其他人则挑着担子去城外的山庄跑, 一天下来,要卖好几十斤的卤肉。”
盛言楚咋舌,难怪他舅娘吃饭的时候一个劲的劝他多买几口卤肉的锅, 就这样几十斤几十斤的卖, 一口锅当然不成。
赵谱作为几个跑腿少年的头头,对有些事了如指掌, 对面县城哪条街上的人喜欢吃卤肉,哪条街上的人喜欢吃猪心肺等下水,他都能分得很清。
盛言楚边看账本边听赵谱说这一个月铺子里发生的事,有大有小,小的他舅娘和舅舅给处理了, 唯有一件大事,其实也算不上大事。
“楚哥儿你走后,静绥书院一个书生突然找上来了门,冷着脸不太好相处的样子,他见你不在铺子立马就走了,一个字都没留。”
“知道是谁吗?”盛言楚问。
赵谱:“我瞧着像是王家的童生,只不过那天天黑,我跟宁狗子回来的晚,他走得又急,刚好撞倒了宁狗子,我上前扶人,只略看了一眼他就甩开我跑远了,后来程家舅舅说那人自报家门说是楚哥儿你的同窗,也不知道大晚上我有没有认错人。”
“就是王家童生。”宁狗儿一口咬定,“他外家有两个舅子,姓蔡,那两人前几年经常半夜去我家翻东西,蔡氏兄弟张狂不就是仗着王童生的身份吗?”
“王永年再怎么也只是个小小的童生,何至于蔡氏兄弟如此仗势欺人……”盛言楚顿了一下。
宁狗儿身为静绥本地人,立马上前解惑:“这事有缘故的,王永年开蒙晚,当年才学了一两年就下场科举,没想到一考一个准,竟拿了头名童生回来,为此进了县学。我爹他们说王永年是神童下凡,指不定过两年就做了大官,因此谁也不敢得罪王家的人,蔡氏生的貌美,嫁给王永年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总之蔡氏在王家的地位是稳住了,故而那蔡氏兄弟才敢在外头借王永年的风头乱来。”
“哼,可惜王永年这些年止步不前。”
“借口家中孩子小不能脱身,所以放弃了当年的院试,今年听说是身体不好?”
“你听他胡说!”几个少年七嘴八舌的说开,“他这几年荒废了学业,是不敢下场!一旦去了郡城,考中了还好,若是没中岂不是没面子?”
“就是就是,既然自己没底,索性年复一年的推脱,不下场考谁也不清楚他如今的能耐有多大。”
“这几年,王永年见天的蹲在花楼吃酒,哪里还有清贵书生的样子?”
“别说他学问没学扎实,我瞧着他那副身子也玩脱了,听说王永年除了好美色,还——”
话说一半,宁狗儿挤眉弄眼的看着盛言楚。
盛言楚翻着账本,头抬都没抬,嗤道:“你是不是又从外边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宁狗儿挠头嘿笑:“还不是因为楚哥儿你长得细皮嫩肉好看,楚哥儿你跟王永年同在县学,他没对你动手动脚吧?”
盛言楚合上账本,抬起头瞪了一眼说话的少年:“瞎说什么呢,我跟他在书院连话都很少说。”
偶然遇见了,都是王永年厚着脸皮在后边絮絮叨叨,他每回都没给好脸色,后来王永年大概也瞧出他的厌恶,所以跟他说话的次数慢慢在变少,尤其是王永年莫名其妙的在他面前劝他远离马明良后,他跟王永年几乎就没有什么交流了。
正是因为两人形同陌路,他才好奇王永年来码头找他的原因。
“楚哥儿你千万别跟他搭腔。”
宁狗儿放低了声调,道:“我上回黑了天才回家,经过巷子时远远的听到巷子里有什么动静,以为是猫没当回事,谁知走近了些却听到…听到……”
宁狗儿面红过耳,扭扭捏捏的像个姑娘,倒是他身边的两个弟弟不知事的喊:“我哥说巷子里有两人在做坏事!”
另一个弟弟抢着说:“还是两个男的!”
话音一落,宁狗儿忙捂住两个弟弟的嘴,脸蛋一阵发烫。
其余几个少年惊呆了:“其中一个莫非是王永年?”
宁狗儿点头,隐在黑夜下的脸红彤彤的:“他们咳…行事的巷子是我归家必经之路,我只能退出来等他们出来了才进去,我瞧着真切,跟在王永年身后的人正是馆里的兔儿爷。”
“兔儿爷?”少年们傻了眼。
“我还以为坊间传闻是假的,没想到这王永年真的作风不正。”
在春娘锅子铺干活的少年大多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有些人之前连温饱都成问题,哪里懂两个男人在一起会如何如何,但城中有兔儿馆,进进出出的男人和去花楼的男人一样,一脸餍足。
因而宁狗儿一说王永年跟兔儿爷在一块厮混,几个少年顿时面红耳赤。
“都娶了妻有了子嗣,为啥还…跟兔儿爷搅合到一块?”
“龌龊不堪!”赵谱径直骂道,“男人再怎么风流也不能这样无所顾忌,他还是个读书人,平日里逛逛花楼便也罢了,竟敢沾兔儿爷的身子。”
盛言楚比赵谱还嫌王永年恶心,犹记得有一回王永年在书院调侃他,非要他当面喊他哥哥什么的,如今想想就跟耄耋老人靠墙喝粥——卑鄙(背着墙壁)、无耻(没有牙齿)、下流(粥往下流)【注1】
“大晚上的别说他了,扫兴。”
盛言楚抬抬手中的账本:“这一个月你们辛苦了,等会结了账,我娘那有一些郡城带回来的干果,你们都拿一些回去,就当铺子仲秋赏给你们的。”
几个少年闻言蹦跶老高,王永年的事很快抛之脑后。
对好卤肉的账后,盛言楚拿出钱匣子给赵谱和宁狗儿等人结上个月的账,上个月他不在铺子里看着,这几人丝毫没偷懒,还勤奋的往邻县拓展生意,拿宁狗儿来说,带上两个弟弟,一天能挣六十来文,一个月就有接近二两的入账。
少年们开开心心的回家后,盛言楚没有再熬夜,而是洗洗睡了个舒服觉。
鸡鸣三声不到,盛言楚就起床去了县学,因来的太早,学馆还未掌灯,盛言楚索性背着书箱先去了舍馆,刚进舍馆大门迎面就撞上了站在廊下的王永年。
第81章 【一更】 王永年对盛言楚……
旭日初升, 阳光从东面地平线上缓缓站起来打在盛言楚身上,处在廊下背阴地方的王永年冷不吭声,一双如蛇一般阴鸷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站在明亮光线下的盛言楚。
想起昨晚宁狗儿说的事, 盛言楚再看王永年时眼中的戒备瞬间拉到了十级, 紧了紧肩上的书箱,盛言楚决定装一个眼瞎之人。
避开王永年所站的走廊, 盛言楚二话不说往另一头长廊走去, 刚上了台阶转身,就听一声冷沉的叫唤。
“楚哥儿如今越发能耐了——”
盛言楚顿住脚,深吸一口气转过来:“永年兄。”
王永年不就是喜欢拿前辈身份压他吗,他顺着来就是。
王永年嘴角讥诮一笑,扬起手对着盛言楚拱拱手, 阴阳怪气道:“连马明良都考中了秀才, 我一个童生之人哪里敢担你一声兄长称唤?”
盛言楚无可不可的挑挑眉,既早知道这道理, 为什么每天见到他都摆着一副长辈的模样?此时是在书院, 若是去了外头,他理都不想理王永年。
至于王永年说马明良都中了秀才……盛言楚微微一笑,他道王永年去码头铺子找他干什么, 原来是知晓了马明良下场院试是他劝的。
自己不想考还不准马明良考了?如今马明良中了, 嫉妒使然就找上了他?
这都什么歪想法!
“明良兄的秀才宴应该是三天后?”盛言楚不客气的在王永年的伤口上揭疤,轻笑道, “届时书院上下都要去马家吃席,永年兄应该也会去吧?”
你们俩私底下有什么恩怨你们自己解决,凭什么要他夹在中间受罪,他劝马明良院试全因马明良有这个资质,一来运气好, 二来学问也还算扎实,三来…马明良没王永年心思深沉,虽说也有自己的小主意,但人无完人,他宁愿结交马明良这样的小市民,也不要接受王永年这种带着目的性送上门的讨好。
此言一出,马明良的脸色难看至极,常年□□熏心而疲倦的眼睛定定的看着盛言楚,咬牙切齿道:“楚哥儿明知我跟马明良有嫌隙为何还多次劝他下场院试?现在又拿他的秀才宴恶心我。”
盛言楚扭头不去看王永年的脸,语气郑重:“永年兄这话说的好没意思,我若于你有交情 ,我也会劝你下场,明良兄学问尚可只欠勇气这股东风,我于他既是同窗好友,言语上鼓励他一二又怎么了?照目前来看,我做的并没有错,明良兄听我话去下场果不其然考中了秀才…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说的就是他。”
王永年气愤不已,走过来不知为何步伐有些别扭,似乎下.体受了伤:“我多次与你交好,怎么就不见你来劝慰我?”
盛言楚脑门蹿出三条黑线,这都什么话,他又不是王永年的老妈子,他爱劝谁就劝谁,端看他的心情。
“你说啊——”王永年就跟怨妇一样掰着盛言楚的肩膀一个劲的抖动,嘴里嚷嚷,“若你劝我,我定会听你的话,哪怕我没准备好下场我也……”
“放手!”
盛言楚真的被王永年恶心到了,厉声道:“永年兄自重些,扭扭捏捏像个姑娘相做什么!”
王永年被吼得噎了一下,手却没挪开,还搭在盛言楚的肩膀上。
盛言楚用力的甩开王永年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目光微闪,无所谓道:“永年兄若是怪我劝马明良下场院试的事,那就怪吧。”王永年又不是他的谁,管天管地管他交朋友干什么!
说着盛言楚转身就往舍馆方向奔去,王永年这才反应过来,面孔骤冷的追了上来。
陪着笑脸道:“楚哥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不过是气愤你跟马明良走得近,我告诉你,马明良阴险的很,他……”
盛言楚跳进屋里,半敞开门探着头,王永年欣喜靠过来:“楚哥儿——”
盛言楚一脸不悦:“永年兄,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跟马明良是否交好都不干你的事,如若你再纠缠不休,我对你不客气!”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门。
巨大的动静惹得旁边几个舍屋的门跟着震动起来,书生们烦躁的打开门想看看谁这么早在外边闹,一开门就看到王永年像雪姨一样啪啪啪的敲盛言楚的门,嘴里还叫嚣着什么听他解释之类的话。
“别嚷了!”
程以贵看到在那叫魂的人是小表弟最烦的王永年后,当即过来一手将王永年后脖子衣裳拎起来甩到院中,王永年痛得眉头紧皱,嘴巴磕在青石板上沁出丝丝鲜血。
一抬头,见台阶上站得是威武雄壮的程以贵,王永年顿时瘪了气。
程以贵和盛言楚虽是嫡亲的表兄弟,两人的长相却有着天壤之别,盛言楚是时下姑娘眼里最心悦的那款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程以贵则正好相反,虎背熊腰魁梧粗壮,更像个武夫。
王永年只敢对盛言楚指手画脚,在程以贵面前,王永年瑟瑟发抖一句话都都不敢多说,爬起来就跑。
外头没了动静,盛言楚这才打开房门,程以贵打着哈欠走过来。
“楚哥儿咋大清早就过来了?”
盛言楚打开门让程以贵进来,将书箱里的几个罐罐放到桌上,道:“我睡不着。”
大概是因为在郡城过惯了熬夜的日子,冷不丁的恢复作息有点不适应。
“喏,这是舅舅让我给你带的。”盛言楚指指桌上的野山菌菇酱和几个密封严实的花雕醉鸡,道:“舅舅和舅娘上午就要回程家庄,你的冬被和衣裳在菊表姐家中,等你下回休假再过去拿。”
一听爹娘回了家,程以贵的睡意顷刻烟消云散,欲言又止:“楚哥儿,我爹有说来静绥买宅基吗?”
八月两场科考,不仅静绥书院放了长达一个月的假,康家书院也是如此,所以程有福和乌氏来码头帮忙时便将在康家读书的两个儿子一并带到了静绥,这一个月里,两个小家伙跟着赵谱和宁狗儿在外头卖卤肉,不仅见了市面,嘴皮子也练出了不少。
康夫子是个好夫子,但行事略微有些古板,而程以贵两个弟弟性子腼腆,在康家虽学到了知识,可惜胆子变得越来越小,这一个月在外卖卤肉虽晒黑了些,但两个孩子明显开朗活泼了不少。
为此程以贵便跟程有福商量让两个弟弟来静绥,如今年岁小,不着急读书,先跟着赵谱和宁狗儿将胆儿练出来再说。
程有福有些犹豫,大儿子程以贵过两年就要娶崔家女儿,崔方仪是举人家的孩子,日后拿出来的聘礼肯定不是个小数目,如果将两个小儿子放到静绥县城来磨炼,当然要在静绥买个屋子,总不能常年呆在女儿女婿家中。
买宅院要花一大笔银子,程有福有些心疼,家里是有一点积蓄,可那些银子要紧着程以贵科举用的,再过几年程以贵还要下场一次,不管考不考得中,亲事必须提上日程,所以那笔银子程有福不敢乱动。
“买宅院的事不能拖。”
盛言楚其实早就想劝他舅舅在县城买一处宅子,只不过他舅舅思想保守,宁愿守着白花花的银子睡觉也不愿意拿出来做生意或是买地基。
程以贵挑眉:“我爹说我胡闹,不成想楚哥儿竟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盛言楚笑,轻弹了几下衣摆:“贵表哥可万万别望了我的出身,老盛家的太爷爷当年凭着一根扁担就能闯出一个商户的名头,我作为他的后代,行商的脑子还是有的。让舅舅买宅基地自有我的道理,如今天下太平,总守着老家的那一亩三分地发不了发财,若你信得过我,就赶紧让舅舅买宅院,越靠近水路的越好,或是靠近书院也成。”
他指了指窗外,道:“当初租桂氏的屋子我图的是她家后院一开门就是大河,一开始,我没想到让我娘开吃食铺子,而是想着等有空将桂家那扇后院给打开,届时我娘只需坐在后院门口就能做起小本生意,你看,不用出门也不用租铺子就能挣到银子,何况离我这又不远,若是有什么事,我还能过去帮衬一二。”
“你小子倒是会算计。”程以贵敬佩不已,回味一番道,“你家码头那个铺子买得值,才八十两,啧啧啧,这段时间以来,怕是早就将这八十两给挣回来了。”
盛言楚满面笑容,岔开话题道:“修贤兄过几日就要去京城,也不知道他手底下还有没有没卖出去的宅院。”
“你是说——”程以贵眼珠一转,“他会卖给我吗?”就跟码头铺子一样对折出售?
盛言楚朝程以贵眨眨眼:“夏家从前做得是犯罪的事,私底下收了不少小恩小惠,夏侯中倒下后,那些家产卖又卖不动,只能送人,可夏家出事与修贤兄有交情的桂家和卢家都有了疏远之意,听说修贤兄只好将那些没过明路的宅院送给远亲或者族中之人,表哥现在过去问,指不定还能选个位置佳价钱低的好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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