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小期
“官场真可怕。”
路谦不光私底下感概了,还写信跟程表哥叨逼了。
对了,四月里,程表哥又写信过来了,表示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大房那边并未怀疑路谦找的借口,只道是他初入官场又无人相助,自是十分艰难的。在这档口,立刻娶妻似乎是不太完美。
最重要的是,小表弟依言在程大少爷跟前说了很多科举的事儿。他本人表现得特别有志气,逼得程大少爷立誓要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念书,势必要拿下明年乡试的头名。
路谦觉得,这个想法就很好,立马提笔回信过去,好生鼓励的一番不说,还表示咱们可以想法更大胆一些,譬如三元及第什么的。
本来就是嘛,娶媳妇哪里有建功立业来得重要?
瞅着高士奇的成功案例,路谦也开始动起了小心思,他还想继续升官,但仅凭修纂史书,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如果是光靠三年一次的上峰评语,最多也就是升个一阶半品的,再说也不是每次都能顺利升官的,太慢了。
路谦在思考了良久之后,终于决定妥协。
他让铁蛋上街采买了不少祭祀用品,说是要祭奠过世的长辈。铁蛋老老实实的买齐了需要的东西,还心疼了一番自家少爷。别看他是个卖了身的小厮,可起码他还有疼爱自己的爹娘啊,少爷什么都没有……
有的呀,他有个祖安老鬼。
祭品当然是给祖宗用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可就算用不着,那不也是他的一片心意吗?
“你想让我告诉你,怎样才能快速升官?就像那个面上藏奸的高士奇那样?”
如果不是有求于祖宗,路谦真的很想问问他,您看翰林院有好人吗?或者这官场上有一个宁看得顺眼的人吗?人家就是升官快了点儿,跟面上藏奸有什么关系?
但事实上,路谦道:“哪儿能像高侍读呢?我的意思是,我不能辱没了祖上遗风啊!”
生怕再听到那响彻云霄的口号声,路谦赶紧又补充道:“饭要一口一口吃,反清复明也得一步一步来。譬如说,我如今已经科举入仕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升官调职,倒是不必忙着调职,可升官还是要的。您想想,这不是只有我的品阶上去了,才能去范家提亲吗?”
逻辑通√
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祖宗差点儿就真的被他说服了,但关键时刻他还是清醒了过来:“然后呢?你话别说一半啊,上范家提亲然后呢?就你们小俩口好好过日子,你再背靠范家继续升官。生儿育女,升官发财,对吧?”
“咋能呢!祖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咱们的目标是,反清复明!”
但还是得一步步来。
反正说来说去,区区一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还是专门在明史馆里编史书的,那能对反清复明大业有什么帮助?不可能的!最多也就是在修纂《明史》时,尽可能的客观公正一些,让明朝不至于在千百年后继续丢人现眼。
呃,不丢人是不可能的,应该是少丢一些人。
大概是路谦说得太过于诚恳了,祖宗一时半会儿没品过味儿来,毕竟他也想不到自己的后代还能这般不要脸。
寻思了一会儿后,他便道:“就你如今这个情况,能做的还真就只有好生做事。或者这样,全靠同行衬托懂不懂?别人一年半年也写不出个屁来,你认真的写一份赋文策文。都不用送去狗鞑子皇帝那儿,单就是翰林院的那头朱,但凡他欣赏你,你要升个一官半职的,就很容易了。”
主要是路谦如今的品阶太低了,加上他本身年岁又小,又才刚入仕一年,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康熙帝都不会注意到他的。
甚至于,像去年地龙翻身后,康熙帝的确是短暂的关注过他,但也仅限于赏赐而已,并不会重用他。
“说白了,就是你本人太拿不出手了!”祖宗解释道。
路谦:……
“我怎么就拿不出手了?”
“太年轻了,我老早就跟你说过的,让你别太早下场考试。以你的学识,通过乡试是必然的,但想要过会试就有些勉强了。所以我才让你晚点儿下场,最好是等到你有个二十岁了,及冠以后,学识也更渊博了,一口气来个三元及第,一下子就名震天下,狗鞑子皇帝肯定会将你立成靶子的。”
立靶子……
那是抓典型好吗?见了鬼的立成靶子。
“考都考完了,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路谦倒是不后悔,他算是看出来了,像明史馆的邵侍读,还有最近刚升官的高侍读。说白了,他们也不是全占了年纪的便宜,而是本身就有着十数年的仕途经历。
所以,由此可见,他起码也得等十几年?
也许找朱大人套近乎会是个好法子。
路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路谦几乎算是完全放弃了查找建文帝的资料,反正死都死了,追究是怎么死了、啥时候死的、在哪里死的……
咋滴,查清楚以后还能活吗?
他决定写关于明太.祖朱元璋的策文。要知道,这位身上的争议点也有不少。像立储一事,立皇长孙而非皇子,哪怕当时拥护的人不少,但不得不承认,明朝的乱象自此而起。
不过事关储位,路谦有些拿不定主意,迟疑之后,决定先找个保守一点的题目。
对了,就写朱元璋诛杀功臣一事!
写历史上的明太.祖是如何真实的演绎了一番“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的历史大剧。
祖宗:……淦!
第25章 大清第一佞臣。
此时不过才康熙十九年, 距离清军入关也才第三十六个年头。
因着是霸占了汉人的江山,甭管满人如何自我说服,在明面上还是不敢搞出太多的事儿, 起码在多数事情上他们都选择了遵循明制。
这里头,既有投靠清军的前明臣子的功劳, 也有满清自个儿的考量。
说白了, 天大的好处都叫你拿走了, 在旁的一些细枝末节上面, 适当的退让一步又能如何呢?汉人有句老话叫做,肉要埋在饭里吃,满人也有类似的训诫。
总之, 在这个汉家天下尚未完全坐稳之前,该尊重的文化就要尊重,该沿袭的制度就该沿袭, 该做的表面工作……自是一点儿也不能少。
例如翰林院这般的官府机构, 更是同前明完全一样。就不说制度方面了,连建筑物都是尽可能的修缮复原, 除了里头的人变了,景和物还真就原先那般。
也正因如此, 祖宗有时候就会不由的一阵恍惚。
路谦那小兔崽子太欠抽了,祖宗有心情时骂骂咧咧,但就算是鬼好了,那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全拿来骂人吧?因此, 很多时候他都会在明史馆附近飘飘荡荡, 翰林院则是他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
看着眼前着熟悉的一幕幕,他有时真的会晃神,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年轻时候。
一杯清茶一本古籍, 迎着朝阳等来夕阳。
在翰林院的那段时光里,典型的是清贫却快乐着。
结果,冷不丁的就从某个犄角旮旯里冒出了一个锃光瓦亮的大秃瓢。
……一下子就给他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之中。
“哼!狗鞑子们肯定各个都是秃头,不然干嘛非要搞出这么辣眼睛的发型?你们倒是索性剔成光头呢,前面光秃秃的,闪亮亮的……噢,大概是怕屋里太暗吧,真是太有心了。”
飘来荡去,指点这个,评价那个。
可以肯定的是,好话那是绝对没有的,反正在祖宗的眼中,不是面上藏奸,就是满肚子坏水,那不就是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就是在翰林院了,这要是在旁的地儿,像户部那种,搞不好祖宗就能给搞出个贪官污吏排行榜来,反正他看谁都不顺眼。
又转了一圈,他落在了朱大人的桌上。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路谦先前把文章上交了。
当然,路谦是不会干出那种跨级交报告的事情的,除非他不想混了。事实上,路谦只是将写好的文章交给了邵侍读,由邵侍读再转交到了翰林院这边。
值得一提的是,哪怕只是交个文章这种完全不值一提的小事儿,都能被路谦玩出花儿来。
事情是这样的。
路谦先在明史馆里嘀嘀咕咕,说那前明的翰林院每月都要写文章呈到御前,哪怕多数都只是装装样子,那总归还是有个章程的。怎么到了如今,却直接略过了呢?
当下就有同僚为他解惑,说这个规矩还是传下来了,只是明史馆这边不用,翰林院仍是照旧的。呈不呈到御前暂且不知,但反正肯定是会交给掌院学士来评判的。
路谦状似恍然大悟,随后却又有了新的疑问。
明史馆并不是一个真正独立的结构,说白了这里只是翰林院分出来的一个院舍罢了,很多东西包括朝廷给的岁俸,那都是从翰林院走的。甚至于,就算是在明史馆里当差的,那也是翰林官。
既如此,为什么两边就有这般大的区别呢?
是因为明史馆的翰林官不配吗?
同僚:……
祖宗看到那一幕时,还觉得挺舒坦的,终于有人跟他遭遇到了一样的待遇,被路谦这个混蛋气得无话可说。
不过很快,祖宗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因为路谦被邵侍读请了过去,关切的询问了好一番,最终告诉他,明史馆的翰林官之所以不需要每个月参加考核,是因为体谅大家日常工作繁重。但既然路谦不乐意,那完全可以给他这个便利,当下就令他去写一篇文章,最好还是跟明史馆的日常工作有关的。
眼下之下,你不是特地找活儿做吗?
去吧!我成全你!
于是,路谦第二天就高高兴兴的送上了他精心写的文章,还说这是他熬了一整晚的成果,并道先前整理明太.祖资料时,就有感而发,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邵侍读:……
最终,他将这事儿归为路谦的年轻气盛。
嗐,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呢?就说邵侍读本人,康熙三年的二榜进士,那会儿他多年轻呢,只道是赶上了好时候。就算江山易主,但只要皇帝是个明君,愿意招揽贤士,他就算是个汉人,也一样能够在官场上崭露头角。
但事实上呢?
他的官路都还算是顺畅的,但放眼整个朝堂,凡事位高权重者,无一不是满人。倒是像翰林院这等没实权的地方,汉人扎堆。这也罢了,只是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之后,当初那个心怀壮志的年轻人,最终还是被磨平了棱角,选择了跟现实妥协。
看着路谦,邵侍读仿佛透过光阴,看到了十几年前刚入仕的自己。
深有感触的他,很快就将文章送到了朱大人手上,还帮路谦说了两句好话。
祖宗:……呔!
正事不干,就知道在这种地方耍小聪明!
不过转念一想,看着邵侍读被路谦涮了,祖宗心里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阵暗爽。
这不,恰好转悠到了朱大人这边,他就……看看?
他自认为也不是那等蛮不讲理之人,明太.祖朱元璋一生功过无数,一味的只肯定功劳、否认过错,那肯定是不对的。再说了,诛杀功臣这种事儿,还得看从哪个角度来阐述道理。
假如是从明太.祖的角度来看,那些个曾经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的功勋们,原先都是穷苦出身,大家带着推翻元朝暴政的想法,共同建立起了新的王朝,接下来当然是要治理好天下,而非单纯的享乐了。
你想要金银华服美女如云?那不可能!
你居然学那元朝的官僚贪污受贿?给爷爬!
你儿子一无是处,你却寄希望于家族子孙世世代代享受荣华富贵?凭什么!
……
明太.祖是处决了不少开国元勋,但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随性的处决呢?最多也就是刑罚过重,又爱搞株连,贪污个几十两上百两银子,就送你全族人共赴黄泉。
但是,也可以理解对吧?咱们一起打下天下,难道是为了变成自己曾经最痛恨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