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小期
哪个更惨?
你品,你细品!
第27章 咱们家说不准还能出个一品……
为了耳根子清净, 路谦还是没将心里话说出来,反正道理就摆在那儿,相信以祖宗的见识和学问, 假以时日一定能想通的。
——除非他故意装傻充楞!
其实,路谦有时候想想都觉得恍惚, 因为他刚认识祖宗时, 那可真的是一只体面的老鬼, 完全是一副学识渊博的老夫子形象。对他不说关怀备注, 起码也算是正常的交流沟通,绝不似如今这般动辄原地爆炸的样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路谦愣是没想起来。
也是,他认识祖宗的时候才五岁, 况且那会儿他刚经历了格外惨痛的事儿,之后又被带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哪怕他姑母对他很是不错, 但有一个问题。
他和他姑母又不认识的。
也不能说是完全不认识, 曾经还是见过面的。路家和程家同在县城里,只是路家住的略偏僻一些, 但起码每年正月初二的回门日,他姑母和姑父都会带着两个儿子一同赶往路家拜年。
但小孩子的记性能有多好?反正最初他是满心的惶恐, 恐惧到连见到鬼都不觉得害怕了,倒是等他略长大一些后,反而有种后怕不已的感觉。可那会儿,祖宗的人设已经完全坍塌了, 他才不会怕一个祖安老鬼呢!
祖宗啊, 他生前是个体面人,死后也是个体面鬼,直到遇到了路谦这个熊崽子!
此时的路谦还不明白, 但他总有一天会懂的。毕竟,在几百年后的那个年代里,多的是被倒霉孩子气出心脏病脑梗的倒霉家长。
没事儿,这叫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
又一次升官之后,最紧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改换朝服、拿到新的俸禄这些反而不着急,哪怕是祖宗好了,他经常一天到晚的逼逼清廷,那也不会怀疑清廷克扣朝臣的岁俸、补贴。
眼下,最要紧的应当是买礼物和写家书。
路谦是抠门得很,任何人有他这种人生经历都大方不起来的。好在,就像祖宗说的那般,他在正经事上没啥能耐,但在某些旁门左道上格外得具有小聪明。
写信当然不着急,他连模板都搞出来了,先来个全家大问候,本着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的心态,将程家上下所有人都问候一遍。然后就是写自己在京城的近况,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告诉大家他又升官了。
就这么回事儿,他的家信永远都是这么个套路。
至于礼物嘛……
犹豫再三,路谦跑回了九江书院。
就是他先前厚着脸皮借住了好久的书院。毕竟,他在京城里也没旁的熟人,本来是有一群已经混熟了的同僚,可架不住他太能拉仇恨了,短期内他还是收敛一下比较好。
九江书院的院长是懵圈的,他万万没想到这人还能再度回来。
其实,假如路谦当初没能通过博学宏词科入仕,哪怕只是在书院里读个一年半载的,都可以挂一个老师和学生的名号。偏生,计划赶不上变化,更没想到的是,这人的脸皮能有这般厚。
路谦啊,他跟熟悉的门房打了招呼,直接就跑来找院长了,一路上也不是没碰上人,可他在书院住了大半年时间,该认识的都认识了,愣是没人拦住他,还道是他有事儿找院长。
确实有事儿,就是跑来蹭书的。
“学生见过老师。”路谦才不管有没有师徒之名,反正他喊了的,管你答不答应。
院长:……也行吧。
不然还能咋样?
“学生最近得了一桩大喜事儿,偏生我的家人长辈都在金陵一带,无人分享我的喜悦。当下,我就想到了老师您!”
院长抬头看了眼路谦,寻思着这人能有什么喜事。考虑到路谦的身份,无非就是升官发财娶媳妇。想到这里,他便点点头。
“是哪家的姑娘?是需要找个中人帮着说合?”院长只是随口一问,心下却是已经应允了这事儿,决定当这个中人了。
路谦一脸懵圈的看着他。
见状,院长便知道自己想岔了:“不是你要娶妻?”
“是我升官。”路谦格外耿直的道,“回老师的话,学生如今已是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了,不过仍在明史馆内做事。这次回来确实有一事相求,还请老师应允。”
院长茫然的看着他。
九江书院放在偌大的京城里,其实谈不上什么出名的书院。京城里多得是勋贵,像那些有传承的老牌子书院更是多不胜数。路谦当初之所以看中九江书院,完全是因为举人入读不收费,以及这里的地段不错,很合路谦的心意。
而作为九江书院的院长,他其实也是考取了功名的。
然而,他是崇祯年间的进士。
这就很尴尬了。
清廷是不会清算这些读书人的,但他也没那个想法再度出仕。在他们这一代人中,很多人都是拧巴性子,既不会主动反抗清廷,也不愿意对着清廷躬身弯腰,因此都是选择中立,也就是中庸之道。
这种人占了绝大多数。
但明着看,这些人仿佛是很有气节的,实际上任何事情都经不起时间的推移。越到后面,他们也就越会妥协,所谓气节也就被一点一点的蚕食殆尽,从最初的内心抗拒,到后来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这个世界的变化。
院长有时候就很羡慕像路谦这种人,不要脸,豁得出去,但正因为如此,才能有着大好前程。
但他真的做不到。
呃,之所以这么认为,还能不是因为路谦升官太快了?从路谦入仕到如今,不过才区区一年半的光景,这人就从一介白丁成了如今的从五品翰林官,这还能是按部就班的升官的?
必是一位擅阿谀奉承的狗官。
院长在醒悟过来路谦升官背后的真相后,第一反应是劝他走正道,可旋即转念一想,狗官就狗官吧,只要别残害无辜百姓就成。
“你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没啥大不了的,就是翰林院那边的书籍都太高大上了,乡试资料也就算了,童生试你是真的在为难人,肯定没有的。路谦本来是想自己编撰的,他觉得他可以。但事实上,真的着手去做之后,才会发现这个工程量太大了。
所以,他厚着脸皮来找外援了。
主要是为了他姑母所出的小表弟来的,也就是针对童生试的。至于程大少爷想要考乡试,这个就不好说了,他只能找些历年题库给他。
历年题库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说,这些题目肯定不会考。能做的也就只有从中汲取经验教训,要是擅长举一反三的人,这些题库绝对能帮得上大忙,但程大少爷真没这个天赋。
兴许本来还成,但配上程氏族学的那位先生,本来行的如今也肯定不行了。
更要命的是,路谦还没办法说,毕竟这事儿没法解释,在程家人看来,他打小就在程氏族学里进学,那位先生既是他的启蒙恩师,又是他唯一的一位先生。
咋解释呢?
总不能真把祖安老鬼给送人了吧?
他倒是没有舍不得,但也得要送的掉呢!
唉,想送都送不掉……
砸手里了。
所幸,这趟九江书院并没有白来。书院院长想着就路谦那厚脸皮程度,还道是这回要大出血了。偏生,他还不想得罪这位风头正盛的翰林官,毕竟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能在短时间内连升好几阶,怎么着也是个天子宠臣吧?
本着宁可得罪君子也绝不得罪小人的想法,院长都开始盘算着,要不要将自己珍藏的那幅王献之真迹拿出来……
结果,路谦要的是考取童生所需要的一应进学资料!
院长就没想通,哪怕路谦说了是替家里的弟弟要的,那他也还是没想通。
但不要紧,难得糊涂嘛,反正只要把人送走就没问题了。
九江书院放在京城是算不得什么,但咱们得看对比,旁的不说,这里随便哪个先生出来,都能吊打程氏族学的所有先生。
再就是看底蕴了,清廷是沿袭明制的,也就是说,在科举考试方面,有着非常多的重叠。而九江书院不管怎么说都是有底蕴的,他们有着自己的一套模板,是不能将学生送上青天,但通过区区童生试还是没问题的。
路谦得偿所愿,满载而归。
院长终于送神成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至于远在蔚县的程家人嘛,暂时还是收不到礼物和信件的。因为路谦光是往书院跑了一趟就花了大半天时间,他每隔五日才能休息一天,再说也不能真的就只送书籍,作为一个从五品官员,他是需要有自己的排面的。
于是,从收集童生试用书,到采买一些不容易坏掉的土特产,再到认真的提笔写信,最后才是将信连同东西一并送去南北商行那边,委托他们的商队去金陵时,顺便捎带东西去程家的铺面……
等这些事情都忙完了,都已经是七月中旬了。
而在中秋节前夕,路谦也收到了来自于程家的节礼。
仍旧是东西少但值钱,其中姑母还特地让程表哥在信中叮嘱道,就算不一定要联姻,也得先相看起来了,哪怕不忙着相看,都要提前打算起来了。房舍有了,财物也要提前备上,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又道路家没人了,到时候会让他姑父亲自跑一趟,总归得有个长辈镇场子的。
杂七杂八的说了一堆,祖宗瞥了一眼就飘走了,路谦倒是看得格外认真,仿佛透过这狗爬式的字体,就能看到疼爱他的姑母一般。
他是在中秋节前收到了节礼和信件,信中除了关心他的话之外,也提到了一个事儿。
小表弟啊,考劈叉了。
科举是这样的,童生试只能算是预备役考试,严格来说,并不是划分到科举考试之中的。而童生试又具体分为三场考试,分别是县试、府试、院试。
姑母所出的小表弟要考的就是县试。
县试是每年一次的,府试也是。只有最后一轮院试得看具体情况,有些地方也是一年一次,有些则是两年一次,还有取中的,算下来是三年考两次。考试时间也是由当地的官衙门公布的,大致时间有数,但具体到哪一日,每年都会有所变化。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小表弟啊,直接在县试上就考劈叉了。
程表哥在信上说,他娘倒是没生气,就是把他爹差点儿气出个好歹来,直嚷嚷着好样不学学坏样,不跟路谦这个表哥好生学学,偏就是逮着自己那愚蠢的亲哥学!
就很气。
路谦光看程表哥写这一段话时的笔锋,就知道他气坏了。
‘我当初考县试是通过了的!他连县试都没考过,这怎么能说是学了我呢?要学也是学了我爹吧?’
这话就说得很有道理,路谦觉得,他应该问候一下他表哥的屁股蛋子。
总之,小表弟考得十分离谱,不光是考没考上的问题,而是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据说,程姑父在放榜之后,还十分得不相信,又额外托了人走了门路去查县试的卷子。这本来是不可能的,但这不是县试吗?加上都考完了、放榜了,总之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程姑父如愿以偿的看到了他小儿子的卷子,以及塞了钱后人家偷偷的告诉他,别说县试的取中率一般只有四五成,就算取中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那落榜的人也会是他小儿子的。
路谦:……
没那么玄乎吧?
弟啊,你到底写了啥啊?
陡然间,路谦心底里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兆,回想起他送的节礼,这就很离谱了,送给学渣一沓科举用书,这不是将人往死里逼吗?
但东西都送出去快一个月了,搞不好这会儿都到了金陵城了……
路谦很用心的为小表弟祈祷了一番,又安慰自己说,姑父是小表弟的亲爹,应该会留下活口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