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从前到现在
直到他发现,这些话好像不是对自己说的,是对那个宴公子说的。
从水面飞下来的身形依旧从容,面容被树影分割,英俊如同那一潭静水波光粼粼、夺人眼目。
几乎每一次看到他用轻功,沈柠都在想,牛|逼这个词,本宫已经说倦了,前提是忽略他脚下被水浸的透雪白靴子。稍微一想,肖兰寒着那张小王子脸,在湖上四处乱窜,还得避免发出声音的画面就有了,轻功稍差都做不到!倒也不必如此。
她没忍住笑出声,高贵小王子立刻冷冷一眼扫过来,“你喜欢那位宴公子?”
沈柠破罐子破摔,吊儿郎当:“没错,怎么了?”
肖兰点头,冷漠地掏出个瓶子抛过来,她接住打开,清香扑鼻,竟然都是轮回丹,粗粗一数,足有五、六粒。
“这瓶轮回丹给你,你可以拿去给宴公子,他心法与《归藏集》很像,应该用得上。”肖兰想了想,慢慢说:“能不能……能不能请你帮我讲讲阵术?我……这次阵术考评再得下下等,就会是第一个出师时还没结业的双星弟子。”
沈柠问:“你考了几次了?”
“十年,这是第十次。”
十次了一直下下等,也不见有什么着急,要出师了忽然开始努力,忽然遇上她这个术算“天才”是一个诱因,根本原因还是心里真的非常在乎双星的名声,才会这么努力吧。
是不想给洛小山丢人咯?
沈柠摸下巴,说这最渣的学霸发言:“嗯……帮你没问题,但是我不通奇门,术算倒是还行,不一定能成。”
肖兰卑微递过自己的本和笔:“阵术考评一共出了十道题,只要在三天内解出其中三道,将推演结果递给阵脉长老就行。”
这么宽松?
“那这不是很简单,你解不出来,总能找到同门师兄弟问一问吧?要一下结果什么的。”抄个作业还不容易么,都开卷了。
肖兰沉默几十秒,认了个怂:“我找不到人,温师兄主持考评,也不会同意。”
不是,这么可悲的人际关系说出来,自己不觉得扎心吗?
槽多无口,同为双星,人家温师兄都能主持考评了,你怎么还混在小弟子中跟着考试呢,听得都快自闭了。沈柠以前不成,现在特别能共情学渣的痛苦:“没事,我就那么一说,你长成这样子,没朋友是应该的。拿来我看看吧。”
肖兰别的不成,进了十年考场,倒是把阵法题都理解透彻了,问的是什么、让设什么阵、让推演什么都很明白,两人坐下来研究了一会儿,发现帝鸿谷这套题还挺上水平。其中有一道是详述如何摆一个迷踪阵,并给出各阵旗的位置,转化过来就是求具体线长及各角度的几何题;还有一道阵法形状是曲线,肖兰说应该用割圆术,但他不会用此术。
瞧瞧人这专业名词用的,此术此术,都把微积分叫高端了。
所谓我爱学习,快乐齐天!沈柠就爱做数学,做起数学浑身酥爽,停不下来,一气儿把这十道都搞定差点脱口而出“不够,再来他个十道”,在肖兰直勾勾的目光中终于收了手。
关键计算都有了,剩下什么转换成阵术那堆天干地支、阳顺阴逆的,就得肖兰自己上了。
“谢谢。”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但是沈柠知道他说得很真心。她看这哥们儿把头发都甩到身后,双袖撸到肘关节以上,咬着笔写阵术的样子,灵光一闪:“你是为了洛谷主吧?”
肖兰轻轻“嗯?”了一声,露出一个【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沈柠咳了一下:“你是不是、是不是……”这话实在不好明说,她也不知道经过一起作弊的革命友谊,两人关系到没到能互相做情感导师的份上。
她欲言又止:“我看到明心灯哪里洛谷主的花了。”
肖兰真没搞明白这位大小姐又打算说什么,他还沉浸在手握十道阵术详解的震惊中。其实每年阵术考评,最后一道那都是用来敲打弟子打压气焰的,就比如今年这道割圆术推演阵法题,压根儿就没打算让人解出来,他这么递上去,会不会太夸张了?
沈柠幽幽道:“你应该是很喜欢同心兰吧,不然那些师弟师妹为什么要捧着同心兰跟你表白呢?”
她想说“我早看出来了,洛谷主的灯下面那束花就是你送的!”她自己想要一场甜甜的恋爱,也在这个即将表白的关头特别想祝福别人,最后采取了一种很隐晦地说法。
“又温柔又好看的人都招人喜欢,只要是真心就没什么好卑微的。总之呢,我要上战场了,祝福我吧。”
肖兰:???
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一脸心疼和怜悯。
他这时候并不明白,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本质上是一件很苦、很寂寞、很孤独的事,只是单纯记住了这个女孩子此时此刻,对那位宴公子的那份真心,好像喜欢这件事,本身就能让一个人快乐起来。
于是肖兰也忍不住微笑:“当然,宴公子一定会答应你的。”
他目送这个姑娘一路下山。沈柠不知道,早在没见面的十年中,他和温渚明就一直从各种渠道了解沈家三人。只不过他没有温师兄那样的豁达胸襟,难免替师父不甘、替师父怨愤、甚至嫉恨沈柠和沈楼。
沈柠沈柠,这个名字其实很早就出现在他生命中了。
得到小王子的诚挚祝福,沈柠觉得自己天命在身,又有日行一善的功德加持,万事俱备,就差拿人!
她拎上轮回丹一路小跑回了客舍,按道理宴辞这会儿差不多应该彻底痊愈,从静室回来了,于是敲敲门,然而并没有人,沈柠决定进去坐着等他,平复下心情。
等了一小会儿,一只冰凉的手毫无征兆地从后面蒙住了她的眼睛,有人自背后贴了上来,温热地呼吸喷洒在她耳朵和肩颈。
本来就紧张,此刻更是心脏怦怦跳动,直逼180,心上人的靠近让她整个人呼吸都要静止,眼皮控制不住地剧烈抖动,在那只手的掌心磨蹭,触感分外鲜明。
失去视野,触感被加强了,身后人缓缓偏头,如绸缎般的发垂落进她的衣领,有一点痒。他的脸越凑越近,然后轻轻地,停留在她的唇角——
那一刻沈柠脑中劈劈啪啪炸开了烟花,有几秒茫然。
直到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那人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捏,紧接着蒙着眼的手松开,沈柠还在发懵。
仿佛世界被瞬间降温,她木然抬头,感觉自己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一颗心被冰冻了起来。
紫黑色炮角一闪,顾知寒翘着脚,毫无形象地往宴辞床上斜斜一靠,将萤火刀往地上一抛,整个人艳光四射,邪性得很。
“开个玩笑。我翻了一整座山给你送刀送莲花,没有破阵口诀,只能生翻啊,哥哥腰都快折了,你好歹开心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小宴:点烟,愁
小兰终于抱上了学神爸爸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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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金明灭
“就……多谢顾尊主送刀?我还是个孩子, 不懂事,请顾尊主以后别再开这样的玩笑,胆子小, 受不住。”沈柠对这位顾尊主倒是没什么恶感, 但刚才那个假意亲吻有点欺辱人了。
顾知寒从善如流地举起双手:“我道歉,我的错, 怪我就没把持住, 毕竟你长得这么美是吧, 理解一下咯,可你也没躲啊。”
“啊呀,”他把玩着衣带, 恍然大悟:“丫头,你喜欢那病秧子啊,怎么办, 又发现了个秘密。”
沈柠无所谓地捡起刀:“这算什么秘密,该咋办咋办,你只要别抢在前面替我表白就成。”现在想来,连萤火刀都能忘,那时候的柳燕行就已经不再是她最挂心的人了。
顾知寒也是奇葩, 男人对他不知有何感官, 但沈柠想, 女人确实很难讨厌他,盛名之下无虚士,明明是位黑|道|教|父, 相处起来却自然又体贴,好像不知不觉就聊下去,大概是怜香惜玉态度,潜意识相信他绝不会伤害自己。
身为邪道头头,大摇大摆跑来正道大佬家串门儿,还不忘给自己带上酒,顾知寒调整姿势靠得舒舒服服,朗声笑起来:“你这脾气,我都不舍得追了,当敬当敬!”说完仰头灌了一口酒,晶亮的酒液顺着流下,滴落在干净整洁的床铺上。
沈柠都替她洁癖加轻微强迫症的心上人痛惜。
尊主他老人家喝美了,目光迷离,越发明艳:“你不知道,我从不对朋友下手,跟你当朋友就得错过这张脸,得再想想。”
“真没必要,咱俩不当朋友,也当不成情人,不用这么纠结。”沈柠对他的自信无可奈何,这人是不是对自己的魅力和颜值认识得太清醒了?
“那可不一定,我总比你现在喜欢上的强百倍。”见沈柠满脸写着不屑,顾知寒一懵,圆睁的眼像两颗黑珍珠:“难不成真要把自己托付给小燕啊!别冲动,我劝你再想想,冷静一下。”
“小宴”这称呼稍微亲密了,不过尊主他老人家本来就是自来熟,单以武力值论,满江湖都只能是后辈,这么叫也不算错。
“想过,冷静过,就他了。”
“完——”他拍了下额头:“又一个被下蛊的。”
顾知寒摸摸下巴,猛地坐起身,看了看花瓶中他不知何时插上的莲花,惋惜道:“看来只能先带你走了,谁叫我最见不得美人受苦,丫头,看看有什么要带的,咱们连夜翻出去。”
沈柠:“……不是,我为什么要走?”
顾知寒走过来弯下腰,又痞又邪气:“别废话,听我的,有你感激涕零的那天!”他转转眼珠,取了只茶杯往花瓶一甩,莲花插瓶碎了一地,拍拍手终于满意:“混蛋是不配有莲花看的,丫头,咱们走吧。”
他照顾女孩子惯了,审美又高,还自然地替沈柠整理了下头发。这人聊天时是个花花公子,可举手抬足又确实是天下第一人,凭沈柠和他的差距,根本躲闪不及。
“哟,”顾知寒手拿开,眉一挑,脸色淡下来:“有人看不惯了呢。”
沈柠回头,宴辞踏着夜色进来,脸色比顾知寒还淡:“她不需要跟任何人走,也不需要任何人替她决定该去哪里。顾尊主,夜深,自重。”
“劝你先瞧瞧自己的伤再说教吧,哼。”顾知寒嗤之以鼻,袍袖一卷拉上沈柠胳膊,两人轻飘飘擦着宴辞出了屋子。
沈柠匆匆把那瓶轮回丹奋力一掷,疾风擦痛双颊,眨眼间已冲出客舍重重竹屋,仿若鬼魅青烟,足不沾地直冲后山飘去。
宴辞捞起瓷瓶看了眼,他对顾知寒太了解了,这家伙懒得偷什么破阵口诀,十成十仗着轻功高绝从后山强行翻山进来的。现在带着沈柠两个人,要翻出去也得费些功夫。即便如此,他若不动内力也绝对抢不回人,于是毫不犹豫往口中丢了一粒轮回丹,闭目十息,抓起萤火刀追了出去。
正如宴辞所料,顾知寒很快带着沈柠到了山脚,皱着眉头仰望峰顶,帝鸿谷四面环险峰绝壁,后山最低,可也一眼望不见顶。
沈柠知道两人差距过大,若靠武力挣扎纯粹搞笑,只能试图以理服人:“顾尊主啊,何必呢?咱俩非亲非故,带上我翻山,没必要为难自己。”
“为难是不为难,我刚才在想山顶风大,你内力低,不一定受得住那份冷。”他利落地抽了衣带,衣袍一张披在沈柠身上,眼中似含星光:“翻山已经很委屈你,怎么能再受冻?得罪了。”
这位狗是真的狗,高招也真的高招,这种情况下还顾及沈柠感受,衣袖连卷几圈垫在手上,勾起她的腿弯轻轻将人抱起,一手还不舍得放下酒壶,双脚连连点在山壁,迅速向上攀去。
两人身体几乎与山壁垂直,形成一个非常惊悚的角度,沈柠没有恐高症都闭麦不敢吭气了,死死抓着他衣服,这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可知道在武侠世界中,是真的能摔死人。
顾知寒细心,轻笑哄她,“别怕,掉下去我给你垫着。”嘴上打趣,脚下半点未减速,转瞬就攀上两三百米。他最爱看美人受惊蹙眉,难得沈柠乖乖在怀,忍不住犯了老毛病,打算吓一吓沈柠,手一松,就等着美人主动环上来。下一刻却忽然面色骤换——
沈柠心知肖兰就在后山,两人攀这么高肯定能被发现,可光凭肖兰肯定奈何不了这位天下第一人,只能咬牙不去抓顾知寒,期望能阻他一阻。
果然,巨大的寒气撕裂空气,一支长箭尖啸飞来,挟着无匹气焰直指顾知寒心脏!
“草。”顾知寒不得不扬手用酒壶挡开那支羽箭,沈柠已滑落脱开他怀抱,顾知寒抿紧唇角,双手大力拽回沈柠,顾不上绅士,将人死死抱在怀里,额上全是冷汗。他本来想玩个套路,结果差点玩脱,还丢了酒壶,好不容易在山壁上凭着高绝内功和轻功稳住,紧接着又是一箭飞至。
山林苍暗,远远地面上一弯长弓冰蓝光莹莹,耀如明月。
那一团光迅速从远处疾驰而来,白袍猎猎,长发激扬,肖兰挽弓胸前,连搭三箭,弦如满月——
顾知寒偏头避过这三箭,也看明白沈柠向着肖兰,他自己当然不惧,可沈柠不配合、那边箭矢又跟不要钱一样一支接一支,被扰得烦了,只能无奈放弃翻山,转身带着沈柠一路潇潇洒洒飞下去。
底下肖兰已离得很近。若换一个人来,肯定要先稍微责问两句走个形式,但肖兰一言不发,上来就打,哪怕看明白刚才顾知寒飘然落下来的轻功比他高许多,照样不怂。
雪弓幽蓝荧光一暗,再猛地亮起,他神情凝重,一次性搭了五支箭。
顾知寒将沈柠放下,指似莲花点了穴道,竟还有心思说:“稍等,总有不长眼的,打扰别人谈情说爱,我先教训教训这臭小子,再带你走。”
说话间,五支箭矢嗡然射出,顾知寒抬手将沈柠发上的簪子取下,叮叮叮叮叮连响,五箭倒折飞出,全部被打散!
满地都是被箭矢撞掉的树叶石屑,雪弓光芒大盛,肖兰手上不敢停顿片刻,一支一支连射,又是五箭射出!
顾知寒回头,沉下脸气势迫人,阴邪杀气从眉梢眼角溢出,逆着箭雨冲肖兰直直逼去,箭矢连他半分都没能阻拦。
月凉如水,杀意弥漫。
当今邪道共主真正放开气场,连倾身提纵都显出轻狂,沈柠在一旁看着都能感受到那份狠绝和狂妄,压得人难以喘息。这人长得艳丽,平时调笑时又温柔体贴,可动起手来,却仿佛这一小天地,都充斥满涨着无边杀机。
簌簌风响,林木萧煞。
金簪极小极细,肖兰所持长弓不仅大得多,还发出一团幽光,高调多了。可对上顾知寒,连沈柠这样的二三流武者都能看的出来,两柄武器颠倒,在顾知寒手中,那金簪就是锋利无匹的神兵,雪弓光华再亮,都注定落于下风。
可肖仍然兰目光坚定,牢牢握着弓,不曾退却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