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从此曹冲躲得老远,再也不去管《文选》的事。这么让人头秃的事情,交给曹丕去完成不是正好?
曹丕也知道太学之中关于《文选》的争执。他骂道:“你自己捣鼓出来的事,倒想推给我来做了?”
曹冲说道:“二哥你也知道我有几斤几两,我肚子里那点墨水,走走歪门邪道还可以,真要我正儿八经和人讨论,我根本做不到!”他拉着曹丕的手一脸诚挚地画大饼,“都说‘上有所好,下必从之’,二哥你与父亲他们写文章都很有一手,也都爱读书读诗,往后我们大魏必然文风大盛!等你们汇集过往佳作编好《文选》,再办个时刊什么的登载时人新作,那就是把承前继后的活都干了!”
曹丕:“…………”
曹丕让人备好酒菜,听听具体是怎么个“承前继后”法。
与此同时,荀与曹操也吃上饭了。
曹操本来正准备度过一个轻松的休沐日,他今年五十多岁,只要头不疼就感觉自己还有余力。既然有余力,那自然就想使一使。
没想到才使到一半,都没到兴头上,荀就来了。
曹操无法,只得草草结束了休假,前去接见荀。
见到荀拿出曹冲写的文稿,曹操脑袋开始隐隐作痛。他说道:“这小子又写了什么玩意?”
荀说道:“许是遇上什么事了。”
曹操没说什么,先把曹冲写的两个新故事看完。
曹操读完第一个故事,就想起曹植的游仙诗,里头确实流露出寻求长生之意,这事确实值得警惕一下,求长生这种虚无缥缈之事想想就得了,不能付诸行动。
等读完第二个故事,曹操却没想出有什么与之对应的人和事,想了想,叫来许褚让他去查查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儿,尤其要注意与曹冲有关的。
曹操吩咐完了,边与荀分茶喝边笑道:“文若莫急,这小子怕是一时兴起随便写的,哪能一个休沐日就让他碰着那么多事儿?”
第167章 【兄友弟恭】
荀进宫来了,曹操便让人备好饭食,邀荀一起用点。
两人边闲谈着边吃了些东西,许褚便回来回禀查明的事。
曹冲上了哪、做了什么,样样都好查得很,许褚甚至还带回了华佗写的实验安排,上面是华佗准备让学生做的好几项动物实验。
曹操正好吃饱了,拿过实验安排边看边听许褚说起曹冲今天一天的行程。
听完以后,曹操就发现这小子还真是能跑,先去约了周瑜,又去别人文会上玩耍;去就去吧,结果屁股都没坐热又觉得没意思;等去何晏那边凑热闹,没聊多久又跟人何晏翻脸。
曹操听说曹冲打翻了五石散,与何晏闹得很僵,不由笑着与荀说道:“倒是少有见这小子发脾气的时候。”
看来问题显然就出在五石散上。
曹冲想来是知晓五石散和丹药对身体有危害,所以对这些东西深恶痛绝,甚至还抄起笔开始写个亡国故事来危言耸听。
只不过曹冲应当也没什么实证,所以才要华佗那边搞什么动物实验来验证。
曹操询问许褚:“平叔他当真每天都要服用这五石散,一天都离不开它?”
许褚正好顺便打听了这事儿,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与曹操讲了:何晏不仅自己服用五石散,还呼朋唤友一同服用,用过之后便轻裘缓带地在园中信步闲游,一起进行“发散”,期间总要佐以歌舞为乐,每日到了点丝竹之声便不绝于耳。
曹操一直夸口说自己善待养子,不过一般也就在酒宴上摆显摆显两个俊朗出色的养子而已,平日里根本不怎么管束他们。
听了许褚禀报的情况,曹操皱起眉,觉得有些不像样。他说道:“倘若这五石散当真与那毒品一样危害甚大,还是得禁一禁才行,绝不能叫它流行开去。”
荀还是头一回听说无缘无故吃药的。
他倒是知道有人喜欢用药为房中之事助兴,前不久曹冲从东边回来还给荀攸送了一堆这类“食补”宝贝,气得好脾气的荀攸都差点发飙。
像何晏这样纯粹是为了服药后的轻快爽利,每天定时约朋友凑一起嗑药的,荀还真是闻所未闻。
本来这种个人癖好,荀也不会指责什么。毕竟人只是要嗑药,又没出去作奸犯科,你也不能拦着不是?
可看过曹冲那篇耸人听闻的“毒品亡国事件”后,荀便觉得这种情况需要防微杜渐。他颇为赞同曹操的看法:“是该注意一些。”
两人又就着别的事聊了一会才散去。
至于曹植文会上闹出来的动静,他们都没提过半句。
第二日一早,曹操用过早饭,就听人说曹丕来求见。
“怎么了?”由于不开大朝会,曹操就穿着比较轻松随意的常服,语气也很随意,和登基前没什么不同。
曹丕掏出份折子呈给曹操,说道:“昨天儿臣与仓舒聊了许久,儿臣连夜整理出了这么一份方案,想让父亲看看行不行得通。”
曹操挑眉。
他接过曹丕呈上的折子翻看起来。
这份折子的风格曹丕写诗文时不大一样,简洁明了,直接说事儿,依稀看得出受了曹冲的影响。
整份折子的大意是准备创立《大魏周刊》,里头汇聚天下新鲜事、新鲜诗、新鲜文章,看起来什么都往里面塞,框架却已经立起来了,整套章程捋得明明白白,显见不是临时起意的产物!
这东西,一看就是曹冲捣鼓出来的!
曹操心道曹丕这个当哥哥的还挺不客气,弟弟出的主意挪用一次就差不多了,难道还次次都挪用?他神色淡淡的,状似随意地问:“这次你又准备让谁来负责此事?”
曹操待他们一向是这个态度,曹丕倒没觉出什么不同来。他说道:“儿臣昨天听仓舒的意思,他是又想把事情推给别人去做。自从太学重开之后仓舒便没做什么事了,每天都只窝在太常衙门躲懒,合该再给他找些事做,所以不如把此事交给仓舒去办。”
曹操听了曹丕这个主意,眉头不着痕迹地舒展开了。
若非当真相互信任,曹冲不会把自己想出来的主意告诉曹丕,曹丕也不会反过来把事情交给曹冲去办。
这两个小子虽非一母同胞,关系却是日渐亲厚起来了,瞧着很有那么一点兄友弟恭的味道。
这种情况是曹操乐于看到的,他们老曹家刚取代老刘家不久,若是这节骨眼上就闹出什么兄弟阋墙的事情来,少不得会让天下人笑话!
他曹孟德的儿子,就该像这样把劲往一处使,绝不叫旁人瞧轻他们老曹家。
曹操笑着说道:“行,是该让他再忙一忙了。”
父子俩在给曹冲加活儿这件事上达成一致,针对具体章程商讨了一会,很快便叫人去把曹冲喊来。
曹冲昨晚肝游戏到半夜,有点困。
他的第二轮海上贸易结束了,这次没换回什么好东西,只给他弄回一大笔只能在游戏里花费的钱。
人才自然也是没有的,他仔细研究人才引进机制,才发现地图上只能有一个引进人才,也就是说他想要新人过来的话要么把扎尔蒙送走,要么把扎尔蒙变成自己人!
送走是不可能送走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送走的。
螺丝工厂就不说了,棉花种子怎么都得留下来才行!
所以,曹冲昨晚打游戏到大半夜,就是为了猛刷扎尔蒙的归属度,争取直接把它刷到百分之百!
游戏一打上头,曹冲早上差点又起不来。他觉得他爹在残害未成年!
曹操和曹丕瞧见曹冲那副没睡醒的模样,都觉得这小子昨天晚上肯定又没睡觉。
曹操斥问:“你小子昨晚做什么去了?”
曹冲想说自己没做什么去,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旁人这么做算是御前失仪,曹冲却一点都没当回事,并且张口就是一通胡扯:“昨晚孩儿一想到今天马上又该上衙了,有那么多事儿没解决,心里就牵挂得很。天下有那么多百姓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怎么能安然酣睡?所以孩儿一整晚都在辗转反侧,都在想着怎么把事情做好!唉,有时候孩儿都担心自己会英年早秃,头发掉光光!”
曹操:“…………”
曹丕:“…………”
曹丕觉得吧,要是哪天这小子真挨罚了,那绝对不能怪曹操脾气不好。
就他这张嘴巴,谁听了不想揍他一顿?
曹操说道:“少扯这些有的没有的。”他把曹丕的折子扔给曹冲,“这主意是你出的?”
曹冲接住折子一看,发现里头的内容很眼熟,这不是他昨天和曹丕他们聊到的《大魏周刊》吗?
对曹丕这效率、这归纳能力,曹冲是挺佩服的,尤其是见曹丕精神奕奕,一点都不犯困,他更是羡慕不已。
曹冲毫不犹豫地夸起了曹丕:“我只是出了个主意,二哥就写出这么完整的章程来,二哥厉害!”
这么厉害的人,就该多干点活!
曹操说道:“那你就把这章程拿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吧。你二哥说,这事儿由你负责最适合。”
曹冲睁大了眼睛。
不是,这不对啊,他难道不是只需要出个主意就好?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觉得他随便嘴炮一下,就真的能当负责人吧?
面对明显已经连成一气的曹操和曹丕,曹冲试图垂死挣扎:“孩儿年纪尚小,还远远不能独当一面,不如父亲还是选别人来负责此事?”
曹操说道:“我觉得你就挺适合的,主意是你出的不说,太学博士也有大半是你请回来的。你手头还管着不少‘实习生’,人手都不必另找了,直接就能开始收稿审稿。”
曹冲一脸的生无可恋。
曹操打发他和曹丕离开。
曹冲跟着曹丕走到殿外,忍不住批判起曹丕的可耻行为来:“二哥,我给你出主意,你却这样害我!”
曹丕瞅了他一眼:“我向父亲举荐你,还是害你不成?”
曹冲唉声叹气:“反正,二哥你这么做不厚道。”
连夜赶方案坑弟弟这种事,一般人根本做不出来!
曹丕见左右无人,便对曹冲说道:“早前的棉花和盐场也就罢了,你不好出去跟进。周刊诸事在洛阳便能做,我若是再推旁人上去,你让父亲怎么看我?我这个当兄长的,难道该一直占你的好处?”
曹冲平生最怕别人正正经经与自己说话,听了曹丕这番考虑也察觉自己有点想当然了。
他想要暗搓搓躲在背后给曹丕他们出主意,每天怂恿他们干这干那,这种做法他自己觉得很爽很舒服,落在曹操眼里怕就变味了!
曹冲说道:“那你下次先与我商量商量,要不然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曹丕面上点头应下了,心里却觉得下次该坑弟弟时还是要果断下手坑弟弟,不能让曹冲有躲懒的机会。
兄弟俩在岔路口分开走,各自回去办公。
曹冲回到太常衙门,先去与荀攸说起自己接到的新活,接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与司马懿相对叹气。
曹冲说道:“本来我还想着入夏后就把实习生都遣回家去,没想到新差使这么快又来了。”
司马懿深深地看了曹冲一眼。
这批“实习生”跟着曹冲干了一段时间之后,在家里就变得有点“叛逆”,主要表现在不想服从家里的安排,嚷嚷着什么“未来要靠自己去开创”。他都怀疑曹冲是不是对这些小子们下了什么迷魂药,要不然他们都成了这德行!
结果曹冲倒好,竟是想着把人打发回家去。
司马懿压根不打算问什么差使。只要荀攸没直接安排他去帮忙,就没他什么事。
当然,还得防着曹冲把他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