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这句话,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来的,说出来后顾玉磬便笑了,萧湛初眼中也带了一丝笑意。
这两日,圣人的病越发不好了,顾玉磬作为儿媳妇,也要进宫侍疾。
说是侍疾,其实当儿媳妇的,哪能真做什么,无非就是伺候在外间,随时听候吩咐,谁都知道,当公公的皇帝也不会真得传唤她们,就是做个样子罢了。
只是这侍疾,要想做出样子也挺累的,连着侍疾两日后,顾玉磬身上发虚,几乎撑不住,后来还是太后看出来了,说自己身体不好,让顾玉磬过去照料自己,暗地里让她多歇歇,她这才缓过来一口气。
如此又过了几日,据说圣人龙体比之前好转了,顾玉磬等儿媳妇也都可以回府了,回府后,却听说一桩事,是她大哥的。
她之前已经不指望着大哥能从苏南调回来了,便特意写了信提醒大哥,之后又陆续写过几封,每次都提及□□一事,反正在大哥面前,她是不怕的,大哥便是生了疑心,那就生呗,她能在大哥面前赖。
顾家三个儿郎,如今一个比一个出息,唯一的女儿又嫁得是炙手可热的九殿下,一时之间,谁不知道如今安定侯府的风光。
这个时候,人最容易得意忘形,不过安定侯却看得很清楚,昔年他那妹子在宫里头可是受宠的贵人,当时还怀了龙子,前面不知道多少的前程,安定侯府行情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可是后来妹子出事了,流产了,命没了,安定侯却见怪于圣人,从此后再不提这事,安定侯府也一直谨慎低调地行事,生怕让圣人想起过去那些事。
安定侯想起这些,倒是叹了口气,朝堂起伏,不过如此,今日烈火烹油,焉知明日大厦倾倒,是以当下,反而唤来了家中子弟训诫,万不可得意忘形,越发小心行事。
而最近这些日子,顾玉磬却有另一桩烦恼,萧湛初特别忙,忙到有时候她一脚睡着了,醒来一摸枕边,还是凉的,竟根本没回来。
每每这个时候,总是会心怜,想着宁愿他不是生在皇家,只是寻常富贵子弟才好呢。
这一日,外面下起了小雪,并不大,薄薄的一层,她吃过晚膳,抱着铜暖炉,赏了一会雪,身上便觉懒懒的,也就躺下睡了。
谁知道恍惚中做了个梦,梦里还是萧湛初,他紧握着自己的手,黑眸定定地望着自己。
她纳闷,说你这是怎么了,他却缓缓地将她抱在怀里。
那怀抱带了一丝沁凉,她便轻推了一下,谁知道就这么醒了。
醒来才知道,她睡着了,萧湛初回来了,正侧躺在榻边来抱她。
她才醒来,睡眼惺忪地看过去,他应是才洗过澡,头发上尚带着湿意,一袭素白柔软的里衣裹着身子,眼神却是清冽又暖融。
她的心一下子化了,想着这两日都没怎么亲近他,便靠近了,用手去揽他脖子,低低地埋怨:“最近这是忙什么?都好几日不曾见你了。”
萧湛初低首去亲她的发。
这几日确实忙,每每回来时她已经睡了,对她自然有渴望,只是看她睡得香美,不忍心惊扰了她睡眠,只能忍着,早间起得早,往往她没醒,他又走了,如此竟然没个见面的时候。
今日好不容易抽了时间回府,一路上寒风凛冽,那雪夹了冰霜,只觉天地苍茫,寂寞萧杀,回来后,见她早早地倚在榻上睡着,睡得安稳甜美,之前的萧瑟之感便荡然无存。
无论怎么样,回到家,有这样一个人躺在柔软温暖的锦被中等着自己,便觉新被填满了。
当下他看了一会,便去沐浴,想着这个时候她应该会醒,沐浴时还特意用了香草,是她往日惯用的那个,想着她应该喜欢。
如今看她醒来,两眼朦胧,脸颊泛着晕红,却像小狗儿一样偎依过来,伸出胳膊来抱自己,软嘟嘟地小声抱怨,怎不惹人心热。
当下不再顾忌,低头吻她发,又抱着她。
两个人彼此自然都明白那意思,很快便滚做一处。
此时夜幕一拉,天彻底黑下来,雪夜中寒风肆虐,卷裹着雪花犹如银蛇一般在狂舞,院墙角落里的枝杈仿佛要被吹倒一般,提着水桶的丫鬟小跑着赶紧进了屋,将门窗紧紧关上了。
然而风雪肆虐的声响却是尽数被阻隔在门外,屋内是另外一番光景。
铜熏炉里的熏香散发出袅袅烟丝来,酥软的香暖便四处流溢,描金绣银的锦帐抖动,低软带了沙意的声响听得人骨子都要酥了。
待到一切平息了,顾玉磬浑身没半点力气,便靠着萧湛初,隔着那层肌肤,听他心跳,开始的时候他心跳如鼓,之后便稳定下来了,一下下地。
窗外风雪肆虐之声遥远而模糊,他的心跳就在她耳边。
“前几日,皇祖母还念叨起雪来,今日下了,这两日应是会邀人进宫去赏雪。”他的大掌轻抚着她的发,声音中略带了几分哑感。
“嗯,我知道,听她提过。”
“最近是不是有些拘束了你,也不见你和人来往了?”
顾玉磬听到这话便笑了:“你日日不在家,倒是知道这个?”
萧湛初没说。
这几日虽忙着,但总会惦记她,也会问起来王管家并教养嬷嬷她每日做了什么。
顾玉磬听他不说话,也就不问了,如今她也摸着他性子了,他就是不爱说而已,其实心里什么都有盘算,无关紧要的,不说就不说,若真想知道,逼着他说就是了。
雪又连着下了两日才停,停了的时候,已经积了厚重的雪,果然宫里头来信,说是太后想赏雪,到时候让大家过去凑趣。
因五皇子那事,如今京城中豪门权贵都不敢有什么动静,家眷们更是小心地侯在家里,生怕招惹了什么是非,如今太后下帖子,大家才觉得,仿佛活过来了。
要不然眼看过年了,整日惶惶恐的,像什么话。
进了宫,一时坐着辇车,看着这雪中景致,往日每每过来宫里,总会给人厚重肃穆之感,有些年代的宫墙,古老而庄重的宫殿,朱漆的大红牖,是富丽堂皇,也是威严雄伟,让人不敢直视。
如今下了这场大雪,却一下子不一样了。
那琉璃鸳鸯瓦,朱漆红牖,还有那重檐阁亭,全都覆上一层厚实的白,大雪无声,素白如娟,原本的凝重和古老,尽数化作了轻盈灵动,而皑皑白雪中露出的那朱红,更是清灵到让人惊艳。
顾玉磬一路上赏着雪景,又见陆续有坐辇车的,或者走路的,每个都是穿着金贵的大氅,跟着侍女宫娥,知道这都是进宫赏雪的,她打眼一看,人倒是不少。
及到了太后今日邀了赏雪的安宁殿,果然,皇亲国戚,并三品以上要员的家眷都来了,她大概猜到了太后的意思,除了解闷,其实也是收拢人心。
顾玉磬过去时,不少都连忙过来给她打招呼,谁不知道如今安定侯顾家如今正风光着,九殿下备受倚重,这位九皇子妃又受宠,谁敢轻易得罪。
这其中,自然也有些以前是不太看得上顾玉磬的,甚至有一两个,顾玉磬分明记得,还曾经嘲她找不到婆家了,如今旧事不提,只一味地夸她,不免觉得好笑。
冯大夫人,也是笑着拉她手,亲热得很,唯独冯紫秋,看她一眼,便躲开了,分明是不想搭理她。
这个时候大家都出去殿外赏雪了,顾玉磬也就跟着去,不过其实没什么意思,人多了,乱糟糟的,那点赏雪的兴致就没了。
她和霍如燕从旁说了一会话,便听太后提起,说黄贵妃怎么不在跟前。
那是她婆婆,她再不喜,此人也关系到萧湛初,便道,之前看到,想必是这会有事,算是应付过去了。
瞒过去后,她问了问人,知道确实没见过黄贵妃,便过去黄贵妃宫中,想着好歹提醒下。
她想着这事急,便走了一处小道过去,路过清秀宫旁的小回廊时,就见黄贵妃身边的侍从宫娥都恭敬地立在不远处。
她纳罕,想着这是怎么了,一抬眼,就见黄贵妃站在一假山旁边,好像正和人说话。
她提着裙子过去,羊皮小靴踩在厚重的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音,她的耳边传来黄贵妃的话。
“你抱着我,抱紧我,我也想你抱着我啊!”
“你看我这样,是不是很美,我怎么就不如她?你不喜欢我这样吗,你是不是每日搂着她,那你也要搂着我,湛初,好不好?”
声音却是失了往日的雍容风度,哀婉祈求,是女子祈求情郎时的楚楚可怜。
顾玉磬一时有些茫然,她睁大眼睛看。
那假山旁边的皑皑白雪中,站着的,可不就是她的夫君萧湛初。
那身朱红暗纹的长袍,他今日早间穿上时,她还说真好呢,衬得长身玉立,端得是风度翩翩好儿郎。
第78章
顾玉磬怔怔地站在那里,茫然地看着前方。
她知道这是萧湛初和黄贵妃,也能听到黄贵妃说的话,但是她就是不明白,眼前这是怎么了。
是,她曾经胡乱猜测过,觉得黄贵妃处处针对自己,怕不是当婆婆嫉妒儿媳,自古婆媳不能和睦,黄贵妃注定是一个恶婆婆。
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深宫内苑之中,巍峨皇权之下,一个天子的贵妃,竟然觊觎着自己年轻的儿子。
黄贵妃的话,还是往耳朵里来,但是她到底说了什么,萧湛初又说了什么,她竟是丝毫不能听到脑子里,眼前白茫茫的,她两眼逐渐失了焦距,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她的心在狂跳,一种混合了愤怒耻辱以及不甘恶心的强烈情绪在心间跳跃,迸发出全身,让她身子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怎么可以这样!
顾玉磬脚步踉跄后退一步,鹿皮靴踩踏在雪上,终于惊动了前面那两个人。
顾玉磬便在模糊的迷惘中,看到了萧湛初。
他回头看她,墨黑的眸子涌现出惶恐来,他一把推开了黄贵妃,向她跑来。
可是顾玉磬却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了,她咬着唇,转身就跑。
她害怕,怎么都无法接受。
那是亲生母子啊,怎么可以这样!
她攥着自己大氅上的貂绒毛边,疯狂地往前跑,雪在自己眼前飞溅,她听到太监的惊呼声,她知道事情要闹大了,但是这个时候理智全失。
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是母子啊!
上辈子,她竟丝毫没有察觉!
可笑又荒谬,她现在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了,当然得死!
一双有力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刺痛传来,她低声尖叫:“放开我,放开我!”
她疯狂地想甩开那人的手。
然而那人却将她紧紧地抱住:“玉磬,玉磬,你别怕,我没有,你信我,定要信我。”
她怔怔地仰脸看着他,却觉得他格外陌生,她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萧湛初抱紧了她,疯狂地在她耳边低喃:“玉磬,你听我解释,我们回去,我们回家,我慢慢说给你。”
顾玉磬无力地靠着他,大氅之下的身子依然在颤。
这个时候,顾玉磬的丫鬟并教养嬷嬷过来了,看到这情景,自然吓了一跳。
萧湛初沉声道:“皇子妃身子有些不适,我这就带她回府去。”
说完,抱着顾玉磬,大步往宫外行去。
一路上,顾玉磬一直不曾言语,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仿佛一直任人摆弄的布偶一般,软软地靠在萧湛初怀中。
萧湛初捧着她的脸,低头吻她,小心翼翼地吻,想她说话,又怕她说话。
待到终于回到府中,一下马车,周围侍卫尽皆低首,萧湛初抱着顾玉磬,踏入府中,一路回到了房中,关上了门窗。
他这才将她小心地摆放在榻上。
她是被他摆成了坐着的姿势,于是她就靠了软枕坐着,维持着那个姿势。
萧湛初小心翼翼地抚她脸颊,吻着她说:“玉磬,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顾玉磬此时眼前依然一片白茫茫,像是下雪,但是她知道,雪怎么会下到屋子里来呢。
她恍惚地隔了那层雪雾看着萧湛初,俊美绝艳的男子,此时隔了那层白雾,便是雾里看花,仿佛很远,又仿佛很近。
他让她说问什么,她应该问什么,她心里一片茫然,正如眼前看到的那层雪一样,竟觉得懵懂恍惚,并不知道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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