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青拿天鹅
“哦?”萧寰的目光扫过滕蕙。
滕蕙随即低头喝茶。
“殿下,”刘兴壮着胆子开口道,“我等接下来,可是要去朔方?”
萧寰道:“孤这边的事态,诸位当已知晓。按行事之法,见过孤的人都须得带往朔方,待此事过去之后,再予放行。”说罢,他淡笑,“不过对于诸位,可不必如此。”
众人讶然,蒯头领道:“为何?”
“诸位乃义士,既可舍命护送虞女史二人至此,孤若有疑,岂非成了狭隘失智之人。”萧寰道,“今日孤见诸位,亦是为了此事。”
说罢,他对门外道:“呈上来。”
门打开,几个侍从鱼贯而入,手上捧着各色金银财帛。
“这是孤的谢礼,还望诸位收下。”萧寰看着面露惊喜之色的众人道,“还有一事,孤有求于诸位,事成之后,孤另有重谢。”
蒯头领忙道:“未知何事?”
“过些时日,烦诸位再将虞女史送回京畿。”
众人愣了愣。
滕蕙也愣了愣。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撇了撇嘴角,憋了回去。
霎时间,他们诧异地朝虞嫣瞥去。
“虞女史要回京畿?”蒯头领吃惊道,“未知何故。”
这事是昨天就说好的,虞嫣并不意外。
“我些事,须得回京畿一趟。”她说,“不过诸位只需要将我送到缧县,别的事不必管。”
众人仍不解,交换着眼色。
“若诸位有难处,此事可不必劳烦。”萧寰接着道,“孤另外派人护送便是。”
蒯头领沉吟片刻,似下定决心,道:“殿下不必另寻人手,此事,交给我等几人便是。当下的京畿,贼兵四起,通行不便,须得些门路。在下正好有些熟人,可将女史顺利送回。”
虞嫣眉头一展。
“不过当下形势多变,女史此番回去,若下次再想过来,只怕便难了。”蒯头领补充道。
萧寰道:“此事不必担忧,诸位只消送这一程,其余之事,孤自有主张。”
蒯头领微笑,在席上一礼:“便如殿下之意。”
话说开之后,众人在萧寰面前相谈甚欢,到了中午,萧寰又亲自招待他们用膳。
镖师们见萧寰态度随和,也尽皆畅所欲言,宾主尽欢。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方才辞别了萧寰,离开了院子。
“朔方不是有千军万马么?”他们走后,滕蕙随即不满道,“人人都说那边的勇猛之士乃天下之最,殿下为何还让蒯头领他们再冒险一趟去送阿嫣?”
萧寰道:“孤虽有千军万马,当下却还不可强攻京畿。且嫣嫣回去的日子就在不久,最稳妥的方法仍是寻熟门熟路之人,在叛军的眼皮之下将她送回去。蒯头领既然精于此道,用他岂非最是适合?”
滕蕙还想再说,虞嫣在一旁对萧寰道:“这事,我其实也觉得不妥。当初蒯头领答应送我们来,是看在了蕙蕙的面子,她还想着等形势宽松些,就去西边找胡商做生意。蒯头领他们精通西域人事,离了他们不好办。”
萧寰不以为然:“有甚不好办,通往西域之路都在我治下,她要去,我自会派人。”
“算了吧,你那些不是军士就是官吏,哪里知道做生意的规矩。”虞嫣说罢,笑盈盈地转向滕蕙,道,“蕙蕙,我这就去跟蒯头领说一说,让他们仍然送你好了。至于我那边,另外想办法就是了,总能回去的。”
滕蕙望着她,目光却有些不定。见虞嫣作势要走,连忙将她叫住。
“先不必去说。”她咬咬唇,道,“你让我想想。”
虞嫣道:“这有什么好想的,换换人罢了。”
滕蕙毫不相让:“你我想想便是了。”
虞嫣还想说话,她从案前起来:“我先回房去。”
说罢,匆匆离开。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虞嫣喝一口茶,意味深长。
“她真会跟你回去?”萧寰狐疑道。
“会的。”虞嫣笑了笑,“你等着看好了。”
一众镖师正往外走着,忽而听得有人唤刘兴的名字,众人看去,却见是滕蕙追了上来。
“借一步,我有话与你说。”滕蕙对他道。
刘兴望着她,神色讪讪。
“女君,我昨夜真的是喝多了。”到了僻静处,刘兴愧疚地解释道,“我也不知王公子竟存着打听女君私事的心思,灌了我许多酒。女君也知晓,我平日甚少饮酒,只是昨夜说得开心,一不小心就……”
提到这事,滕蕙没好气地翻个白眼。
“我找你不是想说这个。”她打断道。
刘兴讶道:“那女君想问什么?”
“我看殿下甚是信任你们,将来应该不会禁止你们出门。”滕蕙道,“你帮我个忙,打听打听这云中城里可有胡商。”
这话,刘兴一听就明白了。
“女君之意,”他说,“可是仍要做胡商的生意?”
滕蕙道:“正是。你若见到胡商,便问一问,他们如今都聚在和何处,我将来可去拜访。”
刘兴的神色又变得讪讪。
“说到此事,我倒有个消息要告知女君。”
“什么消息?”滕蕙道。
“我昨夜与王公子的管事闲聊,问起王公子近来的生意。”刘兴道,“那管事说,王公子将朔方和并州所有滞留胡商的货物巡一遍,西域来的珠宝,凡是品相好些的,都已经被他买去了。”
第232章 针锋(下)
“珠宝生意?”萧寰看着虞嫣,匪夷所思,“这般纷乱时局,她还想着做生意?”
“不过我觉得她大概要失望。”虞嫣道,“来路上,王公子跟我提过,说他已经把滞留胡商手上的珠宝收了。”
萧寰露出不屑的神色,看了看她:“此事,你不曾告诉滕蕙?”
“没有。”虞嫣道,“蕙蕙对王公子一直有看法,我怕他们在路上闹起来。而且,这事毕竟王公子自己说的,就算告诉蕙蕙,她也未必会信。”
“他对少钧有看法?”萧寰有些玩味,“为何?”
虞嫣的目光闪了闪,这才想起来滕蕙就是林夫人的事,自己一直没有告诉过萧寰。
“大概就是同行相斥吧。”虞嫣含糊道,“蕙蕙做珠宝生意,王公子也做珠宝生意,难免是对头。”
萧寰看着她:“哦?”
虞嫣撇开话题:“昨晚上,王公子为什么去蕙蕙房里,他跟你说了原因么?”
“说了,”萧寰道,“只说他是喝醉了走错了门。他的品性虽看着轻浮,但不至于道德败坏,我已经教他给滕蕙赔罪。”
虞嫣点头:“那就好。”说罢,她拉着萧寰出门,“外头太阳不错,别闷在屋里,你陪我四处走走。”
昨夜,王熙睡得很不好。
回到房里之后,他摒退左右,倒头便睡,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暗了。
王熙穿好衣裳,让仆人送来一碗肉粥垫了垫肚子,又喝了一杯茶,这才觉得神清气爽。
正当他披上裘衣打算出门,外头却响起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伴着仆人诧异的声音:“女君,这……”
话没说完,王熙的房门突然被一把推开。
他看去,愣了愣。
只见滕蕙走了进来,一身男子装束,似乎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
那脸上的神色很是不好看。
她盯着王熙,冷冷道:“胡商手上的货,都是王公子买走的?”
听得这话,王熙的眼底微微一亮。
他看向滕蕙身后跟着的仆人,抬抬手,示意他们下去。
“我道是林夫人这般难得露面,今日怎会自觉登门来见在下。”他不紧不慢地在榻上坐下,语气嘲讽,“原来是为了此事。”
滕蕙不跟他废话,道:“公子还未答话。”
“正是。”王熙看着她,微笑,目光把滕蕙身上的衣着稍稍打量,“如此说来,方才林夫人偷偷溜出门去了?大约是去了西城,滞留在云中城的胡商们都住在了那边。关于此事,在下还可告诉夫人,除了云中城,从并州到河西的商路,沿途郡县城池,在下全都搜罗了一遍,能入眼的货,已经都收完了。夫人若是也想去,只怕要空手而归。”
滕蕙的神色变了变,颇是气急败坏:“你是故意而为!”
王熙啼笑皆非。
“当然是故意而为。”他说,“这般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岂可放过,别人不说,夫人辛辛苦苦从京畿跑来这边,难道不也是存了这等心思?在下毕竟比夫人先到了这边,不先下手为强,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滕蕙冷笑:“我一介小民,可不似王公子这般,仗着权大势大,欺行霸市。”
听到小民二字,王熙的神色愈加嘲讽。
“以夫人的身世,若可称为小民,那这天下的绝大多数人都不过草芥。”他说,“且在下做生意,从来讲究买卖公平,何尝仗势欺人?夫人若曾经向那些胡商打听过价格,应当知晓在下出的价钱,恐怕还比夫人出的价钱高上少许。成交之时,那些胡商可是满心欢喜。”
“这还不算欺行霸市,何谓欺行霸市。”滕蕙不屑道,“你就是凭着这般手段,让别人都收不到好货,将同行饿死,再无对手,自己则可囤积居奇,扰乱行市。”
王熙也不以为意,拿起杯子喝一口茶,道:“林夫人来见在下,便是要责问此事。”
“也是,也不是。”滕蕙说着,忽而亮出袖子里的电棒。
王熙看到它,面色骤然一变。
“你要做甚!”他即刻道,“这府中都是我的人,如今是你擅闯他人宅邸,断容不得你无礼!”
滕蕙却笑了笑,将电棒插回腰间。
“放心好了,我不曾饮酒,且洁身自好,断然不会做出毁人清白之事。”她气定神闲,“我来见公子,不过是要将公子来问我的事,跟公子说清楚。我那小店,乃是我日辛苦操劳,费尽心血做起来的。公子的手段,我见识过,从前不会怕,将来也不会怕,就算公子如今知道了我的底细,我也不会退缩。如果公子还似从前那般执拗,非要一意孤行,我也奉陪到底!”
说罢,她再不看王熙一眼,转身离开。
王熙没想到她撂下话便走开,一怔,忍不住道:“方才殿下那边传话,说过去用膳……”
但滕蕙走得很快,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消失在了院门外。